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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后主李煜与小周后的爱情悲喜剧】(结局)

 江山携手 2016-05-11
今天讲李煜的最后一讲。

    金锁指防卫工事,吴人曾以大木竖于江中,阻断敌军船路,大木之间系锁链。李煜的手下在采石矶一带布防,可能采用了这种工事,却不料宋军搭浮桥过江。宋军打过长江,王气北移…… 胜者为王,有时却像山大王,认为抢东西是好习惯。他有个逻辑:江山都弄到手了,还有什么不能弄的?李煜身边的好东西,赵光义都想抢过去。 

    这皇帝会想:李重光李重光,你那贵族派头,你的文化优越感,全他妈的拉倒吧!老子不识字又咋的?老子能打赢!弄走了你的舞蹈家你不敢吭气吧?下一个轮到你的漂亮老婆,哦,那十八九岁貌如天仙的娇滴滴,“南唐二乔”中的小乔,小周后,小女英,矜持才有味儿呐,傲慢才刺激!可惜“大乔”死得早,不然的话,哼,老子左拥右抱。我是谁?我是朕呀。朕是谁?朕是想干啥就干啥、想吃啥就吃啥的一种东西,朕是食物链的顶端!李煜李煜你遇上天敌了,
天敌名叫赵光义。弄死你的舞娘,抢走你的娇娘,看你还神气不神气…… 

   从史料看,赵光义嫉妒李煜是可信的。计较出身的卑贱,以及文化的自卑感导致他的强盗心理恶性膨胀。 
据《江南录》,赵光义召女英“例随命妇入宫,一入辄数日”。他具体干了什么,史书省略了。只说女英“出必大泣,骂后主,声闻于外。后主多宛转避之。” 估计宫中有一场恶斗:赵光义强奸小周后。也许得逞了,也许总是功亏一篑:他那点动物本能提前释放了。女英反抗太激烈。面对仇人、强盗、兽性十足之辈,她的反抗近乎歇斯底里。
云一涡,玉一梭,
淡淡衫儿薄薄罗。
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
帘外芭蕉三两窠。
夜长人奈何。 
这首《长相思》,是李煜当年为女英写的。娥皇尚在病中,二人幽会,不得常相见,只能常相思。云指她的头发,梭指她的玉钗。淡淡衫儿是她的服饰,南唐有驰名天下的绢帛“天水碧”,大小周后都非常喜欢。 

    女英骂李煜,骂他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我们今天听上去却感到辛酸。李煜怎么去保护?血性男儿但求速死,李煜不属于这种类型。他投降,甘为亡国奴,说明他的生命意识是摆在第一位的。女英“大泣”又大骂,不怕让外面的人听到,看来她是豁出去了,与其受凌辱,不如一死!可她又不能死,因为李煜还活着。 
多少泪,
断脸复横颐。
心事莫将和泪说…… 
老婆痛骂,李煜“多宛转避之”,这情形表明两点:痛骂不止一次;李煜知错,宛转避开她。其实李煜的痛苦哪里在女英之下,他不渲泄,更不反手打老婆,咬碎牙和血吞,充分显示了他的高贵。女英骂完了,体谅到李煜的内心,终于“悔愧交加”。

夫妇重归于好,疯狂的缠绵不消细说。 
恩爱夫妻同枕同梦:
多少恨,
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
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李煜笔下的“恨”字,多么有力量。恨声传到“赐第”外了,有记载说,他的诗词“为时传诵。当年之繁盛,今日之孤凄,欣戚之怀,相形而益见。”汴京城里,李煜的词像秋风一样刮遍了每一个角落。士大夫中更是屡禁不止,赵光义十分恼火。他也恨声不绝:妈妈的,什么破文字,比老子的圣旨还传得快!有个晚上他微服巡视娱乐场所,走了好几处,处处听见歌女们绘声绘色唱李煜。如果赵光义是现代人,他会惊呼:这是文化侵略!他动了杀机。他等待时机。

    李煜若不是生于七夕,可能在头一年的秋天就死了。女英抗暴,他写诗流传。据野史讲,当时官员们的饭桌上悄悄流行笑话,说圣躬幸女英异常吃力,拿不下又舍不得。 

  这男人出于多方考虑,文化的,欲念的,政治的,他早就判了李煜的死刑。在他眼里,艺术毫无分量,生活的韵味、人性的价值不值一提。相比之下,李煜凸显了人性的价值,审美的价值,生活的价值。一般历史和文学史,李煜的身影都不乏放大的空间。概而言之:他高贵。 高贵的男人,即将高贵地死去。 
李煜的绝笔是《虞美人》,前面曾引用过上片。陆游《避暑漫抄》:“李煜归朝后,郁郁不乐,见于词语。在赐第,七夕命故伎作乐,闻于外。又传小楼昨夜又东风,并坐之,遂被祸。”宋人王瞽《默记》也说:“太宗闻之,大怒……遂被祸。” 

而当时的真相也许是这样: 
  七月七到了,李煜和往常一样过生日。兄弟四人连同眷属,几百口呢,赐第也算豪华,他毕竟是赵匡胤封的“违命侯”。赵光义上台之后,又封他什么公。“故伎”六七个,清一色的江南女子,歌舞俱佳。她们是他的铁杆儿队伍,从几十个自愿随他迁汴京的伎女中挑选出来的。当时北宋大将曹彬限制登船的人数,不然的话,跟他走的人会更多。江边为他送行的金陵百姓多达万人,许多人呼喊他,江水为之滞涩。女英感动得泪水长流,她白衣纱帽俏立船头,挥动纤手,摇晃酥臂,虽然时在冬季,依然楚楚动人。她是南唐举国崇拜的偶像呢。李煜则口占一首《渡中江望石城泣下》:“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过生日有新词,歌女们在排练。因新词出色,她们十分投入,排着练着,仿佛回到江南了。女英却皱着眉头,“黛螺”弯曲。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几天前就有了,而后主的新词令她更为不安。那个男人心狠手辣,她记得他的狞笑、他的满口结实的黄牙。江南柔媚女子,情有多深,反抗强暴的力量就有多大。可她事后闪过一个念头:赵光义那狗东西,为了占有她,会对李煜下毒手。笙歌阵阵,女英心事重重,众目之下还得露出笑脸,于是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不过她太美了,无论什么表情,都会叫人注目,流连她的五官布局,忽略她的焦虑。她照铜镜,自己也吃惊:今天这是怎么啦?芙蓉如面柳如眉……她急匆匆来回穿梭,似乎毫无目的;又忽然伫立门前,绞着一双纤纤玉手。

    晚上,祝寿进入高潮,觥(gōng)筹交错。女英的预感被一帮不速之客所证实。他们是宫里的太监和武士。太监宣布圣旨:赐李煜牵机药。女英的感受,我们也不用去描述了。

    七夕又名乞巧节,凡间的女子向织女求织布的技巧。如此美丽动人的节日,却有人发明牵机药,赐给皇帝不喜欢的女人和男人。民间不多见,宫中常用。服下此药,浑身抽搐,弯曲变形,双足与头部相抵、分开,作牵机状,机械重复一直到死。《默记》云:“牵机药者,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也。” 赵光义杀人,想象力丰富。 时间,地点,毒药的名称与功能……

    女英昏死过去了,醒过来,丈夫的尸身已被弄走。这样也好,记忆中的李煜,永远是她的檀郎。这“永远”也不过两三天,女英不吃不喝自毁红颜,一命呜呼,随丈夫去了。听起来像传说,像神话,却是有据可查的历史真实。她刚满二十岁,生日和李煜只错差几天。李煜女英的死,丰富了今天的情人节。 
我们来诵读这首《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输在文化修养,也赢在文化修养,他的不幸,是文化碰上了刀枪。古希腊为西方文明奠定了基础,但希腊人打不过罗马人。悠久的中华文明也难敌八国联军,文化欲自保,不懂刀枪看来不行。 

    李煜输在一时赢在永远,包括美丽的娥皇,可爱可敬的女英,他们的形象,有足够的理由矗立在中国人的心中。日本交响乐指挥家小泽征尔,在听过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之后,激动万分地说:“这神圣的曲子,必须跪着听!” 

    神圣意味着:艺术和人类其他被推向极致的真善之物分享着至高无上。可惜中国封建史太漫长,人们只知向皇权下跪。 
小泽征尔的激动,国人当深思。 
而我们捧读李煜的词,焚香沐浴不为过。 
李煜不仅是优美的,优雅的,他的文字同样是圣物。 
哀,愁,恨,这些人类的“基础情绪”,李煜为它们逐一赋形,为汉语表达树立了永久性的典范。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人喜欢他?答案是明摆着的。

    李煜不是昏君暴君,更不是荒淫之君。据陆游记载,他死后,金陵百姓恸哭于街巷。古人说他“误作人主”,这个评价恰如其分。坐龙椅他实在勉强。从小就不喜欢。弥漫在龙椅四周的血腥气,和他的温柔性格、艺术修养实在是格格不入。他的生存向度,应该说是一目了然的。祖父懂刀枪,父亲擅词赋,他本人在女人们中间长大,眉清目秀,与江南山水相映生辉。爱情又来得那么激烈而细腻,该有的全有,他分明像唐末宋初的怡红公子。 

    如果我们瞄准人性和个体特征,那么,有一些历史及文学观念就要被打上问号。李清照说:“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 这位中国第一女词人,看问题很清晰:一边是干戈,另一边是文雅。干戈穿膛破腹,文雅却是朝着温馨的日常生活。 

    我读历史,有个印象十分深刻:改朝换代之初,一般来说是军事斗志昂扬。而随着立国日久,生活会回归常态。比如唐宋称盛世,各有百余年,呈现了繁荣的生活景观。人们忙着过日子,忙着幸福生活花样翻新,而不是忙着摩拳擦掌要跟谁打仗。生活有它自身的逻辑。文化则有文化的力量。战争旨在掠夺和摧毁,而文化积聚生活的意蕴。野蛮能打败文明,但决不意味着:野蛮在价值的层面上占据优势。历史学者,显然不能把胜者为王败者寇作为他们的宏大叙事的潜台词。 

    针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虚无主义,需高度警惕。警惕把文化变成低俗消遣,变成无聊的无限堆积。
    而有趣的是,在堂堂正正的传统文化有望复苏的当下,警惕性的提高不会是白忙。文化的敌手,毕竟不复是刀枪。 
词这种文学形式,始于唐,盛于宋,亦称曲子词或长短句。它是宫廷之声与市井俚曲的混合物,杂以胡夷小调,经文人改造而成。

词调的名称叫词牌,如《清平乐》、《菩萨蛮》、《忆秦娥》等,唐朝多达两百多种。
小令如《十六字令》,长调如《声声慢》,一百多个字,像一首长诗。词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它融合了汉胡,打通了雅俗,涵盖了社会各阶层的审美趣味。唐宋之所谓开放,其间可见端倪。它诉诸日常情状,对应唐诗的雄浑意境。大诗人并不排斥它,李白、白居易皆有小词传世,和他们自己的诗歌伟业形成对照。尤其是李白,诗如奇峰突兀,词如清溪细流。到五代十国,西蜀孟昶(chǎng  )、花蕊夫人等善词,各有佳作,形成所谓“花间派”,视晚唐温庭筠、韦庄为宗师。南唐则先有李、冯延巳,后有李煜。 
  
    温、韦、冯均有相当造诣,李煜承先启后,卓然而为一代大家。李璟或以为李煜写南唐小朝廷乃是个人呻吟,此言谬矣。无穷无尽的追忆,使他笔下的愁与恨摆脱了时空界限,传向任何一个有生活意蕴的地方,流布千万年。艺术就是深入,而深度决定广度。现当代文学,面面俱到的、浅尝辄止的、温吞水似的作品我们见得够多了。文学不吸引人,文人显然负有责任。 

    李煜生在帝王家,写帝王的生活是他的权利,历史上几百个封建帝王,没人比他写得更好,差一大截呢。他的作品又清新自然,非常的民间,显现了杰出艺术家的超越能力:因深入人性而抵达市井。这里没什么弯来拐去的学术奥妙,一切都在阳光下,在秋雨中。 

    古代学者、《词史》的作者刘毓盘说:“后主于富贵时能作富贵语,愁苦时,能作愁苦语。无一字不真,无一字不俊。” 谭献说:“后主之词,足当太白诗篇,高奇无匹。” 

李煜早期的词有脂粉气,犹如贾宝玉品尝女孩子唇上的胭脂。脂粉散发着清香。他揣摩闺中女儿情态,举《捣练子》为例: 
深院静,
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无奈夜长人不寐,
数声和月到帘栊。 
    李煜到汴京,四季都变了,而秋天首当其冲。谭献称李煜词足当太白诗,主要指李煜的后期作品。愁与恨,隐隐透出男儿刚强,没有一丝怨天尤人的腔调。娥皇女英的刚烈,想必渗入了他的肌体。 

    王国维的传世经典《人间词话》,历数唐宋词人,涉及李煜最多,他的评价也最具代表性:“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为词人所长处……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李煜就讲到这里,希望大家闲暇时,读读他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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