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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坛如君有几人?——追忆罗家宝二三事

 nizijun 2016-04-30

罗家宝《血溅乌纱》剧照
▲罗家宝画作,汤小铭补梅,林墉写雪并录徐渭诗:“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这是罗家宝历经风霜之后豁达心境的写照
罗家宝擅画捉鬼的钟馗
罗家宝自题诗
罗家宝《梦断香销四十年》剧照

        □彭寿辉

    荣获“粤剧艺术突出成就奖”、“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平民老倌”罗家宝4月21日仙逝,享年86岁。生老病死是不可逆转的规律,病来如山倒。罗家宝数年在家全凭吸氧维持生命。他意识清醒、记忆力特强,却无法用完整、清晰的语言向人倾诉;出入靠坐轮椅,氧气稍缺,便气喘不止。现在能安详而去,也是一种解脱。

    罗家宝一生历经荣辱浮沉、大起大落,但仍对粤剧事业矢志不渝。其人品、戏品、艺品,不但广受称颂,更对粤剧界和普罗大众有启迪。

    明白演员最大的智慧是演而后知不足

    罗家宝艺海遨游一辈子。他从低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勤奋读书,虚心向前辈讨教。他初期擅长演小武剧目,及后转型扮演小生、老生、官生角色。他明白生活是角色创作的源泉,演员最大的智慧是演而后知不足,认定“三人行必有我师”,因此注意虚心听取方方面面的正反意见;他细心吸取各个兄弟剧种的长处,将话剧、电影刻画角色的独到手法融为己用;他深感艺多不压身,演员肚里应该像百货商店,样样货色俱全,随时拿得出手,因此他演出的剧目、角色,均受到领导、专家、观众的赞赏。

    对被称“平民老倌”十分高兴

    观众称罗家宝是多才多艺的“平民老倌”,称赞他的“虾腔”很接地气,字字有腔,句句传情,他十分高兴。谈及“虾腔”,罗家宝笑道:“纯属歪打正着。早年,剧团要排神话戏《柳毅传》,分配我演‘柳毅’,我并不感兴趣,因为我多演武生戏,角色的排场、做手、服饰十分出彩,而改演小生穿的是海青服装,举止要斯文、儒雅,台步、做手乃至唱腔都不能像武生那样威猛、豪放。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台了,谁料,我竟凭此剧成为众誉的‘小生王’,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在剧中吟唱‘我知你爱我心坚,不怕对你言明一遍……’竟被观众称为‘虾腔’,到处传唱。”

    我问为什么说你唱的是“虾腔”,罗家宝说他的乳名叫“虾仔”,“可能知道我叫‘虾仔’,便冠以‘虾腔’之名。我随剧团赴港,看见新光戏院的大幅海报,演出剧目下都有某某演员的名字,而没有罗家宝之名,代之以一只大虾”,但罗家宝说并不介意。

    感慨自己的成名离不开前辈言传身教

    谈及“虾腔”为何走红,他感谢薛觉先的提点——“你声音又厚又有肉,‘发口’好,但是没有味道,为唱而唱;你最大缺点是唱什么都用‘呀’音,这不是问字攞腔,而是‘呀呀腔’;你中气不够,高音上不去,但中低音不错,可以用‘吃音’。”罗家宝从此便改用“吃”音,成为“虾腔”一大特色。

    罗家宝曾感慨地说,他的成名离不开前辈的言传身教。在《玉河浸女》、《荔枝换绛桃》等剧目,薛觉先向罗家宝传授了不少身段、台步和吹箫动作;罗家宝扮演“梁山伯”,上场唱“长句二流”,边唱边拿着扇子的台步、身段,也是得到他指点。

    痴迷藏画学画练书法

    台上的罗家宝,观众对他演绎的各种行当、角色亮点赞不绝口;而台下的罗家宝如何活动、有什么爱好却鲜为人知。其实他台上台下皆是戏,台下的罗家宝,又另有一方艺术天地。他的趣味乃至日常言行举止,无不烙刻着艺术色彩。

    罗家宝是一位爱好收藏名画的超级画迷,家里共有四百多幅名画,包括“扬州八怪”名画,齐白石的“虾画”,徐悲鸿的“马画”,王宾虹的“山水国画”,林墉的“仕女图”,关山月的多幅名画等。

    藏画之余还学画。他初画花鸟,后画人物。最喜爱画才华横溢、宁折不弯的“钟馗”。他画“钟馗嫁妹”,乐不可支;画“龙女牧羊”、“陆游唐琬”,也情注画中。在绘画“一树梅花一放翁”时,罗家宝画“陆游”、汤小铭画“梅”,林墉渲染景色,三家合绘,其乐融融。

    除了藏画、品画、绘画,罗家宝还经常在家里磨墨挥毫练书法。他担任红船今侣诗书画社副社长,不少人在展厅看到罗家宝书写的抒怀言志诗“粉墨生涯几度秋,沉浮艺海逐飘流,急管繁弦重新响,长风伴我有轻舟”,字体遒劲,力可透纸。

    罗家宝对学画、书法为何如此痴迷?他认为绘画、写字均要意在笔先。绘画时,要胸有成竹,哪一笔该粗,哪一笔该细,如何布局,留多少空间,如何达到写意工笔之妙,都要心中有数;写字落笔时,要考虑字形大小,一撇、一竖、一横也要仔细思量。绘画、写字仿如舞台角色的一咏一叹、一顾一盼,均赋予美感,且意韵相通。因而,神游绘画、写字,不但个中愉悦,难以言传,而且对他的舞台表演,也带来灵感。

    年逾七旬学电脑,处处留心皆学问

    此外,撰写梨园往事,罗家宝也有一手。其文充满人情味,在香港戏曲杂志发表,深受读者欢迎。

    罗家宝还是“书迷”。二楼书柜摆满古今中外名著、唐诗宋词丛书、有关史料画册和戏剧理论书籍。他常对徒弟谆谆教导:戏曲演员知识面要广,文化底蕴要厚;要养成看书的习惯;提高自身文化、艺术素养,是重中之重。

    他说,倘胸无点墨、空枪上阵,怎能演活角色?观众心里有把秤,演员有没有“料”,观众心知肚明。他以自己为例,因从小学戏,文化水平很低,因此便要自学不止。处处留心皆学问,他将在生活中所见、所闻、所感存积于心。

    他点醒徒弟:切戒浮躁。不要与人攀比金钱、物质,要攀比文化高低。

    罗家宝说自己虽年逾七旬,还学电脑,上网了解方方面面信息。他希望徒弟惜时如金,不要虚度年华。

    罗家宝还收藏各种中外有趣之物——水晶球、德国出产的精致公仔、石湾公仔、美玉、奇石、木雕等等。他说,人生难求心头好,选购时虽昂贵,但自己买得起就买,毋须犹疑不定,“来也空,去也空,一死何尝到手中”。凝神玩赏心爱的藏品,是他一乐事。

    为人如“虾腔”,平易近人

    接触过罗家宝的同行、朋友、观众都说他为人正直、豪爽,毫无老倌架子,且说话从不作高深状,直话直说,仿如他哼唱的“虾腔”,明白如话、平易近人。他与多位画家相交、相知,常聚会读诗论画、评说剧目。罗家宝的妙语连珠,常令举座如沐春风。

    无论是对待老前辈还是剧院的下属,哪怕是跑龙套的,他都关怀备至。罗家宝饰演《山乡风云》剧中的“奴才奉”时,还虚心向早年在《搜书院》之“步月抒怀”中饰演提灯老仆的老演员讨教老人的台步、意态。

    每次排练,罗家宝从不迟到,也不拿剧本,因为他之前已做足功课。其认真、严谨的治艺态度,令人敬仰。

    他应邀赴宴,也从不迟到。有一次某徒弟迟到,罗家宝不愠不火地说:“你要我等你吗?下次切戒。”对方愧疚不已。

    上世纪80年代复出舞台的罗家宝,虽荒废了十多年,但其技艺却渐趋化境。经历逆境苦痛,洞悉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变得更超脱;其苦思后的豁朗、饱经沧桑后的淡然,都融入到塑造的角色中。

    罗家宝直言,早年虽演了不少戏,但自己并不满意,因觉缺乏内蕴与深意。80年代复出,他自觉戏由心生,常有神来之感。以前在《红梅记》里饰演裴舜卿被囚禁石牢吟唱“已是樊笼鸟,展翅扑飞难”时,只是为唱而唱,复出后演这折戏,想起在梅县林场劳改失去自由的情形,不禁一腔一泪。复演《梦断香销四十年》之“再进沈园”,忆及在“文革”时被迫与挚爱的妻子白燕珍离婚(因她是新加坡华侨),使她忧郁而终,罗家宝更万分痛心(他曾亲赴新加坡到爱妻坟前上香拜祭)。一曲“再进沈园”唱来盈溢沧桑、悲凉,令人慨叹不已。

    罗家宝在病榻中仍心系粤剧。徒弟演出不能前往观看,便看录像后细加指点;同行来访,为逗他开心 ,请他瞪眼、扎架,他欣然照做;请他唱《再进沈园》,他说话虽含混不清,唱曲却能字正腔圆,句句入耳……桂名扬养女、名旦刘美卿忆述:“罗家宝是有情有义之人,2008年广东省繁荣粤剧基金会举办纪念桂名扬专场,罗家宝身体虽不十分好,却感恩养父早年对他的教诲,登台和我对唱《冷暖洞房春》,这是他最后一次登台唱曲,以后因恶疾缠身便息影于舞台。”

    罗家宝毕生为粤剧事业竭尽心力,以出世精神,干入世事业,赢得了社会、观众的充分认可,被公认为“平民老倌”、“粤剧艺术大师”;他那不朽的“虾腔”将永留人间,被人传唱不止……

    本版统筹/李素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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