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人人都有故事，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91个故事   一九八三年的冬天，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让那条长长的街道更加静寂空旷。那个青年刚满十九岁，因为三个月的师资集中培训，他有了几十个新同学。他们中的七个人被安排到一家小学实习。那个青年也是其中的一个。 那个青年就是我。相隔三十多年，假如让我再重新回到那条街道，假如当时的情形能够再现，假如现在的我与那时候的我相遇，我也许会误以为那个青年是我的孩子。当然，这一切已经不再可能。 一个十九岁的青年，以我现在的年龄去看，当然还是个孩子。他正在做梦，梦想成为徐悲鸿或者齐白石那样的画家。一有时间，他就写写画画，在纸上构筑迷人风景，心无旁鹜，孜孜以求。尽管他的内心有着如此宏大的志向，然而，在现实之中，他只是个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他自制了一个画箱，就像是走街串巷的理发匠提在手上的箱子。他计划着依靠为老人画肖像谋生。他生性腼腆，不善与人交往，更何况异性。 他的情商几乎为零。以罐装食品来形容他，或许是较为贴切的。他刚进入社会，带着一层坚硬的外壳，或者是浮于水面的油。他把自己封闭起来，活在幻想之中。当培训班上的同学情窦初开，忙于谈恋爱的时候，他对于异性简直目无所见。尽管，在中学时代，他也曾经有过朦胧的初恋。那是班上一个学习成绩非常好的女生，论相貌其实只是一般。他却单相思地爱上了她。他们在一起同学好几年，加起来也没有说过三句话。因此，这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好感，还不能算是恋爱。 还是回到那条街道上。路面上积了一层厚雪，街道两旁高大的古柳挂满了雪花，柳条绺绺往下垂，如同冰雪瀑布。说是街道，其实名实不符。路的两边并无店铺，只有几幢低矮的民房、一二家处于半闲状态的单位。举目所见，尽是一望无垠的田野，低矮的远山。积雪皑皑，天地皆白。这群两男五女的少男少女就在这条街道上走着。 银装素裹的世界让我兴奋，让我感觉到天地有大美。对于身边的女孩，我却如同面对着的只是同性。 就这样走着。忽然，同行的一位女孩居然要求我和她一起抬一只装有办公用品的纸盒子。原本和她一起抬盒子的男孩被甩在了身后。在同学的眼里，他们是很要好的“一对”。那个男孩虽然身材娇小，长着一张精致的脸，很有些女性化，但他健谈，人缘好，据说谈过几个女朋友，在少女的心上时时掀起情感的波澜。在班上，有女变得异常活跃，与他牵来扯去。有女因此变得沉默寡言，一到班上就钻进长篇小说里，对他和“情敌”之间的一幕幕假装视若无睹。 而现在，两个很要好的“一对儿”，莫非是在闹别扭？ 东西的份量其实并不重，一个人也可以提上走。在那个单纯的年月，男孩女孩两个人一起抬点不轻不重的物品，又是在富有诗情画意的大雪天，其实这就是情感的交流，这就是浪漫。 我们肩并肩走着，女孩和我有说有笑，还夸张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显示出只有情人才有的亲密。我知道，她是故意做给她的他看的。果然，那位被她“甩”的男孩阴沉着脸，慢慢的跟着我们后边，一口气就将一支香烟吸成半截灰烬，一支烟接一支烟猛抽，吐出一团团好大的烟雾，将他的脸遮掩得模模糊糊的。那张脸，似乎是电影里某个反面人物在预谋干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坏事的脸。我有些不安，感觉就像是抢了别人的东西，时时回头去看他，分明感觉到他正以敌视的目光看着我们。 他干脆站在原地不走了。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最终我们在他的视线里消失。我知道，他是为了避免瞧见他的女朋友和另外一个男孩的亲昵举动。眼不见心不烦。 从那位女孩甩开她的男友并与我故作亲昵的那一刻，到抵达我们的实习学校，总共是八分钟的距离。我刚买了一块二十块钱的手表，有意计算了一下时间。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临时替身，是女孩故意戏弄她男友的工具。八分钟的时间本来很短，对于十分尴尬的我却显得有些漫长。女孩装腔作势的亲昵，让我接收不了。而男孩猛抽香烟的动作，还有那张阴沉的脸，让我不安。男孩的敌视目光，如同芒刺在背，那根刺，在那八分钟的时间里，一直扎在我的背上。放下那些并不沉重的东西，我却有如释重负之感。 换成别人，也许不会记得这样一则青春期的小小插曲。然而，对于形同罐装食品、拒绝氧化的我，与异性如此带有暧昧意味的近距离接触，这是第一次。就这样，因为两个欢喜冤家之间的小小别扭，我很“荣幸”做了八分钟的临时情人。 近日，我读到一首小诗“我是一根银针，伤人，也伤己”，于是，想起那根扎一九八三年冬天的芒刺，想起我的八分钟“情人”。当然，后来，她并没有与那位男孩结合。而现在，据说她已经快做奶奶了。 投稿时间：2016年05月01日 08:00 (星期日) 作品版权归属作者， 作品版权归属作者，转载请注明来源：有故事的人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