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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鸟朝凤 | 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一个关于礼崩乐坏的故事依旧被你我需要

 阿里山图书馆 2016-05-14
近日上映的电影《百鸟朝凤》
是导演吴天明先生的泣血绝唱然而这部老电影人用心拍摄的作品从一上映起就面临着排片率少、票房走低的尴尬境况昨晚制片人方励在微博直播除了提及影片幕后的不易动情之处更是直接下跪磕头他恳请院线经理在周末的时间增加排片这件事迅速引起巨大反响好在总算有所转折大院线承诺增加排片让更多观众看到这部优秀的作品许多电影人及艺人也都发声力挺一部以传统音乐文化为主线的文艺片行走的艰难,是否,当下所有的进步和繁荣值得我们反思和反省?......
         
          《百鸟朝凤》海报

看完《百鸟朝凤》从电影院出来,眼前是影院门口半壁《美国队长》的海报,友人说:“看完这个片子,再看这海报觉得好蠢。”我的眼泪终于哗一下止不住的流了出来,《百鸟朝凤》被安排在中午档,不尴不尬的卡在周末的饭点,一天就只有这么一场,院线似乎看好了这是个叫好不叫座的文艺片,但事实上,这部影片的叙事的精彩程度不输于任何大片,还是院线认为,人们只会掏钱看好莱坞的特效和国产烂片那些毫无逻辑的鸡飞狗跳?

《百鸟朝凤》本是流传于八百里秦川,以唢呐为主要乐器的名曲,师父只会将这首曲子传给艺品人品俱佳的一个弟子,唢呐乐队则以“班”的形式游走于镇子附近的大小村庄,红白喜事,少不了高亢响亮又婉转低徊的唢呐声,而《百鸟朝凤》则一曲难求,是唯有德高望重者才配享受的祝福。

曾听闻郑愁予先生说,诗人要有性灵,所谓“性”就是合群,就是重视人际关系;所谓“灵”,就是与大自然沟通的能力。我当时难于理解这句话的意义,所听闻的诗人也好、艺术家也好生平太多超凡绝尘、桀骜不驯,何来重视人际关系?而一个生活在都会的现代人,似乎已经难以体会自然之美。

但是在《百鸟朝凤》中,枝叶耸动的小树林间,焦三师徒在百鸟声中用木叶和口哨戏访着鸟雀们一应一答,闭上眼,布谷四声一度,鸳鸯低咯徘徊,百灵鸣声高亢歌喉婉转,金翅雀则高翔云间,且飞且鸣。唢呐匠灵巧的声音则仿佛众鸟之王的呼唤,应和着各色飞禽,原来所谓百鸟并非虚言,而真正是黄土高原上的美妙生灵!


唢呐匠师徒在学鸟叫

于是这便有了焦师傅拒绝在为一个有四十年官龄的查村官葬礼上演奏《百鸟朝凤》的一幕,焦师傅坐在太师椅上,任凭孝子贤孙黑压压的下跪磕头也不为所动。“这不是钱的问题,你知道查家是怎样做大的吗?是因为他当村长时,排挤了其余四大姓氏。”这个评价耐人寻味,占据乡村精英的位置,就应当为这个共同体内所有村民谋福利,共存共荣而非排挤打压使之趋于解体。表面看是“人际关系”,实则回答的是乡村共同体“如何永续”的问题。

此时的唢呐,仿佛巫者的灵媒,接通了上天与人间的秩序,百鸟之歌,只能献祭给人间公正贤明的亡者,《诗经·大雅·卷阿》有句曰:“凤凰于飞,亦傅于天……凤凰鸣矣,于彼高岗。”周朝初兴,凤鸣岐山,意喻德高望重而众望所归;而此时的焦师傅,不仅仅是个以清正勤勉之心对待手艺的匠人,更是儒家所称之士,执守着乡村乡民们共有的价值观,以此为尺,丈量着葬礼主人身前作为,在葬礼这样百家聚集的公共仪式上用选定乐礼规格的方式臧否人物,乐礼即是乡村的秩序和向心力所在。

徒弟游天鸣忐忑不安的接班后,第一次出活完回来探望师父,叹息到世风已变,人们对于唢呐的态度不再郑重,酬劳越给越少。师父骂了几句“规矩没了”,酒过三巡却说“天鸣啊,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而是吹给自己听的呀。”说着便抄起唢呐且舞且奏,完了便仰面躺倒如尽兴的孩童般呼呼大睡,这时的焦师傅,不是匠人,亦不是士人,而仿佛一个有了赤子之心,将唢呐视为自由的游戏的艺术家,亦暗示着乡村秩序衰微后,唢呐传承发展的上策。

深爱着唢呐的焦师傅

改革开放并未解决由来已久的城乡二元结构,于是乡村礼乐崩坏的时代开始了,西洋乐队和歌女代替唢呐成为葬礼的标配(不久前,还有新闻爆出有农村葬礼有人表演脱衣舞),
这并不是强势西洋音乐与民族乐的对立(唢呐也是源于波斯,在元明时期传入),而是消费逻辑代替了乡村的古老秩序,查家的贤孙孝子们不必再跪下恳求唢呐匠演奏《百鸟朝凤》,只要站着拿钱数给村外的乐队便可办出热闹的葬礼,排场要多大有多大,葬礼成了变相炫富的场所、城市文明的投影,却失去了重聚人心,昭显乡村秩序的庄重,百鸟暗哑,这片土地不再需要它们的庇佑。

游天鸣的师兄都打算进城打工,没人愿意再以吹唢呐为生,焦师傅顽固地去鞭策徒弟出活,他掀翻准备进城的徒弟的行李,徒弟的手紧紧攥着行李袋,他家还有个卧病的老母,他战战兢兢地注视着师父,那眼神中不仅是乞怜,还有求生的意志。

游天鸣再在西安城见到这位师兄,他的手指在锯木厂被削去一截,“我这辈子是再也吹不了唢呐了。”这便是离开乡村秩序庇护后,村民失去保障后,赤裸裸的在城市讨生活的处境。茫然四顾,墙角一个吹着唢呐的乞丐,对一个施舍的路人千恩万谢。而同为唢呐学徒的师弟蓝玉,快要当上城里古建筑队的包工头——这不如说是莫大的讽刺,真正的传统文化和秩序已被釜底抽薪,却用现代的廉价工艺糊上一个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古建筑外壳就像流氓踩碎被自己“污蔑”为生殖器唢呐,也意味着乡村和文化断了“根”,这样的细节只要留心皆能咀嚼出这种讽刺和苍凉,全片没有一处浪费的镜头安排。

造了古城墙,文化就回来了吗?
我们总不能理解两千年前“礼崩”为什么要和“乐坏”联系在一起,就像我们对越演越烈的城乡差异束手无策,就像院线只会把《百鸟朝凤》排在周末的中午档一样。顺便一提,那个亲手提携了第五代导演们的吴天明先生,在拍完这部电影两个月后就谢世了,和片中的啼血般奏完最后一曲焦师傅一样,《百鸟朝凤》成了他们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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