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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刚到律所，便接到客户的电话，邀我晚上一起吃饭，顺便详谈那个大标的案子的合作。从上周五提交了策略分析报告，到今天整整一周，我无时无刻都在期待着这个电话，期间有数次想与客户联系的冲动，询问这事是否确定下来，我的报价是不是太高。不过，后来还是忍住了。师傅临终前曾反复提醒过我，永远不要主动打电话向客户询问关于案件委托的事，这样会被认为我们很想接到客户的案子，客户进而推断我们没有案源，最后得出我们没有水平的结论，因为只有没有水平的律师才没有案源。 令我不开心的是，客户最后说晚上同去的还有一家大所的律师，客户决定在我们之间二选一。很厌恶这种极不人道的做法，客户拿点蝇头小利诱使我们同行相互厮杀，总感觉律师这个行业受到了凌辱。但无可奈何，在案件少律师多的环境下，不可能每个同行都活下来，为了生存只能如此。 不管怎样，我至少取得了百分之五十的胜利，还算是让人振奋的消息。不过，还是要充分准备，毕竟决战的对手是一家大所的律师。 于是，我四点不到，便来到酒店，先将车停在一个最隐蔽的角落。然后到旁边的书店消磨时间，顺便淘一本好书作为我今晚谈判的道具。我希望给客户留下书不离手的印象，以强化我的专业律师形象。 在书店的入口处，我看到了原来的同事小吴，正在看汽车杂志。不过，他没有发现我，我也决定不搭理他。虽然过去了三年，但我仍然痛恨他。他为了从我手上撬走那个敲诈勒索案子，居然向客户泄露了我在背法条上作弊的秘密，让我不仅退了律师费，还被迫离开了原来那家律所。后来我也进行了深刻反省，结论是不向任何同事披露案件信息，将一切同事和同行视为竞争对手。 临近六点，我便来到客户指定的酒店，在确认客户已到后，来到预定的包厢。参加类似的应酬很有讲究，比客户早到或晚到都有可能被误会，最好的时机是与客户前后脚。 “张律师真是个好学的律师，过来吃饭还带着本书！”客户一眼就看到了我刚在书店买到的那本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 “这是我看过的最经典的书，所有问题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我一边说，一边翻动着。不过，也不敢讲太多关于那本书的内容，因为我根本没有读过，只是听一个学哲学的朋友向我推荐过。 “对了，我正好还有一本，送你，一定有帮助。”在书店的时候，我特意买了两本，其中一本就是准备送给客户的。那本书上，我不仅了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写下了一句留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张律师你真逗，我小学都没读完，哪看得懂这些书。秘书和我说过，只有没文化的人才读书。”客户的回答，像是一盆冷水。 “那让你秘书读吧！”我还是硬将那本书塞给了客户。 “不过，你的策略分析报告看起来还是很不错，我知道你对我们的案子很重视。”客户接过书，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 “对不起，迟到了。” 正当我准备向客户炫耀我的策略分析报告的强大功能时，一个人推门进来。 我扭过头，进来的竟然是刚才在书店看见的，我原来的同事，那个该死的小吴。真是冤家路窄，那个大所律师居然是他。 “高峰期，不好打车吧？”客户站起来示意小吴坐在他旁边。 “楼下不好停车，我那辆该死的奔驰太宽，折腾了至少十分钟才倒进停车位。”小吴双手合起，腰身微弯，一幅奴颜卑膝的样子，让我厌恶至极。 接下来一阵嫉妒心袭来，没有想到没见他三年，竟然也开上了豪车，成了大所的知名律师。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小吴朝我走过来，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张律师，好久不见。我经常读你的文章，很受启发。” “好久不见，只是一些平时的胡思乱想，见笑了。”我也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胳膊，但我没敢看他的眼睛，总感觉他的目光会将我杀死。 “也是开车来的吧，现在开什么车？”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在客户面前竟然问这么恶俗的问题。 “宝马7系”我本能的回答。 他竖起大拇指，然后快速坐到了客户给他安排的座位。 “下午在路上，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很像你，让我想起和你一起工作的日子。”小吴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微笑的与我说。 “怎么可能，我也是刚到。”我脱口而出。小吴真是个阴险的人，时刻不忘记抬高自己，丑化别人，这或许就是他成功的杀手锏。 “原来你们认识，真是太好了！”客户微笑着不断打量我们。 “我们原来是同事。”我必须抢在小吴之前回答客户的所有问题，不给他任何丑化我的机会。 “是的，我们同一年毕业，跟过同一个师傅，严格来说，我们是同门师兄弟。”小吴补充道。 我松下一口气，很担心他在这个场合说出我被客户投诉，退律师费，被迫离开原来律所的丢人事。如果真是这样，我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客户示意服务生给我们满上酒，然后站起来，举起酒杯。 “两位大律师真是年轻有为，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来，干一杯。” “你们这么年轻就开这么好的车，一定对车很有研究，我也是个车迷。”客户放下酒杯。 “是啊，我特别喜欢车，男人嘛，正常的都喜欢。”小吴一边说，一边将领带解下来，放到包里，好像刚结束一个必胜的庭审一样。 “我不懂车，就知道奔驰和宝马。”我话音未落，才知道自己的回答中了小吴的圈套。在座的所有人很快明白过来，于是一阵狂笑。 整个晚上，都是客户与小吴谈论关于车的事，至于案子却只字未提。不过，我并不担心，客户最终需要的是处理案件的能力，并不是对车的了解。相反小吴在车方面表现得越专业，客户越会认为他在法律方面不专注。 不到八点，客户接到电话，说马上要去楼上的茶馆谈个事，案子的事明天去他办公室谈。 结束后，我不想与小吴一起离开，主要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关于我的私事，于是我又回到那家书店，等着所有人离开，我再取车回家。 十点钟，书店打烊后，我又在酒店附近溜达了一个多小时，看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才敢来到酒店楼下的停车场。 我解开拴在围墙栅栏上的铁锁，取下车，刚刚骑上去，后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 “哥们儿，让一下，快让一下，我的自行车没刹车。” 还没等我来得及判断如何躲避的时候，就被后面的车狠狠的撞上了。 我爬起来，看了看自己，还好没有什么大碍。这个时候，那个人也站了起来。我冲过去，准备好好修理一下这个该死的不守规矩的莽撞鬼。我知道，追尾一定是后车负全责，所以我特别的理直气壮。 那个人也气势汹汹的朝我走来，我们都在灯光下停了下来。 那人竟是我原来的同事，刚才一起吃饭的，开奔驰的大所律师，小吴。 他也认出了我，我们一同低下了头。 这时一束强烈的氙气大灯照射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我和小吴一同将头往大灯照射过来的方向看去。 这时车窗摇下，司机将头伸出来。 那人竟然是刚才请我们吃饭的客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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