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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抽烟度过了寂寞的日子「有故事的人」

 汉青的马甲 2016-05-01


她靠抽烟度过了寂寞的日子

作者:宋嘉欢

我姥姥没事儿的时候喜欢抽烟,她那根烟已经戒不掉三十年了。抽烟这事儿说来话长,从她二十六岁做寡妇的时候算起也有四十年了,她屋里放糖的盘子旁是姥姥的烟灰缸,每次都积满了厚厚的烟灰,以至于每次倒的时候灰都会撒在手的虎口周围。

那时的姥姥抽完烟后爱玩会儿牌,带上我带上烟儿带上钱,就成了她每次出去打牌必不可少的老三样儿。今天牌场设在你家,明天牌场设在他家,天气不错的时候设在院子里,下雨了去门洞里接着打,三毛两分的牌局构成了村里老人几乎全部的精神生活。

但无论玩得多欢实,有几样事儿姥姥告诉我一定不能忘:一是,去田里不能随便摘别人的菜,二是去别人家里不能随便碰别人家柜子,三是,跟别人在一起要看好自己的钱袋。直到现在每次姥姥听到哪家的小孙子手脚不干净时,都会炫耀性地说:“俺家欢儿(我的小名)小时候从来都不让我操这份儿闲心”。

姥姥26丧偶后就携家带口从内蒙古迁到了河北农村,听妈说,老屋被拆的时候,姥姥躲在炕上哭了一宿。我知道,老屋里有一位单身母亲在一个陌生的村庄独自抚养子女的心酸和不易,她吸的第一口烟就是在这半大不大的院子里,生活的拮据,丧夫的痛苦曾使她在这破落的方寸之地,无数次地靠着尼古丁来麻痹彻夜难眠的自己。

父母为了让我追寻更好的学业,我们搬进了城里,直至高考,学业繁忙,偶尔返乡。我多次认为在我忙碌的岁月里姥姥也会有如旧时般的充实,其实在我韶华见长的日子里,当年陪她打牌的旧友多已故去,陪着她的除了那条大黄狗还有一盒价钱永远超不过三块钱的香烟。

姥姥一个人在家,和大大的院落相比,姥姥的身影显得形单影只了很多,妈妈多次建议要和舅舅张罗着给姥姥找个老伴,但姥姥总以孩子大了,不想因为自己使家庭关系复杂为由一口回绝。

姥姥更老了,我再去看她,她身体显地比我还要矮小许多,原来在我为学业“三点一线”忙碌的日子里,那个在儿时跑去邻舍家把我揪去灶膛旁吃饭的她已经不见了。姥姥不再是听到我的声音就健步如飞地来拨开大门的门闩,等待开门的我从门缝里看到了她蹒跚的步履,微微下弯的腰身,还有那支仿佛从未熄灭过的烟。她夹烟的手也有些颤抖。

河北的冬天是难挨的,每到秋末,妈妈就会把她接到城市的家里。姥姥喜欢妈妈喜欢我,却不喜欢新的楼房,她好像每次去我家都不太适应似的。每天早晨她都坚持下楼去上厕所,说自己不习惯抽水马桶;每次早晨醒了姥姥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欢儿,昨个睡觉姥儿又打呼噜了没?”。

有次,吸烟后她把打火机顺手放到了靠近暖气的窗台上,打火机自燃,烧到了不远的窗帘上,妈妈借机批评姥姥年纪太大不该再吸,自此以后,姥姥每次吸烟都躲到楼道里,吸后总会蹬着板凳把楼梯口的窗户打开通风。姥姥在城里的日子总如这般谨小慎微,她总怕自己的一言一行给我们惹来不痛快,人老了,心,也敏感起来了。

上大学后,很少给姥姥打电话,因为我知道姥姥天性敏感,若我一通电话打过去不但不能解她的相思之情,还会惹地她一晚因想念而辗转反侧彻夜无眠,因此只能在逢年过年放假返乡时给姥姥带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但正是因为那些不值钱的小镯子,小戒指不仅可以哄她开心几日,更是替我传递了多年来无法言说却又深刻心底的爱与尊敬。

姥姥确是一天比一天老了。

今年寒假我陪她在新房小住几日,有次晚上她铺着铺着褥子突然双腿跪在炕上不言语了,随后竟羞红了脸对我开玩笑似的说“欢儿,姥儿竟然跟你小时候一样尿裤子了”,而我从那次才知道姥姥已经年迈到大小便失禁的程度了,但她却是从未对我提及的。还记得小时候,姥姥经常把半大的我放到炕上,用枕头把我四四方方地围起来冲我做鬼脸,还是一样的玩笑话,不同的只是,姥姥把多少辛酸隐藏在了自己编造的笑话里。

四十多年前,在内蒙古,姥爷被火化后,姥姥便拉着不满五岁的舅舅和八岁的妈妈坐上了去远方的火车,因掏不起装运骨灰的车费,姥姥便一路把老爷的骨灰盒蒙在一块黑布里从内蒙一路抱到了河北。

一根廉价的香烟是支撑一个女人熬日子的工具,她靠着麻痹自己的神经渡过了一次又一次无法面对的困境;后来子女成家,烟又成了她排解寂寞的途径;而现在,“吸一口”既是姥姥的习惯也是一种对往事的回忆,烟害了姥姥的健康却也在生活中给了她一种精神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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