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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和项羽,谁是真英雄?

 茂林之家 2016-05-02

男人的人格,看似千差万别,但若从大处区分,无非就是两个类型:刘邦和项羽。在很多的关口,男人都面临着这样的选择:刘邦还是项羽?

女人的选择,看似千差万别,若从大处区分,同样只是两种类型:选刘邦,还是项羽?

年龄差距是解读项羽和刘邦行为选择、价值取向乃至人格差异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刘邦生于公元前256年,项羽生于公元前232年,刘邦比项羽大24岁。公元前206年楚汉战争发生时,刘邦50岁,项羽26岁。项羽直到乌江自刎,也不过30岁。项羽成为一统江山的西楚霸王,年龄却只有26岁,还是青年人。

若从人格来看,楚汉战争更是一场青年人与老年人的对决。项羽是单纯的青春人格,年轻气盛;刘邦是标准的老年人格,老奸巨猾。

民间有一句话叫“少不读《红楼》,老不读《三国》”。为什么“老不读《三国》”呢?因为《三国》中充斥着权谋之术,勾心斗角,阴险算计,人到老年,阅历已经够广了,智慧已经够多了,再去读《三国》,容易变得老奸巨猾。刘邦就属于不该再读《三国》的那种人。当然,那时也没有《三国》可读。

民间还有一个流传不甚广的说法,叫“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为什么“少不读《水浒》”呢?因为《水浒》讲义气,重江湖,年轻人本来就在火力旺盛的时候,读了更容易冲动。项羽就属于不该再读《水浒》的那种人。当然,那时同样也没有《水浒》可读。

神话英雄,往往有着朝气蓬勃、勇者无惧的青春品格,项羽就是这些神话英雄在现实生活中的再现。在西方人眼中,项羽是唯一可以和迦太基名将汉尼拔比肩的中国古代将领,被誉为:东方汉尼拔。

项羽22岁时,便指着出巡的秦始皇说:“彼可取而代之。”这是典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项羽24岁时,便与叔父项梁在江南起兵反秦,就此登上历史舞台。项羽战功赫赫,破釜沉舟的巨鹿之战,更是创下了战争史上的奇迹。敢于破釜沉舟,毫不考虑退路,这是年轻人勇往直前的大无畏精神;老年人会考虑周全,留出一条甚至几条退路来,以备万一,而不会采取如此果敢决绝如此冒险奇崛的战法。

项羽26岁时,便成为西楚霸王——神州大地上的一号人物了。对比中国现在的八零后提拔处级干部尚且引发争议,更该明白项羽创造的是怎样的奇迹了。

项羽对于计谋很不屑,认为君子坦荡荡,诡诈非大丈夫。大气的人对于伎俩,总是有着近乎洁癖的不屑。这固然是光明磊落、襟怀坦白的英雄本色,但也太极端了一点。

项羽还认为,正义之师不用奇谋诡计。所以,他从来不要谋士,范增是唯一的例外,但就是这个例外的人的话,他也常常不听。韩信也几次献计于他,都未得重用,才转投刘邦,此事成为他不善用人的一个典型口实。我倒认为,此事所体现的,不是项羽不善用人,而是不屑用计。

项羽不屑用计,防计、破计意识也淡薄,以至于屡屡中刘邦之计,刘邦的诈降、鸿门宴秘密部署等都得逞了。但是,即便被对方算计了,项羽仍然不屑,故而也不善总结经验教训,不能从“吃一堑,长一智”的老话中受益。

搞政治需要年纪,因为,有年纪才会有阅历。年纪虽然并不必然意味着阅历,但阅历却必然需要年纪。没有一定的量变,是完不成质变的,政治智慧需要历练和积累。有了足够的年纪,方有可能深谙社会和人性中的“黑子”。之所以“姜是老的辣”,是因为老姜经历了更多时间的浓缩和外部的风化。

项羽是年轻人的性情和意气,不懂利益至上,总以性情取人。可是,搞政治是不能凭真性情的。刘邦便深谙政治之道,他用人待人,取的都是政治利益最大化原则。

可是,一个有着“妇人之仁”的项羽,却又被认为残暴,典型的事例就是他杀死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和一夜间“坑秦降卒二十余万”。

但我认为,项羽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报仇雪恨。楚国为秦国所灭,项羽的祖父项燕率兵在保卫楚国的战斗中被秦将王翦所杀,项羽视如生父的叔父项梁被秦将章邯所杀;对于秦,项羽是怀着巨大的家仇国恨的,这也是他英勇杀敌的首要动机。包括火烧阿房宫,也是为了发泄他对秦王朝的仇恨。

当然,就算有仇恨,也不能那样做;仅从自身利益考虑,也不宜那样做。因为那对他不仅无益,而且有害,会引起民怨,不利于他的统治大业。刘邦就绝对不会这么做。但项羽显然不具备刘邦那种权衡利弊的政治理性。他奋力拼杀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朝雪恨的快感。机会到了,年轻气盛的他怎能不让自己发泄个痛快。

这与其说是项羽残暴,不如说是项羽冲动——年轻人的冲动。

项羽当然是有罪过的,他杀气太盛,动辄杀戮,率尔屠城,而且军纪不严,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民怨载道,这都是他的罪过。这些罪过,也都与他的年轻有关,因为年轻,所以放纵,所以率性,所以逞勇,所以没有羁勒,所以充溢着作恶的激情。

项羽军纪不严,首先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缺少自制力的人——这几乎是年轻人的通病。

项羽一夜坑秦降卒二十万,却惟独留下了三员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翳,并信任和厚待他们。这还是他的真性情使然,他的仁慈只施与那些他认为值得的人。刘邦用人是理性的,不凭好恶,只重实际,有用之人皆为我所用。

为了收买韩信,刘邦是关怀备至,极尽笼络之能事,以至于韩信在有可能自立为王时,却不好意思那样做,而坚持要替刘邦效命。可是,用完韩信之后杀掉韩信的,归根到底还是刘邦。刘邦此乃老百姓所谓的“哄死人不偿命”。

对于项羽,他人难免是“以成败论英雄”,这个“成败”,当然指的是结果。可是,项羽本人却未必把成功的结果看得那么重要。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成功,而是——美,并成功。

他要赢,但是要赢得漂亮,赢得有风度,赢得不失水准。不仅要赢在物质上,而且要赢在精神上,内外皆赢。他要的不仅是一件衣裳,而且是一件没有皱褶的内外考究的衣裳。他要成功的结果,他还要成功的过程,他要在过程中始终保持英雄的审美风范。

难度也就在这里。

项羽相当于把获取成功当作一种行为艺术,行为艺术是不求结果的,过程就是一切,成功只是艺术过程的终点。作为行为艺术,他不要“虽然赢了,但是,赢得很丑”,于是,他的结局就成了“虽然输了,但是,输得很美”。在输得美丽和赢得丑陋之间,他宁愿选择前者。

奇特的东城快战充分证明了项羽的行为艺术追求。

项羽带领仅剩的28骑到达东城的一座山上,自忖不能脱身了,便对骑兵们说:“我起兵八年,经七十余战,未尝败北,我的敌人都那么服我,现在困在这里,不是我不会打仗,而是天要亡我。今天,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我要为诸君痛快一战,必胜利三次,为诸君击溃包围、斩将、砍旗,让诸君知道,是天要亡我,非我不会打仗。”

果然,他冲入敌阵,一人斩两将,杀近百人,然后问手下骑兵:“怎么样?”骑兵们跪倒回答:“和大王说的一样。”这一快战,已经不会影响结果了,但他仍然要漂漂亮亮地表演一次,以证明失败是天意,不是自己不会打仗。

行为艺术的意义就在行为本身,而不在结果。他要输得漂亮,输得对自己、对他人有个交代,所以,并不因结局已定就仓皇折戟抱头鼠窜,而是要最后潇洒走一回。

鸿门宴放走刘邦,不是项羽愚蠢,而是项羽要脸面,不想承担不义的骂名。他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赢,如果赢得不义,对他将是极大的耻辱。可以说,他是不屑杀之。因为所向披靡,所以他自负;因为自负,所以他轻敌。鸿门宴不杀刘邦,在他的政治盟友和后人看来是优柔寡断,是窝囊,在他看来则可能是免于不义,是亮堂。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的游戏规则对政治家大多不适用,且尽在政治家掌握之中。而政治家是不讲游戏规则的,政治家的思维也不会为理想主义者所掌握。没有理想的政治环境,便无法坚持理想的政治人格和践行理想的政治主张,而政治环境可能永远都不会理想,所以,理想主义与政治永远是有抵牾的。

刘邦是一个“泼皮无赖”,他要的是天下,而不是脸面和自尊。刘邦摸透了项羽的贵族脾气,项羽却不懂刘邦的“流氓思维”,或即便懂了,也不加重视。项羽从来不屑搞小动作,屡屡被刘邦所骗,却并不服膺刘邦,而只能更加嗤之以鼻,因为,他对于奸诈取胜向来不以为然,认为那是下作宵小的鸡鸣狗盗行径,赢也赢得可耻。 

讲求行为艺术的美感,与一个人的阅历也有关系。阅历有漂亮的,也有不漂亮的。不漂亮的阅历就是磨砺就是摔打,就是一次次从狼狈中爬起来,然后告诉自己:“出水再看两腿泥”。刘邦出身草根,生命力适应力极强,如同草种子,撒在哪儿都能成活。

人没有风度尊严上的顾忌,便没有负累和障碍,更容易达到世俗上的成功。项羽贵族出身,没受过什么屈抑,做事有范儿,到了战场上也是纵横驰骋,身姿矫健,从来没有跌过份,从来没有在地上摸爬滚打过,缺乏不漂亮的阅历,所以讲求美感,所以目下无尘,所以至刚易折。

项羽的狂飙性格决定了他的暴起暴落,起如狂飙突起,落也如狂飙骤落。乌江自刎是项羽行为艺术的终点。项羽从来不是一个文人,可是这次,他写下了悲壮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首诗慷慨苍凉无奈,是穿越千古的历史悲风。

“霸王别姬”这最具悲剧感的历史一幕,亦已成为后世文艺经典。项羽极端而分明的性格和非凡的个人魅力使他天然具备典型文艺形象的各种特质,很容易获得真性情的文人们的青睐。何况,又有英雄美人的故事,来做了最好的花边。

末路英雄面对所爱的女人,该当何为?虞姬主动做了了结。不能保护所爱的女人,却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去,对于一个英雄,这是何等的打击。项羽一直活在自己的青春期里,没有悲哀,没有无奈,少年不识愁滋味,就连叔叔倒下时,他也很快便顶了上去,昂然前行。

可是这次,他昂扬的头颅终于呈现出“垂落之姿”,他终于懂得了悲哀,懂得了无奈。他的青春期结束了,他的成年期来临了。

之后,项羽突围,东城快战重新燃起了他生存的希望,他想东渡乌江。可是,乌江亭长停船岸边的一席话却使他明白:西楚并没有失陷。那么,虞姬岂不是白白死去。

乌江亭长说,渡过江东,他还是可以称王。可是,当初“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巨大的内疚、致命的懊悔、沉重的羞愧以及自尊的折磨,一齐袭来。头天晚上他刚刚体验到的一种对他来说是崭新的情绪——悲哀,再一次占据了他的心。

这时候,他已经无力希图东山再起了,从不悲哀的人一旦悲哀,便比一般人悲哀得深。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但英雄往往不给自己犯错的权力,他们无法为一些或可避免的挫败而原谅自己。

乌江,是他为自己划下的一条人格线,一旦跨过这条线,便是苟活。但是,为报虞姬,为谢江东父老,为捍卫“霸王”的荣誉,他宁死留在了线的这边。

孙悟空以西天取经完成了自己的成长过程,项羽则以豪情万丈的拼杀来完成了自己的成长过程,只不过,孙悟空的终点是修成正果,项羽的终点则是世俗意义上的前功尽弃。

原因在哪里呢?孙悟空有一道紧箍咒,这是他修成正果的必要保证。紧箍咒就是痛感,就是约束,项羽所缺乏的,正是痛感,正是约束,这就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当他终于有痛感时,终点却已经到了。如果上天假以时日,他或许会以一个成人的姿态,获得内外一致的成功。但这只是如果,他的命运其实早已为性格所决定。

项羽以慷慨昂扬的死,完成了一个失败英雄的行为艺术的最后一幕。这个行为艺术的主题,就是大写的人格。不管置身于怎样的悲剧之中,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让悲剧失去它的壮丽和快慰。

这就是为尼采所阐释过的古希腊悲剧精神的真谛。项羽的结局符合这一真谛。

项羽之死,富有美感,符合他的英雄美学,正是他想要的那种死。项羽之死,不仅是一个命运的结局,更是一个人格的结局。刘邦不会这样自杀,因为,那不是刘邦的人格结局。

杜牧《题乌江亭》写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但是,如果项羽可以为“卷土重来”而“包羞忍耻”,他还是项羽吗?有的人认为,勾践才是真正的英雄,活着就是英雄,好死不如赖活着……

但这都不是项羽的生命哲学,项羽只能是——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史上来看,刘邦以其成功成为善于用人的明君典范,项羽则以其人格魅力成为令人扼腕的悲剧英雄。在“成王败寇”的思维惯性中,项羽竟能打破常规,未被列入“寇”列,这实在是司马迁的功劳。

司马迁以一篇“本纪”,把项羽提到了与汉朝列祖列宗平起平坐的地位。《项羽本纪》是《史记》中写得最出色最壮怀激烈的一篇。那是司马迁对项羽的一种致敬,也是司马迁本人的人格折射。

历代的有识之士评价项羽,往往是悲剧英雄,或者失败的英雄,总之,承认他是英雄,承认他败得很有脸面。项羽当然不完美,他有明显的性格缺陷,他的蛮勇、他的刚愎自用、他的意气用事,都为自己和他人带来不少的灾难,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英雄。

一般所谓“成败论英雄”。孰为成败,关键看各人的评价标准。而评价标准所反映的,正是一个人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对于后人来说,项羽的英雄人格没有功利价值,只有审美价值;没有实用意义,只有理想意义。

而无论对于古代还是现代,中国人最缺的,到底是功利价值还是审美价值,是实用意义还是理想意义呢?

儒风大家(ID:rufengdajia)据李美皆《项羽的青春人格与行为艺术》长文改编,转载须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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