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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殳俏 ——本文来自三月新刊《悦食 | 海鲜特集》 可能是这几年工作的关系，大多数人给我介绍熟人的时候，都想要投我所好，说“这人是美食家”或“这人特别讲究吃”，云云。殊不知我这个人比较逆反，一听这些，忽然就有一种被强行叫醒起床去上班的感觉，是以马上往回缩，甚至是正常可以见的人都不想见了。 几年前，有朋友跟我提起画家李津。李津大师的名声我早有耳闻，基本上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别人介绍他时，准又说“他是个美食家”。但朋友的第一句话是：“李津一次可以吃48只生蚝。” “哇！48只，那他还吃得下别的东西吗？” “吃啊！他好像是那种只要高兴起来就可以超水平发挥的人哪。” 《悦食Epicure》杂志首刊发行的那天，李津大师提着个草编篮子，穿着一身亮绿，跑来了我们的庆功晚宴。坐在桌旁，他看上去就是那种飞扬着快乐的人，毛蓬蓬的胡子、头发和眼角，都往外渲染着对这个世界朴素的愉快感和好奇心。但李津又有种沉静的气质，好像一个小孩，眼睛里看到了很多趣致的风景，却不急于对大人吐露，他要把这些东西在心里藏着酝酿和发酵一会儿，等它们带上点童话般的酒味了，再拿出来跟你们分享。 圈中盛传的故事是，在美国的时候，李津跟他的古巴籍诗人朋友经常相约去一家日本菜小馆子喝酒，吃的次数多了，李津就把他们经常点的那些下酒的煮毛豆、萝卜沙拉、烤鱼、烤蟹腿什么的，全部画了下来，又让古巴诗人配了首诗，也用英文写在了画上。这幅水墨长卷的名字叫作《她的厨房》，诗人唠唠叨叨地写了一堆食材的名字，画家也拉拉杂杂地画了一堆看上去随随便便的酒菜，干这事儿的时候，这俩肯定都喝醉了，但不知为什么，画里行间，就是满溢着这两个醉汉的感激之情。 这便是我所喜欢的有趣之人，也是我心目中真正的爱吃之人。他不是皱着眉头挑剔这酒那酒的香气有何高下之分，也不是攥紧了拳头要去吃够多少米其林餐厅，他纯然地享受食物，天真地打量食物，然后用自己的方式感激食物。这才是色香味俱全的人，这才是色香味俱全的生活。 每天都能在微信上看到李津的晨课，各种小规模的画，有时是一盘小炒肉，有时是一只汉堡，有时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有时是一只表情错愕的斗牛犬。各种所见，均是日常。但人跟人的日常便是这么的不同。有些人所见的日常，无非一日三餐、数字压力、成功失败。李津所见的日常，却是脂腻膘肥的腊肉、瞪着眼睛看上去很香的烤鱼、印着浅浅花的桌布上放着白瓷碟子、碟子上搁了一双红筷子。在他的画中，每个人，甚至食物中的鱼和猪头，都带着一种淡然又错愕的眼神，这才是饱足的真表情。那种表演性地一抹嘴，露出幸福的微笑，应该都是糟糕电影中的假象。但凡人吃多了，满足了，都会有种受用的愣感和惬意的呆滞，哪有时间飞扬跋扈，喋喋不休自己的优越。 记得有个学画的女孩曾跟我抱怨，在国内找不到灵感画画，只因以前住巴黎，环境好条件好，路上走来走去的人也漂亮，到处充满了艺术氛围。但如今，她一张都画不出来。事实上，我也从未见过她任何一张之前之后的画。而另一位我认识的插画家小碗，她的每幅作品都有着难以言传的微妙的色彩变化。我们一起去吃个湖南小馆，对着一个冒热气的干锅，她都能聊一两个小时那被热气氤氲的辣椒和葱蒜的颜色。“没办法，”小碗曾经特别无奈地跟我说，“我就是那种走到哪里眼睛里都是各种各样颜色的人。”给我的文章和杂志画了好几年插画的龙荻也说：“生活中怎么可能没有素材？我出门倒个垃圾，看到很小的有趣的事情，都会忽然想画速写。” 你，你自己的生活是道菜，就算老天为你准备好了最充足的料，而你不懂得料理，那依然只是道枯燥无味的菜。你，每个人的生活终究要回归日常，如果你懂得把最普通的生活料理得色香味俱全，不时露出那种饱足而呆滞的表情，那才是真正赢了时间。 本篇内容来自微信公众号【悦食中国】，授权转载及合作请与【悦食中国】微信后台联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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