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4月25日，周成来电。 他在电话那头兴奋不已，连话都快说不清。 “丫头，丫头，哈哈，丫头！”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什么好事儿。” “好事儿就是，你要请我吃饭了。” “一边玩儿泥巴去，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你吃饭了。” “你说的啊，我要是追到了方琼，你就请我吃饭。” “等等，你说啥？你追到了方琼？开玩笑吧你，你都追了她八年了，要能追到还等现在啊。” “这回真不开玩笑，我把我的位置分享给你，你就明白了。” 周成挂了电话，立马收到他的微信消息，地址：B市青龙峡旅游区。随后又收到图片，周成背上捆着蹦极带，在旁边一块儿的正是方琼。方琼说了，她要嫁的男人必须有勇气和她一块儿蹦极。 周成一直有勇气，也一直愿意，可是方琼不愿意。周成说，总有一天她会愿意，于是追了她八年。没想这回真给他说中了，方琼终于在第八个年头答应嫁给他。 2. 周成是我发小，脸有点儿黑，一米七八的个子，长相一般。高一那年周成在班里认识了方琼。方琼是学舞蹈的艺术生，长得好看，气质也不凡。那时候，周成刚进高中，他本来就不喜欢读书，加上高中课程难，他就更加不愿意读书了。每次按成绩选座位，他老排在后面。可是，方琼成绩好，每次选座位她都排前面，但那次例外。那次期中考，方琼发挥失常，等到她选座位的时候只剩几个后面不太好的位置，她左右权衡下只好选在了周成前面。 故事也许就是这样开始的。虽然之前周成跟她同班，但总觉着她是飘在天上的，只能远远地望着，而那次开始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可以靠近她一点。那段时间方琼一直沉浸在期中考的失败中，情绪低落，和周围的同学都不怎么说话。周成见方琼闷闷不乐就每天变着法儿的逗她开心。第二节课下课二十分钟周成都会拉着同桌（他同桌是男生）说笑话或者学校趣闻，每次说完旁边同学都跟着哈哈大笑，除了方琼。周成坚持了快一个月才终于有一次把方琼给说得笑了起来。那是周成第一次看见她笑，她的笑容温和而明亮，好像他生命中的一道阳光。 从那以后，周成比从前更关注方琼了。她上下学，他在身后悄悄跟着。她排练节目，他逃课跟着。她去舞蹈房练功，他在树荫下偷偷望着。周成尽量让自己在方琼面前变成隐形人，不让她发现，只是默默守护她。用周成的话来说，只要能多看她一眼，他就是快乐的。 3. 如果不是那件事，周成或许会一直跟在方琼身后，不让她察觉自己的喜欢。高二那年分班，方琼班上转来一名学音乐的男生。这男生跟周成一样是个不读书的主，而且对方琼穷追不舍。大摇大摆地给方琼买生日礼物，在楼道碰见方琼就拦着她不让过，非得她说话了才放人，在黑板上对方琼写表白。方琼不胜其烦，当着同学面拒绝他，对他说的话也难听，但这男生脸皮厚，不管方琼用什么方法都赶不走他。 那阵儿学校正组织篮球赛，初赛抽签，周成所在的文科班对阵方琼所在的艺术班。周成早就听说了那男生的事儿，本来就打算好好教训他一番，没想到先在球场上见着了。 比赛刚开始，周成仗着身高优势就给那男生一个盖帽。那男生不服气，从周成身边走过时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周成朝他扑过去，两人厮打起来。一场球赛成了两人的战场。周成把男生压在地上，脸上青筋凸出，咬着牙：“以后再找方琼，老子削你。” 虽然周成为这事儿受了学校处分，但他心里高兴，因为自从球场打了那男生后他就再也没找过方琼麻烦。而也是从那以后，周成喜欢方琼的事儿就在整个年级传得沸沸扬扬。周成说，原本只想在她身后远远地看着她，保护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做她的盖世英雄，却不知不觉地被推到了她面前。 4. 那年高考方琼考上了B市的重点大学，周成跟着她报了B市的一所三本。上了大学，周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看方琼，他每周末提着一大袋水果和零食，袋子上写：方琼收，到了方琼宿舍楼下把东西交给宿管，然后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到了楼下，等她出现的时候，周成就躲开，远远望着她。 那时候他宿舍的哥们儿挤兑他：“既然这么喜欢，干嘛不当面说，扭扭捏捏跟个姑娘似的。”周成想说的，可是他害怕，害怕说出以后她不会接受，甚至讨厌自己。方琼在他心里太完美，太闪耀，像天上的星星，而他只能永远站在地上仰望。 某个周末，周成照例给方琼去送东西，才走到那栋女生宿舍楼下就看见一男生送她到楼下，分别的时候方琼还替他整理衣领。不用猜，那一定是方琼的男朋友，和她很配，一米八的个子，眼神明亮，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干净舒服。 周成咽了咽口水，愣在那儿半天，心里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那天晚上，他拉着宿舍的哥们儿喝酒，喝得昏天黑地。从此以后周成变得很颓废，经常不去上课，整天一个人待宿舍，不说话也不怎么吃饭，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周成渐渐恢复过来，白天上课，晚上兼职，有空参加各种社团，不让自己有任何时间胡思乱想。时间慢慢抹平所有不平静，但只有周成自己知道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想着方琼。 那个寒假，我在街头偶遇周成，他面容憔悴，眼神也黯淡无光，再也没有当年我见过的那种清澈。周成拉着我聊了好久，聊他这些年对方琼的感情，为她做的事，为她生出的欢喜和悲伤。说完，他沉默，我亦沉默。窗外的霓虹开始闪烁，我望了望忽明忽暗的灯光转而问他：“你是不是没打算放弃？” 他屏住呼吸，良久才答：“她在我心底扎根太久。” 告别时，他站在路口忽然问我：“你还记得你说过的那句成语吗？” 我一脸疑惑地望向他，他的嘴角忽而扬起一丝微笑：“all or nothing（孤注一掷）。” 我知道周成决心等她，像个孤独的勇士。 5. 周成回学校后，又去了方琼那儿，那是他知道方琼有男友后第一次去看她。可是等了好久都不见方琼出现。周成觉着不对劲，还是没忍住给方琼打了电话，但接电话的不是方琼本人，而是她室友。周成从方琼室友那儿才知道她和男友分手，演出时因为情绪不稳定从高处摔下，小腿骨折，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星期。 周成提着自己煲的骨头汤送给方琼，但每次送都只送到她室友手上，他就转身离开。半个月后，方琼出院。出院那天，周成挣扎好久才敢出现在她面前。周成不敢上前扶她，只是帮她拿着行李，一个人低头走在前面。方琼却忽然停住脚步，叫住他。 “周成，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咱俩不可能。抱歉，我本来应该早点说出来，但是一直没有机会。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的。” 周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在知道答案以前他的心底还有些许幻想，也许在未来的某天，方琼会欣然接受他，但她的这番话却将他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打破。 那天以后周成真的再也没去找过方琼。大学毕业后，方琼进入一家公立学校当舞蹈老师，而周成则和两个室友合伙创业，成天忙得天昏地暗，很少再听他提起方琼，所有人都以为他把她给忘了。后来周成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他身边的朋友不时给他介绍对象，但每次都被他以要先发展事业为由拒绝。 某次我和他聊天，问他为什么还没找对象。他在电话那头沉默很久后，叹息一声：“如果不是和她，那结不结婚又有什么意义？” “你在赌。” 周成不再说话，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他挂了电话。过了好久他才发来一条短信：我从来不想成为一名赌徒，却输给自己的偏执。 6. 我从来不相信，周成和方琼的故事会有转折。直到周成告诉我，他在高中同学聚会上重遇方琼，而方琼对他的态度也有很大改观。 大学毕业后，方琼的感情并不顺心。她在同事的介绍下认识了第二任男友，对方是高富帅。虽然在别人眼里高富帅待人体贴，但实际上他对方琼却并不好。她的生日，他永远不记得。她生病，他顶多会送她回家，从不陪她看医生，更不用说会照顾她。她加晚班回家，他从来不会问她是否安全到家。 除了这些，最不能让方琼忍受的是高富帅对她的诸多要求。他的朋友聚会，不管她多忙，她必须到场；他要早起，她必须电话叫醒他。他喜欢的东西，她必须都记得。这段感情自然不欢而散，但分手后，高富帅却仍然缠着方琼，让她的生活不得安宁。 这些事，都是方琼一一说给周成听，重逢后她变得比原来更容易亲近，周成在她面前不再像从前那样连话都不敢说，更多的时候，他感觉他们像一对老朋友，有着不用言说的默契。 某天晚上，高富帅喝醉了酒跑到方琼家敲门，她不开门，他就在门口大喊大叫。方琼随手拿起电话打给周成。周成赶了过去，像当年在球场上教训某男生一样地教训了高富帅一番，然后把他赶跑。而方琼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周成乱了方寸，以为她被吓到了，他低着头不停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可是他越说，方琼哭得越厉害。方琼的脸埋进膝盖里，声音哽咽：“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要对我好？”周成被方琼问住，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从他认识方琼那天起那仿佛就是他的使命。 沉默半晌后，周成却好像忽然找到答案：“我和你认识八年了。高一刚认识你那会儿，我就觉着你像天上的星星，不敢跟你说话，只敢远远地看你，能偷偷地帮你做些事，我就打心眼儿里高兴。那时候要是看见你笑，我自个儿能偷着乐半天。我俩刚上大学时，我发现你有男朋友了，我怪自己没早点跟你表白。后来我知道你分手，我想着兴许我还有机会，可是还没等我说出口，你说咱俩不可能。别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我那晚上一个人在操场流了好久的泪。我这样特没出息吧？大学毕业了，好多朋友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每次都说要先把事业基础打牢再找，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一个借口，因为我不敢告诉他们，其实我心里还有你。我怕他们骂我傻，怕他们教我说要放下，我害怕他们说那些，因为我从来不想放下，我心底有一个念头：总有一天你会愿意看见一直站在你身后的我。” 方琼抬起头，泪如雨下。 周成望着她的眼，抿了抿嘴唇：“如果你愿意，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方琼捂着嘴，点了点头。那一刻，周成比任何时候都笑得灿烂。 7. 周成追了方琼八年后，终于如愿和她在一起。 打完电话的第二天周成给我发来他们蹦极时拍的照片，照片上他和方琼紧紧相拥。他的眼神里重新出现了我小时候才见过的那种清澈明亮。他们的笑容被阳光打亮得愈加幸福。 我回他：“祝福你，做一次赌徒，却赢了一生。” 他在那边发来一个坏笑的表情：“记得我的份子钱。哈哈。” 后来周成问方琼，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接受他。方琼答：千帆过尽后，仍然陪在身边的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 周成追方琼的这些年，从来没有一次像样的告白，他只是默默地守在她身边，尽己所能地为她做些事，看见她开心，他就开心。而当所有风景过后，方琼终是选择了周成陪伴自己看细水长流。 在现实世界里，爱一个人或许并不需要轰轰烈烈的情节，只需在无声的岁月中静静守候与陪伴，在平凡生活的细节里感受爱的温暖绵长。而真正爱一个人也从来不需要所谓的坚持，因为爱，所以一直在心中。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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