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国产电视剧的《第二性》

它的出现相当于1949年法国作家波伏娃在一大批男性作品中正式出版女性主义经典著作《第二性》。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一部让年轻女人们直呼过瘾的电视剧了，更令人意外的是，它竟然是一部国产剧。《欢乐颂》以点击量超10亿成为近期国产电视剧最大热门，其在互联网上受欢迎程度刷新最近的微信朋友圈可知。

可以说，这部作品是国产第一部从现代女性视角刻画人物、书写情节的电视剧——在这部剧之前，婆媳关系、离异、小三、校园恋才是女性电视里永恒的主题。换句话说，在逻辑混乱、观念陈旧的国产影视剧中，它的出现相当于1949年法国作家波伏娃在一大批男性作品中正式出版女性主义经典著作《第二性》。

也许你会觉得有些夸张。《第二性》被认为是女性意识觉醒的启蒙之作，对在美国等地掀起的妇女解放运动产生了重大影响，甚至到今天依然难以超越。波伏娃选择用“第二性”这个刺眼的字作为书名，就是要指出在不同文化的语境中，“她”总是放在“他”之后的附属性别，在男女这两种人类划分中，排名第二。她通过生物学、社会学、文学等一系列角度论证，女性应该构筑起自己的独立意识，而不是沉迷于扮演附属品。这部著作一开始遭到辱骂，后慢慢被接受，现在被很多人推崇。

然而，一本理论作品的伟大，需要由一点一滴的社会改变来践行，譬如通过影视剧传播。尤其在中国，不少传统观念的确在快速发展中迅速瓦解，但男女不平等的意识由于其根深蒂固其实在我们的生活中处处可见，勇于对社会潜意识中的女性歧视观念说“不”并喊出自己内心想法的女性作品实在太少。因此，《欢乐颂》的出现在国产电视剧中的意义如同《第二性》在当时理论界一般重大。

最大的改变在于价值观。

以往甚至在描画武则天、芈月等中国历史上的传奇女皇等“狠角色”的电视剧中，这些女人要发展凭借的是在男人堆里如何受宠，要执政靠的是对男性社会管理体系的体悟运用，甚至，在她们的观念里，其他的女人也是“无用”的，继承者必须是男性，自己是一个特殊的成功者，与性别无关。用波伏娃的话说，“即便是某个国家由女皇当政，也改变不了女人总体低下的社会地位。这个女皇实行的是男性社会的意志和法律，她并没有改变女人的从属性。”

而在“欢乐颂”住着女孩，却在各自起起落落的人生轨迹中不断体现出“女人当自强”的价值观。华尔街回来的金融精英安迪的智商和理性绝大多数男人都难以企及，“富二代”曲筱绡古灵精怪的外表下却有一颗凭借自己能力打败哥哥争夺家产的雄心，本想嫁个高富帅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大美女樊胜美最后却也渐渐明白一切只能靠自己。当然，女性主义并不是指女人都必须变成女汉子，而是说女人应明白自我价值，如果她愿意选择在家洗衣做法，那也同样是值得肯定的事情，只是，这种选择不应该是在贬低、委屈自我的无奈之举，应该得到自己和丈夫等在内的社会群体的充分认可，所以剧情里也不缺少想嫁个帅哥，岁月安好的邱莹莹。

这种价值观甚至体现在在男女的情爱关系中。

女人也不应该是懦弱的猎物，而是应该做追随我心的猎手。小曲曾经很不屑地耻笑其他女孩的择偶观是“小脚老太太”，只愿意选择安全、专一、自己把握得住的男性，面对魅力四射、性感十足、能力超群的男性却倍感不适。

就像总是“迎男而上”的曲筱绡，波伏娃也不是一个被传统观念桎梏住“没有故事的女同学”。除了是一个著名的理论家、文学家，她和存在主义大师萨特灵肉合一的终身情人关系更是举世闻名，而在萨特背叛自己的那段时间，她毫不犹豫地与美国作家尼尔逊·艾葛恩甜蜜通信，发展出炙热的恋情。

如果《欢乐颂》只是告诉女人该如何上进、开放、忠诚于自我，未免成为了粉饰过度的“女性乌托邦”，过于肤浅虚伪。

在肯定女性价值的同时，《欢乐颂》并不否认现实，相反，欢乐颂把人的阶层区别、文化资本、外貌歧视等社会现状残酷地展现在人们面前，这种真实背后是创作者不逃避、不矫情的真诚，与热衷于滥造“玛丽苏”式情节的作品形成鲜明对比。

是的，女人当自强，但是这种自强是在认清楚社会现实中自己的真实处境之后的自强，是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真实生命力。也正因如此，这里面的五个女性角色，特点鲜明却无一完美：邱莹莹笨拙但可爱，关雎尔呆板而文艺，樊胜美义气却势利，安迪聪明却有心理疾病，曲筱绡好起来是天使恶起来是魔鬼。事实上，正因为她们的不完美，人生才能有所追求，有所突破，有所梦想。

一个想得到却还是令人悲哀的现实是，《欢乐颂》不知不觉中传递了更为现代的女性价值观，但它所宣传的形象却并不为这个社会中很多群体接受，比如说老人——这部电视剧的电视频道收视率和网络收视率形成的“冰火两重天”足以说明。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波伏娃的《第二性》已经出版快100年，但由于其理论至今对现实的改变依旧更多停留在理论而非实践层面，被人认为“还必须再读1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