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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另一个被忽视的重要价值!

 小猪电子业 2016-05-01


长安君很敬重的作家陈忠实,走了。其一生心血《白鹿原》,终可被其枕书长眠。他,也带走了一个民族的秘史。


一直想写点什么,但纪念陈忠实的文章太多。《白鹿原》,也再次站在了聚光灯的中央:这部在一个宏大的历史背景下,写出白鹿两姓一族三个家庭的恩恩怨怨和纠葛矛盾,以及家族与社会的复杂关系的巨著,用苍凉而雄浑的叙事,用白嘉轩等一个个血肉丰满的人物,展示了“一部民族的秘史”。小说没有直接写阶级对立和矛盾,而更关注历史斗争背后的文化行为。通过白、鹿两姓合二为一的宗法文化的恒长与震荡,探索民族的生存和精神历程。


经典,必然经得起各个面向的品读。长安君晚了一天的文章,只想说:《白鹿原》,仅仅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吗?不,在记录中国法律变迁之角度,它同样难以替代。




记得大学时,法学院的老师推荐给我《白鹿原》时,很认真的说:“好书,法律人必读”。那时还有矛盾文学奖《平凡的世界》、《穆斯林的葬礼》,都璀璨流星般点亮我的寝室时光……和爷爷聊起电影《白鹿原》时,他讲,解放前,乡规民约对于一个村落的约束是无形的、存在的、有力的。


简单一个倒炉渣,是必须倒到指定地点的,违者重处。长安君的一个法官朋友告诉我,到法院工作后,每当他在农村调解案件的时,都能深刻地感受到,《白鹿原》小说里面所描述乡规民约治下的农耕社会,在以怎样一种柔韧而无形地状态,存在着。


《白鹿原》透视出,过去一百年革命对乡村史演进的巨大影响力,王者变换,乡绅不再,二千年来中国乡村的基本治理格局,由此打破。小说中写道:“白鹿村的祠堂里每到晚上就传出庄稼汉门粗浑的背读乡约的声音。从此偷鸡摸狗摘桃掐瓜之类的事情顿然绝迹,摸牌九搓麻将抹花花掷骰子等赌博营生全踢了摊子,大家斗殴扯街骂巷的争斗事情再不发生,白鹿村人个个变得和颜可掬文质彬彬,连说话声音都柔和纤细了!”




在法律人的视野中,这样的乡村秩序是如何形成,以后又发生了怎样的变迁,似乎有种难以抗拒的魅力。《白鹿原》,就为法律人观察乡村秩序提供了一个切口:在电影《白鹿原》中,影片最开始的一幕,祠堂里神情肃穆的白嘉轩,领一干族人共诵乡约,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乡土中国里,一纸“乡约”比村民们难以企及的朝廷的法律更管用。在一个举目望去,人人相熟的社会里,家族、道德目光的规范力量无比强大。如今的乡村,士绅裂变、宗法瓦解,小说《白鹿原》里的白嘉轩很难觅到,“乡约”的威信和影响力,也在衰败之中。 


这,好,还是不好?




难说。很多人——包括长安君出于怀旧的“美化滤镜”功能,倾向于放大《白鹿原》时代的不羁与纯净。但世间之物大多有时空限制,法律也不例外。中国社会不同于西方,我们的渐进式演变,在很多方面都还没有脱离“乡土中国”的范畴:哪怕北上广等都市人,虽远离农耕,但其父辈大多深受乡规民约的影响。换言之,乡规民约不具有外在强制性,却早就烙印在了中国人的身体里。


如今,乡规民约在促进农村文明演进方面,仍有正向功能:公序良俗、文明乡村这些内化的行为准则,有一部分留有乡约民规的身影;地方上纯朴的风俗习惯道德礼法,能安定一方百姓,人与人之间亲近的纽带有时比纸面上的法律有用;存留下来的质朴和骨气,会在一个不经意的细节里流露出来。归根结底,我们都是白鹿原里走出的孩子。


举个可能不太恰当的例子。前段时间,有一篇帖子火遍网络:“近日,浙江舟山基层法院受理一起案件,一个渔民告另一个渔民借他20万不还,由于证据不足,被告不承认借钱。法官对被告说:你对着出海观音像再说一遍你没借?该渔民犹豫了片刻就承认了。”这里的观音像,犹如《白鹿原》中的祠堂,朴素的信仰和族内的乡规民约等道德约束,依然在现代人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乡规民约里全是美好吗?也不尽然。




回到《白鹿原》。乡规民约里,既有维护公序良俗、道德伦理的正功能,同时也在“自成体系”中,带有影影绰绰的原始性和矇昧感。在白鹿原上,传统民间法是主要调节和运行手段。在那个社会里,族长等同于最高行政长官,乡约实际上是乡土法,祠堂是白鹿原上的衙门。


在这个法律体系中,鹿三以断绝父子关系来威胁黑娃放弃田小娥、白嘉轩拒绝他们进祠堂完婚。“祠堂”取代法律,成为白鹿原上婚姻确认的唯一方式。在这个法律体系中,举人老爷强迫田小娥为自己“泡枣”,用田小娥自己的话就是:“连条狗都不如!”当小娥被烙上“淫”的烙印休回娘家时,奉行的还是封建时代“七出”的休妻原则。在这个法律体系中,狗蛋发现了鹿子霖与田小娥的奸情,要挟小娥占便宜。鹿子霖设计将狗蛋施以家法,却连累小娥被酸枣棵子捆成的刺刷打成了血人……


长安君觉得,《白鹿原》能成我们民族的“秘史”,一个原因就在于,它忠实地记录了时代。如作者的名字。


正如陈忠实自己所说:“我要全面地反映这个文化。这个文化,有它腐朽的一面,还有很伟大的一面,否则,我们这个民族就不能延续下来”。




陈忠实,作为这段“秘史”的记录者,或许从未想过自己的文字,对于法律有何意义。白鹿原的社会结构所经受的不可抗拒的转换、解体与延续,某种程度上,也是整个中国从传统向现代嬗变的历程。乡土农村以乡规民约为代表的“人治”,在以法治秩序为主导的现代社会治理模式下,开始向现代化、法治化的农村转型。


最后,说一下长安君敬重的陈忠实老师。


50多岁开始动笔,呕一生心血写一部民族“秘史”。陈忠实的离世,能收到如此多的缅怀与敬意。也与他、他的《白鹿原》、他的时代的那份重量,有关。那种干净的狂野、孤注一掷的坚持、心无旁骛的理想,似乎除了“美好”二字,无以概括。


长安君的一位作家朋友,还转述过一件有关陈忠实的小事:“我早就听说陈忠实老师不仅作品优秀,人更是出奇的好,好得简直不像著名作家。去年,一位陕西作家邀约去西安,我特意问,作为一名青年作家,此行能否拜访一下陈忠实老师?他说,没问题,前段时间,还有几位县里的业余作者,因仰慕陈老,拜托他引荐,没想到陈老满口答应,还亲自到所住小区大门口迎候他们。陈老的家也就是普通民居,把他们接到家后端茶倒水,畅谈文学。走的时候,陈老坚持送到小区门口,而且坚决不收他们带去的土特产,说如果他们硬要留下东西,以后就不要来了。告别后,待汽车开到拐弯处,还能从车窗外见到陈老在小区门口朝他们挥手……”


如今,一代文坛巨匠离世,《白鹿原》永存。


长安君一直记得,在《白鹿原》的作者照片中,陈忠实老师望着他挚爱的秦川大地,满眼沉静的热爱,满脸纵横交错的沟壑,对人生的阅历全写在那张厚朴粗糙的独属于关中农民的颜面上。那张脸,凝铸着岁月的沧桑,是黄土高原的原始状貌,也是这几千年来华夏厚土的生动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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