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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之乱固守旧土:刘琨(二) | 魏晋风骨

 青梅煮茶 2016-05-16

豫州刺史刘乔,字仲彦,其祖上乃是汉代宗室,少年时曾任秘书郎,后被王戎赏识,提拔为参军。西晋年间发生的大事,譬如伐吴之战、杨骏之诛,贾后之死,刘乔均有参与,并因功授爵。这样一个人,虽然名气未必大,但也算是当朝元老之一。张昌之乱的时候,刘乔任威远将军、豫州刺史,与荆州刺史刘弘共讨张昌,因功被擢为左将军。司马越挟持惠帝司马衷入长安时,刘乔原本积极响应,“与诸州郡举兵迎大驾”,然而这次的军事改任却招致了他的不满,转而指责司马越的任命并非惠帝旨意,名不正言不顺,因而发兵与之相抗;不止如此,刘乔还上疏朝廷,将这件事报告给了此时执政洛阳的河间王司马颙。司马颙立刻命镇南将军刘弘、征东大将军刘准、平南将军彭城王司马释与刘乔一起发兵攻打司马虓。



刘乔东拒司马越,北逐司马虓


刘琨原本想联合汝南太守杜育前去支援,却不料兵未至而司马虓已然败绩,众人只好逃奔冀州。但刘琨毕竟年少气盛,对这次的失败相当不忿,率领五千骑兵渡河,想将刘乔击败。然而刘乔毕竟久经沙场,刘琨又岂是他的对手?这次贸然出击的结果,不仅是刘琨兵败,“众不敌而溃”,他的父亲刘蕃也被刘乔劫持,众人只得困守冀州。《晋书》上记载,因为刘琨劝说原来的冀州刺史温羡让位于司马虓,司马虓才得以领兵冀州,显然是将刘琨的言行拔高了。据司马虓及温羡传,司马虓得以据兵冀州,继而发力攻破刘乔,一是温羡本人的避祸态度,“范阳王虓败于许昌也,自牧冀州,羡乃避之”,二则是借助了安北将军王浚的兵力。


不得不说,戎狄之乱虽然早已有之,汉代霍去病、卫青等人便多次远击匈奴,但后来东晋乃至南北朝三百余年的五胡乱华,苍生涂炭,王浚难辞其咎。


王浚字彭祖,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人。其父虽然是名门太原王氏的王沈,但由于其母赵氏出身贫贱,少时为人轻视,即便连王沈,对自己的这个儿子都“不齿之”。不过王浚的运气很好。王沈去世后,因为没有儿子,宗室亲戚便推举他为嗣子,官拜驸马都尉,后转员外常侍,迁越骑校尉、右军将军等职。永康元年(300年),愍怀太子司马遹被贾后关押在金镛城内,毒杀他的正是王浚和黄门孙虑。后因时局太乱,王浚欲求自保,外结鲜卑,将一个女儿嫁给了段部鲜卑首领务勿尘与大将苏恕延,后与又乌丸单于结盟,据守幽州。永康二年(公元301年)齐王司马冏等人讨伐赵王司马伦时,曾发檄书以召天下豪杰,共同起兵对抗司马伦。然而檄书到王浚势力范围的幽州时,王浚将檄书统统没收,“使其境内士庶不得赴义”,拒绝配合三王的行动。这引起了成都王司马颖的不满,本来想起兵征伐他,但因为战事紧张,无暇顾及而作罢。直到永安元年(公元304年),长沙王司马乂被杀,执政的司马颖密令右司马和演杀掉王浚,想吞并他的势力。然而原本与和演合作的乌丸单于却认为天助王浚,将事情告诉了王浚。王浚于是联合鲜卑军伍起兵反抗,并纵容外族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并下令说,有胆敢将妇女藏起来的人统统斩首,“于是沉于易水者八千人,黔庶荼毒,自此始也”。


八王形势图


不得不说,王浚之前结姻鲜卑外族、拒绝配合三王讨伐赵王司马伦,都是为了自保,而他自己拥兵幽州,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反抗朝廷的举动。然而在司马颖威胁到他的性命时,他却走了一步最狠厉的棋,令天下苍生为司马颖的作为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而这样的血色,自王浚开始,贯穿整个东晋南北朝,延续了数百年。


天下涂涂,苍生何辜。


纵然如此,但战乱的时候,有兵就是爷。司马虓与刘琨诸人兵败后退避冀州,实力大大受损,若是想击败刘乔,必然需要借助外力帮忙。于是司马虓便派刘琨前去幽州,找王浚借兵。王浚当时也爽快,给了刘琨骑兵八百人,渡河击败刘乔,将刘蕃救了回来。刘琨因杀司马颖部石超等,奉晋惠帝于长安而被封为广武侯,邑二千户。


这时候的刘琨,已经三十七岁了。少年时代的他,可谓是快意风流,落落而不拘于行;盛年的时候,却眼见司马家族兄弟阋墙,诸多屠戮只是为了名利权势,甚至一个错身,他自己,连同父母亲眷,也可能随时死去。这时候的他,在想起自己十八岁时,与好友祖逖闻鸡起舞,言说“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这样的豪情壮志时,心里是否会感觉喟然伤怀。


不得而知。但即便有这样的感伤,刘琨也无暇顾及。他很快被东海王司马越任命为并州(今山西省)刺史、加振威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再次上路了。而这一次,在剥离了依附于诸王的无奈后,纵然在路上看到的是和之前一样的景象,却给了他不一样的冲击。


自元康元年(公元291年)到刘琨被任命为并州刺史的光熙元年(公元306年)这十五年间,天下苍生因为八王之乱死伤无数。而刘琨将抵达的并州,之前是被东嬴公司马腾所占据。


司马腾字元迈,是东海王司马越的弟弟,八王之乱的时候,他官至宁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永兴二年(公元305年),司马越挟持惠帝司马衷与成都王司马颖开战,大败于荡阴,司马腾便联合已与司马颖生了嫌隙的王浚一起对抗司马颖,大胜而归。司马颖十分恐惧,便带着惠帝司马衷逃回了洛阳,将司马腾擢为安北将军以示笼络。就在这一年,匈奴刘渊(刘元海)在左国城(今山西离石县北)建国,史称前赵。刘元海本人姿仪魁伟,文武双全,深为晋文帝司马昭、晋武帝司马炎所赏识。而其建立的前赵,对于现在已经元气大伤的西晋而言,乃是一大强敌。因此司马腾命聂玄出兵讨伐刘渊,不料大败于大陵。司马腾十分恐惧,便率兵逃往山东,百姓随之而南下,并州荒芜,首府晋阳几成空城。


而刘琨在路上所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惨象:饿殍不绝于路,百姓十不存二;活着的人鬻妻卖子,为自己的一线生机放弃了同伴,却也因为饥饿而显得面无人色;路上寇贼汹汹,耕牛不存,田地荒芜。而并州首府晋阳,“府寺焚毁,僵尸蔽地...荆棘成林,豺狼满道”,可谓是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比之三国时候王粲写下的“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也不为过。现在的我们,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凄凉,从纸墨文章上来阅读这些被记载下来的惨状,或许心中有所触动,然而终究因为未曾亲临现场而感觉凉薄,并不能真切地认识到那种所谓的凄凉,到底是有多凄凉。


熟悉的人,你亲眼见到他的死亡——或许是在那一瞬,被盗贼外族砍下头颅,血溅湿了你的衣襟,而你所能做的,只是静默地看着他的死亡,不发一言,也不能发出任何声响;也许是在饥饿中慢慢衰弱,最后腐烂...而你能做的,也只是握住手中难以下咽的粮食,看着他无望的挣扎。战乱之中,人内心的兽被唤醒,只要能活下去,做什么好像都是可以的。


死亡的冲击实在是太过强烈,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或许只有亲临死亡现场,才能让一个人真正成长。


因此在去到并州以后的刘琨,到底和之前不一样了。其抑郁感伤之情,从他写就的《扶风歌》中可窥见一二——


系马长松下。废鞍高岳头。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

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

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




光熙元年之前的刘琨,尽管在乱中追随诸王四处辗转,也亲身经历过不少战役,但作为素有高名的贵公子,他对于民生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而这时候的刘琨,当他亲眼目睹身边百姓所遭遇的流离失所,生离死别后,忍不住“忧如循环,不遑寝食”。而此时的刘琨,也终于不再是那个在酒庐前坐观美人一笑的轻薄少年了,他的身上,开始担负起更多的家国责任。他上疏朝廷,请求接济并州,“谷五百万斛,绢五百万匹,绵五百万斤”,以安民意。不止如此,因为并州重要的战略地位,“南通河内,东连司冀,北捍殊俗,西御强虏,是劲弓良马勇士精锐之所出也”,刘琨立定心意,要将这里当做一个抗击外虏的重要本营,因此翦除荆棘,收葬骸骨,又建立官署,攻防盗贼,使晋阳百姓得到了休养生息。与“流人稍复,鸡犬之音复相接”的晋阳相反,左国城内饥荒无粮,以至于刘渊不得不迁居黎亭,命太尉刘宏、护军马景留守,并派前将军刘景为使持节、征讨大都督、大将军在版桥袭击刘琨。而刘琨不比司马腾,将之击败,稳固了自己在晋阳的势力。同时刘琨还选择了离间计,“离间其部杂虏,降者万余落”。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渊不得不考虑转战他方。《晋书》刘渊传里提到,侍中刘殷、王育认为刘渊盘踞在偏远的地方,威望未震,因此建议刘渊进据河东,攻占长安作为国都,“以关中之众席卷洛阳,如指掌耳”,刘渊很高兴地说:“这正是我所想的啊”。但就事实而言,其实是刘琨势力的膨胀,导致刘渊不得不选择另外的地方谋图大业,因此“遂城蒲子而居之”。也正因为如此,刘琨威名大振,“人士奔迸者多归于琨”。关于这一段历史,刘琨传记中曾有过非常传奇的记载,说他在晋阳的时候,胡骑常来围攻。因为城中没有足够的兵力相抗,刘琨便乘月登楼清啸,夜半奏胡笳,其声凄然,颇有怀乡之意,胡人听了,不由得流泪唏嘘,继而退兵。这个故事未免有些夸张,但也可一窥刘琨当时的确可谓是威震蛮夷,令人十分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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