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插图版）--- 71阻力重重---青梅煮酒1970

2.1.3 阻力重重
　　1941年4月中旬，联合舰队首席参谋黑岛龟人海军大佐受山本五十六司令长官之托登岸来到了海军军令部，正式呈上了奇袭珍珠港的“Z计划”。这一计划的出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即在军令部高层掀起了轩然大波。如此重大的战略变化，作战部作战课课长富冈定俊海军大佐不敢怠慢，立即组织会商对作战计划进行了认真的讨论。讨论的最终结论是：军令部坚决反对这一对帝国前途和命运不负责任的冒险计划。 

 左起第一人是黑岛龟人

1942年2月12日，联合舰队司令部从战舰长门迁到新造好的大和号上，照片上是联合舰队司令部人员在大和号右舷副炮塔后侧合影。前排右起第五人为山本五十六，他右边是参谋长宇恒缠，前排右起第三人是联合舰队首席参谋黑岛龟人大佐 .

　　作为海军作战计划制定和作战命令下达的中枢机关，军令部的高层也绝非光会吃干饭的无能之辈，他们一系列的反对理由同样是掷地有声：

　　一、实施“Z计划”成败之关键在于不暴露作战意图，而要做到这一点相当困难。
　　军令部认为，实施奇袭珍珠港作战要动用大量的兵力，因此在准备期间的保密问题令人担忧。从日本本土的海军基地进入夏威夷附近水域超过6000公里，至少要两个星期左右的航程，在航行途中极有可能遇到敌军舰艇、飞机或者中立国的船只。
　　如果敌方采取严密的空中巡逻等警戒措施，在空袭之前发现日本袭击舰队的可能性极大，那么进攻方式就势必由突然袭击变成强攻，不可能取得大的成果，突击舰队倒是极有可能遭受巨大的损失。
　　二、实施奇袭作战还面临一系列几乎无法克服的难题。
　　因为是远距离的作战行动，除了即将服役的新式航母“翔鹤”和“瑞鹤”号之外，其它舰只的载油量都不足于航行至珍珠港，大部分舰艇需要在航行途中进行燃料补给，“油耗子”驱逐舰还需要多次补给。为了尽可能隐蔽作战意图，舰艇很可能要选择距离最远的北线，也就是在一般商船因冬季海浪波涛汹涌避开的那条航道上行驶，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海上加油困难重重。
　　如果发起空袭时敌方舰队不在港内，袭击舰队将很难在短时间内发现敌方舰队的准确位置，更谈不上进行突然袭击。敌方舰队处于主场有利地位，进可攻退可守，敌方的基地航空部队也可以及时参加攻击。单单就补给这一点来看，袭击舰队在这种情况下所能做的事只能是仓皇逃走。
　　即使敌方舰队都在港内停泊，天气原因也可能导致袭击无法进行。
　　三、飞机袭击能否取得满意的效果尚难断言。
　　攻击主要目标是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战列舰和航空母舰。攻击战列舰的第一选择无疑是鱼雷，而敌舰队在珍珠港的停泊地区及其上空空间狭窄，从飞机上施放鱼雷有相当困难。最要命的是，珍珠港水域水深只有约12.3米，日本目前还没有适合在这种水深进行攻击的浅水鱼雷。
　　换言之，即使日本有了可供使用的浅水鱼雷，但万一敌舰布下防鱼雷网，鱼雷攻击也照样不会取得明显效果。
　　如果放弃鱼雷攻击，那就必须依靠水平轰炸和俯冲轰炸。水平轰炸机因为投弹高度太高命中率无法保证，如果气候恶劣天空有云，飞机就飞不到一定的高度，高度不够就会导致炸弹很难炸穿战列舰的防御钢板给予其致命打击。倘若云层过低就会影响视线，造成轰炸命中率更低。俯冲轰炸机的小炸弹尽管命中率高一些，但也只是攻击防护力脆弱的航空母舰时较为有利，对于皮糙肉厚的战列舰那些小炸弹无疑于隔靴搔痒，难以形成致命打击。
　　四、实施南方作战的核心是占领南方资源地带，抢到急需的石油才是战争的终极目标。由于日本基地航空兵力不足和飞机的续航距离问题，进行南方作战仅仅依靠岸基航空兵是远远不够的。换言之，你把航空母舰都拿去袭击珍珠港了，南方作战怎么办？
　　五、北方的威胁始终挥之不去。为了使苏联不至于趁机在北方作乱，必须在不利于北方作战的严冬季节结束南方战事，因此南方作战势必是一场闪击作战。要夺取荷属东印度的石油就必须打开通往爪哇岛的通道，即同时进行对马来亚和菲律宾发起进攻，海军必须在这一区域投入包括航空母舰在内的大部兵力。
　　军令部最终形成结论：珍珠港作战纯属投机，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弄不好还要把帝国海军最精锐的航母舰队全部葬送掉，同时也造成南方作战兵力严重不足。
　　军令部对未来战争的判断是：即使不进行珍珠港作战，美国舰队也有可能进攻日军南方作战的侧翼和后方，最大的可能是长驱直入先攻占马绍尔群岛。但是攻占马绍尔群岛之后美军仍需一段时间的准备才能进一步西进，而我方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差完成南方作战，回过头来调兵遣将迎击敌人。因此放弃珍珠港作战全力集中于南方对于整个战局并无不利。
　　富冈作战课长不是吃素的，黑岛首席参谋也绝非善男信女。针对富冈代表军令部提出的一系列疑问，早有准备的黑岛马上代表联合舰队进行了反击：
　　一、不暴露作战意图当然是极为重要的，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这一点毋庸置疑。在这方面联合舰队会有各种对策，因而军令部无须担心。
　　二、珍珠港作战的确存在各种各样难以预测的不利因素，因而具有投机性和冒险性。但战争本身就是冒险，特别是对于美国这样强大的敌人。害怕冒险的话那咱们别打了，都回家抱孩子去吧。
　　三、联合舰队明白南方作战需要航空母舰，可没有航母难道就不能用海军基地航空兵力和陆军航空兵力去作战吗？恐怕不见得吧！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航空母舰对顺利进行南方作战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不能只考虑南方作战，要考虑整个太平洋的战局。言下之意就是目光要放长远一些，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四、作为联合舰队来说，如果不给予驻扎在夏威夷方面具有强大威胁力量的太平洋舰队以致命打击的话，就不能从容进行南方作战。南方作战要想取胜，必须瘫痪珍珠港美军太平洋舰队主力。如果美国舰队在我方进行南方作战过程中前来进攻，到那时纵然暂时停止南方作战而去迎击美国舰队恐怕也措手不及了。再说，你们怎么就能肯定美军舰队攻克马绍尔群岛之后就要停下来休整一段呢？万一敌军不休整长驱直入呢？万一天皇陛下的安全受到威胁，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五、假如容许敌舰队占领马绍尔群岛，敌方肯定会在那里修筑海空基地，部署大量陆基飞机，我方就很难再将其夺回。在我们家门口不远容许敌军建立稳固基地，对我方今后的作战极其不利。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敌军准备进击马绍尔群岛的主力在珍珠港老巢就地歼灭，才能永绝后患。
　　黑岛的最后结论是：在开战之初用航空母舰击溃美国主力舰队，然后再将这些航母转入南方作战才是帝国海军的最佳选择。
　　一个是首席参谋，一个是作战课长，血气方刚的黑岛和富冈都觉得自己很牛叉。俩人越吵嗓门越大，吵着不过瘾差点撸袖子动起手来。还好最后分手时两人又言归于好，这算是双方第一次交锋。
　　回到联合舰队之后，黑岛将军令部的意见一五一十地向山本司令长官做了汇报。山本为东京那些顶头上司的能力和见识深感忧虑，沉吟良久后他说：“如果天助在我方，则奇袭大有希望。若中途失败则说明我们失去天助，那就放弃全部作战好了。”稍微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军令部的战争思维还停留在明治时代”。
　　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4月底军令部牵头组织了一次针对珍珠港作战的专题研讨会，充分讨论计划的可行性，参加会议的无疑都是大日本帝国海军的精英人物。
　　“我坚决反对这一计划，这种做法纯粹是冒险，况且这也违背了我们多年以来制定的‘渐减邀击作战方略’。”作战课富冈课长率先开炮装定诸元。
　　“我赞成富冈课长的看法，反对实施这一计划。”第二个发言的是第五航空战队司令官原忠一海军少将。身材高大的原忠一在日本海军界有着“金刚”之称，他是即将组建的第五航空战队的司令官，按计划“翔鹤”、“瑞鹤”号航母将参加这次对珍珠港的奇袭。相对于富冈而言，来自联合舰队内部的反对更具穿透性。

连续出现的反对声音使得整个会场鸦雀无声。眼看会刚开始就冷了场，山本环视了一遍众人，镇定自若地说：“我承认是有点冒险，希望大家能够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
　　“本人坚决反对这一计划。”发言的是第一航空舰队兼第一航空战队司令长官南云忠一海军中将。如果该计划最终成行的话，南云中将就是计划的具体执行者，他的反对无疑具有更大的杀伤力。“我对该计划的实施有诸多疑问。试问，当局势紧迫处于一触即发的时刻，美国舰队还会呆在珍珠港内不动吗？另外太平洋各岛屿美军基地的巡逻机恐怕也警戒森严，要通过敌人的警戒幕而不被敌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要被一架敌机或者一艘潜艇发现，必然就会受到阻击，作战势必受挫。这样不但会连累南线作战，也会导致整个战局陷入不可收拾的尴尬境地。”稍作停顿后南云中将补充道，“我认为后勤补给问题根本无法解决，这次战役很可能使我们损失大量的航空兵力。我依然赞成在沿途不断消耗美军、最终在日本近海决一死战一举歼灭敌军的原作战方略。”南云一连串的发言更使大家面面相觑。
　　南云海军中将最后望了一眼山本长官说：“本职认为这个作战方案本身就包含着过多的冒险因素。” 
　　“我赞成以上各位的看法。”发言的竟然是计划制定者之一的大西泷治郎海军少将。“虽然我参与了该计划的制定，但本人坚决反对这一计划的实施。日本攻击菲律宾或者其他美军占领地如关岛、威克岛都是可以的，但就是不能去进攻珍珠港，这太危险了。”
　　军令部作战部长福留繁少将原来就是山本的参谋长，这时候也不由皱起了眉头：“之前军令部通过慎重研究和讨论，也对这一计划表示反对。我们当前急需的是南洋地区的资源，攻击珍珠港不能取得掠取资源之效。军令部的任务是总体协调，因此不能仅仅着眼于局部，应从全局出发衡量轻重缓急，将力量和物资用于达到战略目标的至关重要的作战方向。”作为仅次于总长和次长的第三号人物，福留繁的话可以说基本上代表了军令部的态度。
　　南云还嫌不够刺激，火上浇油地进行补充：“大家想想，一个庞大的偷袭部队，要在海上航行5000多公里，能够保证不被发现吗？一旦被敌人发现，这支部队就成了鱼口之食。”
　　第一航空舰队参谋长草鹿龙之介海军少将也站起来慷慨陈词：“进行夏威夷作战那就好像跳进了对方的口袋里。这是关系到帝国生死存亡的第一战，我们绝不能做这样不负责任的冒险。”
　　四周是一片反对质疑之声，山本大将依然是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本人完全赞同这一作战计划。”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声转了过来，发言的是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山口多闻海军少将。在太平洋战争中，很少有军人可以获得包括敌人在内的一致赞誉，山口少将就是其中之一。山口是日本海军中首屈一指的航空专家，对海军航空兵的使用深有研究，被美军认为是日本海军中和山本一样的优秀将领。杰出的领导能力使得山口在海军中享有极高的声望，被公认为山本大将的接班人。和斯普鲁恩斯在美国海军中被称为“海军上将中的上将”相对称，山口在日本海军中被称为“水军提督中的提督”。
　　山口少将与山本有着类似的经历，除了“海兵”和“海大”之外都曾经到过美国学习，山本去的是哈佛大学，山口是普林斯顿大学，两人都出任过美国驻日使馆的海军武官，对美国的国力和战力有着清醒的认识。和海军中那些盲目相信“皇军不可战胜”的大舰巨炮主义者们不同，山口对于日本与美国开战持反对态度。他和山本都认为一旦与美开战日本或许能在最初取得一定的战术优势，但只要美国正式转入战争体制，凭借其庞大的工业机器，战争长期化将使日本必败无疑。与实力雄厚的美国开战必须突然袭击先发制人，开战之初就使对方彻底崩溃，这样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左起第二人至第四人为山口多聞、嶋田繁太郎、大西瀧治郎（1940年9月在海軍航空隊） 

　　山口少将开始侃侃而谈：“诚如南云长官所言，珍珠港作战的确很冒险，这毋庸置疑。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我们仅仅集中于南方作战，美国太平洋舰队势必会纠结英国、荷兰、澳大利亚的虾兵蟹将对我们南进的侧翼实施进攻，本土的安全也无法保证。到那时候我们将腹背受敌，局面势必难以收拾。何况我们的主要敌人是美国海军，我们只有放手一搏以求一役歼灭美国太平洋舰队才可以保证南方的顺利进军，也可以确保本土的安全，这才是正题。为了确保成功，我希望尽快研究一套万全之策。本人坚决支持珍珠港作战，为此不惜以身殉职！”
　　山口赞成的第一炮打响之后，黑岛、源田等山本的支持者纷纷发言附和山口，但无疑反对者还是占据了明显上风。
　　一直听着大家争吵的山本大将此刻微微闭上双眼，凝思片刻，突然睁大双眼精光四射：“诸位听我一言，”山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极具穿透力，四周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各位对珍珠港作战的见解我都听到了。我的意见是，只要我还担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一天，这一仗就非打不可。”
　　一片肃静之中山本接着说：“大家都知道，我是一直反对日本与美国作战的。如果当局坚持要打，那就只有采取奇袭的方式先发制人，一举摧毁对方的主力，使之半年或一年之内无法参加西太平洋的作战，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稍微停了一下，山本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军令部不能同意此作战计划，我将不惜辞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职务。”——众皆愕然。
　　山本缓缓将头转向了南云忠一，直视着南云的双眼良久，然后平静地说：“如果南云将军对此持有异议的话，那么请由我亲自带领航母舰队出征珍珠港！”——众皆失色！
　　既然山本有了如此的决心和誓言，军令部顿时慌了手脚。做不了主的福留繁部长和富冈课长只好上奏永野总长和伊藤次长，总长和次长商量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为了缓和紧张的对峙局面，永野提出将每年例行的图上军演由11月提前到9月，到时将针对珍珠港计划实施特别图上军演，视军演结果再做最终决定。
　　海军的争议甚至惊动了陆军参谋总长杉山元。杉山大将为此专门飞到“长门”号战列舰上会见了山本。山本以自己特有的魅力和出众的口才说服了杉山。山本保证，珍珠港作战只会对陆军有利，该项行动完全由海军承担，绝不动用陆军的一兵一卒。正在为兵力不足大伤脑筋的杉山总长闻听此言龙心大悦，他慷慨而毫无用处地向山本做出庄严承诺：陆军完全赞成山本的珍珠港作战计划，——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呀。
　　1941年9月11日早晨，在从东京山干线目黑站步行不到五分钟的海军大学里，已集中了将近两百名海军将佐。为了此次大型图上军演，学校的学生已全部提前离校，寂静而空阔的校园里冷清中透出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到这里的很多人都有着一张被日光晒得黑黝黝的脸孔，一看就知道是在军舰上长期服役的海军军官，其中大部分人都佩带着令人羡慕的参谋肩章。
　　这些无疑都是日本海军的精英，他们集中在一起是为了进行南方作战的图上作战演习。11日这天先就图上作战演习问题进行理论研究，随后从12日到16日进行为期五天的图上作战演习。
　　对于南方各作战区域菲律宾、马来亚、荷属东印度、新加坡、威克岛等地的作战方案很快达成一致意见。让参演军官们大惑不解的是，在如此重要的南方作战中，帝国海军那几艘精锐重型航母自始至终连根毛都没露过。
　　它们到底去哪儿了呢？

    那些重型航母当然都还健在，它们是到旁边的一个密室里参加争议最大的“Z计划”图上演习去了。
　　被命名为“夏威夷作战特别演习”于16、17日两天仅由有关人员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进行，参加演习的高级将佐约三十人。军令部的代表是作战部部长福留繁少将、作战课课长富冈大佐等。联合舰队的参加人员除了山本司令长官亲自莅临现场之外，其余的人员还有：第一航空舰队兼第一航空战队司令官南云忠一中将、参谋长草鹿龙之介少将，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山口多闻少将，第五航空战队司令官原忠一少将，第三战队司令官三川军一中将，第一鱼雷战队司令官大森仙太郎少将，潜艇部队司令官清水光美中将和参谋长三户寿大佐，其余还有黑岛龟人、源田实等一帮牛人。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大将和次长伊藤整一中将也在受邀者之列，但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在军演室内，可能是觉着没法当场表态吧。
　　在场的还有几位陆军的特派观察员，他们刚刚听说有个什么对珍珠港采取行动的“Z计划”。别说这些陆军，就连三川中将和大森少将——他们都将要亲自参加未来的珍珠港作战——也都是刚刚才得知有这样一个作战计划的。
　　图上军演的总裁判长为联合舰队参谋长、有“黄金假面”之称的宇垣缠海军少将。宇垣和大西泷治郎、山口多闻、福留繁都是“海兵”第四十期的同学。
　　图上作战演习是日俄战争期间由联合舰队首席参谋秋山真之从美国引进的一种模拟作战演习，其目的是对作战的前景作出估计，检查作战计划是否合适，并使参战人员更详细更直观地了解计划的要点和进程。演习双方分别标记为红、蓝两色。
　　红色军队为敌方，也就是假想中的美军，由小川贯玺海军大佐担任总指挥官。前边已经说过，小川大佐是日本海军中有名的“美国通”，九年前亚纳尔上将袭击珍珠港的军事演习小川就曾偷临现场亲自观摩，由他领衔主演美军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蓝色军队为实际进攻的日方，指挥官为即将出任突击部队司令官的南云忠一海军中将。
　　第一次的假想情况如下：
　　蓝色军队是以第一航空舰队为主力的进攻夏威夷作战的机动部队，红色军队则是以美国太平洋舰队为主力的夏威夷地区的美军部队。
　　蓝色军队的作战要领是：预定于11月16日（星期日）开战，经北方航线驶近珍珠港，对美国主力舰队进行突然袭击。
　　首先蓝军于10月14日出动潜艇部队离开日本，10月20日抵达位于马绍尔群岛的沃特杰环礁，11月15日到达珍珠港外围形成包围圈。南云主力部队先在北部一个偏僻的地方集合。这个地方既可以躲避美国潜艇的侦查，还可以解决燃料的供应问题。机动部队先是向东航行，在距离瓦胡岛900公里处折向南全速前进，途中在11月8日和13日进行两次海上加油。
　　11月14日，南云舰队得到消息，红军主力舰队11月11日还在港内。红军已经开始对夏威夷周边进行半径为750公里、一天三次的空中侦察。
　　11月14日，蓝军发现了疑似红军潜艇的不明物。
　　11月15日，红军看到了蓝军潜艇泄露的油迹，迅速将巡逻半径扩大到1500公里。傍晚，蓝军击落一架已经发现了蓝军舰队的红军巡逻机，红军开始进入高级戒备状态。
　　蓝军于11月16日拂晓按计划向红军发起攻击。红军巡逻机很快发现了蓝军的袭击舰队，迅速将战斗机升空进行拦截。第一波攻击由于忙于空中战斗，不能对港内的舰只进行有效攻击。舰艇的高射炮和岸基防空炮开始对前来袭击的飞机进行扫射。
　　此时蓝军的第二攻击波来到，同样受到红军的拦截和高射炮打击损失惨重。
　　演习结果是：
　　红军损失：被击沉战列舰4艘，重创1艘；被击沉敌航空母舰2艘，重创1艘；损失飞机约190架。
　　蓝军损失：2艘航空母舰被击沉，2艘遭到重创，损失飞机127架。
　　战役结论是：袭击失败。
　　一次军演当然说明不了问题，双方喝杯茶稍事休息之后，第二次军演重新开始。
　　此次蓝军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于红军巡逻机抵达前开始攻击。这次袭击由于红军没有得到预警仓皇迎战，因而遭受重大损失，蓝军实施袭击后顺利撤出战场。
　　第二次军演的红军损失是：
　　3艘战列舰被击沉，1艘被重创；航空母舰2艘被击沉，1艘被重创；3艘巡洋舰被击沉，3艘被重创；损失飞机130架，其中80架被击毁在地面上。
　　蓝军只受到轻微损失，成功撤离。
　　战役结论是：袭击成功。 

空袭前的珍珠港 

　　在这次图上演习中，始终没有讨论对珍珠港进行多轮打击的问题。虽然源田少佐和佐佐木少佐在演习之前曾多次讨论过这种可能性，但目前对于是否实施这一作战都无法统一，更谈不上去议论重复攻击的问题。更多人主张袭击完毕之后应迅速安全地撤回日本，以保存宝贵的航母，这也成为南云今后在实战中打了就跑的主要原因之一。
　　特别图上演习结束后，军令部和联合舰队马上召开会议进行了研究，第一航空舰队就达到夏威夷作战所需之条件发表了意见，其中便包括“在夏威夷作战中突然袭击是一个绝对必要的条件”，同时迫切希望了解以下情况：
　　一、美军在夏威夷的飞行巡逻情况。
　　二、珍珠港停泊处的状况和舰队的停泊位置。
　　三、能否在福特岛南侧进行鱼雷攻击。
　　军演期间，南云中将多次对山本司令官说：“北线存在诸多危险，稍有差错必然会造成重大损失。”山本总是拍着南云的肩膀说：“不必担心，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
　　关于珍珠港作战不仅联合舰队和军令部之间意见不一，联合舰队内部争议同样很大。担任这次作战的第一航空舰队指挥官南云和参谋长草鹿与其说对珍珠港作战持消极态度，倒不如说干脆表示了反对的意向，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对保密和燃料补给等问题严重感到不安，南云中将的脸上始终是愁云密布。
　　由于航母主力几乎要全部投入珍珠港方向的作战，能够支援南方作战的只剩下几艘轻型航母，这样南方作战空中支援的艰巨任务就落在了的驻台湾的第十一航空舰队肩上。在舰队司令部里，司令官塚原二四三中将和大西泷治郎参谋长也同样寝食不安，两人和南云和草鹿一样一致反对进行珍珠港作战。
　　海军大学进行的图上作战演习也包含对菲律宾、马来亚和荷属东印度等地区的作战。在对菲律宾作战的演习中，由于麦克阿瑟属下的航空兵力也很强大，演习预示着那将同样是一场恶战，日军即使勉强取胜也要遭受重大损失。要是再战斗到攻占爪哇岛，航空兵力的损失就会更大，无论怎样估计都无法保持持久的战斗力。两人一致痛感在南方作战中非有航空母舰协同作战不可。
　　9月29日，第一航空舰队司令官南云、参谋长草鹿、首席参谋大石保中佐等人访问了位于九州鹿屋基地的第十一航空舰队司令部，他们同以塚原长官、大西参谋长为首的诸人举行了会谈。会谈的一致结论是，为确保南方作战成功必须取消珍珠港作战方案。会议决定由两位舰队司令长官南云和塚原联名向山本司令长官陈述意见，并由草鹿和大西两位参谋长亲自出马向山本司令官面陈。
　　第一航空舰队参谋长草鹿龙之介少将是4月10日刚刚调任的，精力充沛、身材结实的草鹿出身于剑道名家，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有着一副老实忠厚脸孔的草鹿和山口多闻一起被认为是日本海军中最有前途的两个军事将领，在海军内部享有“航空战明亮人物”的盛誉。草鹿曾在“凤翔”、“赤城”两艘航空母舰上担任过舰长。由于南云属于悲观派且不懂航空战术，让草鹿来当南云的助手一定程度上是一种互补。但草鹿也不是飞行员出身，他自认为不过是个“航空经纪人”而已。

10月3日，草鹿和大西两位参谋长乘飞机前往岩国，来到停泊在山口县室积海面的联合舰队“长门”号旗舰上拜访山本司令长官。当时在座的还有宇垣参谋长、黑岛首席参谋和佐佐木航空参谋等人。
　　大西：“由于在菲律宾的敌航空兵力正在不断得到增强，以第十一航空舰队现有兵力对付它们是不够的。我想请求第一航空舰队也去参加菲律宾上空的歼灭战，因此我觉得请再考虑一下进行珍珠港作战的问题。”
　　山本：“佐佐木参谋，你的意见如何？”
　　佐佐木：“根据军令部掌握的情报，在菲律宾的美军航空兵力大约有170架飞机，其中战斗机为75架。按照联合舰队的作战计划，用第十一航空舰队的兵力进行菲律宾作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草鹿：“进行夏威夷作战那就犹如跳进敌人的口袋里，我认为，这是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之仗，我们不应该冒这个险去进行投机性的作战。”
　　山本：“草鹿君，不管我多么喜欢下棋和玩扑克牌，也不能说这个作战就是投机性的呀！”
　　焦急万分的草鹿再也忍耐不住，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对山本吼道：“长官，你的计划根本就是投机性的，完全就是投机！”
　　草鹿的行为已经超越了上下级之间应该遵守的礼貌界限，勃然大怒的山本一拍桌子昂起了身子：“我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会更改主义！”
　　山本的训斥使得草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马上立正恭恭敬敬地对山本鞠了一躬：“对不起长官，我失礼了，诚恳请求您的原谅。”
　　大西还是无法打消心中的疑惑，他诚恳地看着山本轻声说：“长官，不过这毕竟还是投机的呀。”
　　三个人都恢复了常态，山本语重心长地告诉两人：“你们所说的我都明白。但是在进行南方作战时，如果美国舰队从东面袭击日本本土怎么办？难道说只要把南方资源地区拿到手，就可以让东京和大阪化为焦土吗？就可以不顾天皇陛下的安全吗？总之，只要我还是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一天，就要决心果断地进行夏威夷作战。当然，我想你们两个航空舰队都有许多过于沉重的负担和困难。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本着夏威夷作战非进行不可这一想法去积极地进行备战。”
　　话已至此，两位参谋长都清楚山本司令长官的决心已不可动摇。对山本早就心悦诚服的大西参谋长此刻终于表示赞同山本的意见，他对着草鹿说：“是呀，草鹿参谋长，那我们就好好地去干吧！”
　　草鹿最后也发誓说：“将遵照司令长官的意见全力以赴地干！”说完两人便退出了山本大将的长官室。
　　当两人离开“长门”号旗舰时，深谙用人之道的山本破例把他们送到船舷旁的扶梯前，并拍着草鹿的肩膀严肃他说：“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所说的话我也完全理解。不过进攻珍珠港是我坚定不移的信念，希望今后不要再唱反调了，要努力去实现我的信念。为了进行珍珠港作战，我将不遗余力地满足你们提出的任何要求。”
　　草鹿激动地回答道：“我完全明白了，今后再也不唱反调了。请司令官放心，我将全力以赴努力去实现您的信念。”
　　“如果日后有人反对你们，我就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山本对两人叮嘱道。
　　期间还有一段非常不太和谐的小插曲。由于军令部一直反对将所有六艘重型航母都投入到珍珠港作战，草鹿参谋长几次飞到东京协调未果，因此就决定将两艘相对较的航母“苍龙”和“飞龙”号留下来。草鹿主要考虑到这两艘航母续航力较小，远程奔袭多有不便，军令部作战部部长福留繁少将也赞成草鹿的意见。但这两艘航母的司令官正是他的好朋友山口多闻。
　　急于参战又脾气火爆的山口少将闻讯后怒不可遏，他将火气统统洒到了南云中将头上。一天酒后，满嘴酒气的山口闯进了南云中将的办公室，怒斥南云为什么不让他训练有素的第二航空战队参加最惊险的珍珠港作战？为了使山口能够安静下来，南云开始说主要因为这两艘舰的续航力小，海上加油不便。山口大吼道，“加上单程的油就行了，途中根本不需要加油，我们打完就不打算回来了。”南云只好接着解释说，虽然两艘航母不得不留下来，但是舰上训练有素的官兵仍可调到“翔鹤”和“瑞鹤”号上去。这就意味着其他官兵可以参加战斗，山口司令官就不用去了。此言让山口更加气冲牛斗，他放开嗓门高喊，“我坚持要让‘飞龙’、‘苍龙’两舰上！”可能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身材魁梧的山口突然从背后向南云冲过去，把身材矮小细弱的南云连头带脑抱住。
　　草鹿参谋长闻讯冲了进来，“怎么回事？”他拉住了山口的胳膊。 
　　南云满脸通红不过仍泰然自若地对草鹿说：“论柔道，我还是一把好手，象这样的醉鬼我还能对付，别担心。”他挣扎着要脱身，但山口越抱越紧。最后草鹿不得不把山口的脑袋也抱住才把他拉开。草鹿气愤地将山口推到隔壁房间，“在这儿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能是打了南云觉得很解气，也可能这时候酒已经有点醒了，山口甚至开心得哼起歌来。
　　还好经过山本司令长官的努力，最后第二航空战队的两艘航母也被编进了奇袭部队。
　　珍珠港作战就这样在争议中摇摆不定，老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1941年10月18日，黑岛首席参谋再次前往军令部，他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前往军令部了。黑岛的腰里别着两把锋利的飞刀，一把是山本司令官给的，一把是黑岛自带的。
　　黑岛再次汇报了山本司令长官实施珍珠港作战的决心，但福留繁作战部长和富冈作战课长仍拒不同意实施这一作战计划。眼看无法说服两人，黑岛直接去找了次长伊藤整一。伊藤中将也是唯唯诺诺摇摆不定，忍无可忍的黑岛终于祭出了第一把飞刀：
　　“奇袭珍珠港计划是联合舰队刺向敌军喉咙的一把利剑，山本将军坚持认为这一作战计划应该予以采纳。他授权我向军令部做出声明，如果该计划得不到批准的话，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无法对帝国未来的安全负责，他除了辞职之外别无选择。”
　　为了一下子把对手置于死地，稍作停顿后黑岛一字一顿地抛出了第二把飞刀：“我谨代表我本人及联合舰队司令部全体参谋人员声明，我们将和山本将军同进同退！”
　　黑岛的话让伊藤次长大惊失色。大战在即，作为战争绝对主力的联合舰队核心领导力量集体辞职，这仗还打个鸟呀？这么大的事伊藤也不敢做主，他让黑岛稍安勿躁，自己立即起身去了永野总长的办公室。永野也被山本的勇气深深感染，他考虑到浅水鱼雷的问题此时已经解决，“瑞鹤”、“翔鹤”号的加盟使得胜算又增加了几分，退一步讲，这么强大的一支舰队即使被敌人发现了大不了打道回府，真干起来也吃不了大亏。永野内心已经倾向于接受山本的计划。
　　一会儿伊藤次长就回来带着黑岛一起来到了总长办公室。永野对黑岛参谋说：“既然山本司令长官有如此大的决心，我作为军令部总长更应该负起责任，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去做。”
　　欣喜若狂的黑岛连连朝二人鞠躬：“谢谢！谢谢！谢谢总长！谢谢次长！”
　　从1941年1月7日山本写信给及川海军大臣一直到最终获批，经历了长达九个多月的漫长历程。根据永野总长的决定，阻力重重的珍珠港作战问题总算按照山本的希望纳入到军令部的总体作战计划中去。
　　到了11月3日，海军内部对于奇袭珍珠港作战计划的公开反对意见已基本消除。这一天山本司令官及其主要参谋人员飞到东京军令部去见永野总长，名义上是汇报作战的详细细节，实际上是对军令部能够批准这一计划表示谢意。在讨论结束时，永野总长叹了口气说：“关于进攻珍珠港，很难保证我的判断是对的，因为我已经上岁数了，下来就只好看你们的了。”此时离珍珠港开战仅仅只剩下三十五天。
　　一向不畏权贵的山本为了作战计划的通过可谓是煞费苦心。期间他通过好友海军中佐高松宫亲王、也就是天皇的弟弟将计划直接汇报给天皇，并获得了裕仁的恩准，这也是计划能够最终获得通过的一个重要原因。 

经过1934年至1936年现代化改造的 长门号战列舰（照片颜色为涂色）

　　1941年11月11日，回到位于佐伯湾旗舰“长门”号的山本给他一生最好的朋友堀悌吉写了一封信：
　　在我即将出征之际，为了对您以往的多方照顾表示由衷的感谢，于旗舰给您写这封信，有些事情想托付给您。
　　我不在的时候烦劳照顾一下我的家人。我承认现在日本的形势严峻，虽然我不是山梨大将，但现在再讨论是谁是错我觉得已没有任何意义。在陛下都在为社稷日夜担忧的现实情况下，即使天皇不下达最后的开战旨意，今后国内的紧张局势也是难以应对的。
　　我个人原本的主张其实与政府有所不同，虽然我一直都在按照政府的意愿在准备开战，但我的立场始终如一。对美国的战争毫无胜利的希望，因此即使有一线希望都要避免战争的发生。
　　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奇怪的位置，被指派的任务和自己的意见截然相反。但是作为帝国军人，我别无选择，只能全力去执行。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