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亲女愚妾争闲气
探春对赵姨娘的态度,集中体现在“辱亲女愚妾争闲气”一回里。母女俩矛盾的集中暴发,原因是赵姨娘的兄弟、探春的亲生舅舅赵国基死了需要贾府赏丧葬费,探春依例赏了二十两,而赵姨娘认为自己混得连袭人都不如了,当众指责探春不照顾自己。
作者的评价在回目里已一清二楚了。“辱亲女”——没有一丝母女之情,“愚妾”——本身就是糊涂之人,“争闲气”——还用解释吗?
首先,探春的所为无可厚非。丧葬费标准有旧例,二十两不多不少,不算是欺负赵姨娘。赵姨娘争的是额外的赏赐,探春没有这份权力,即使用,也没理由这么做——只因“事母以孝”就多给二十两,这和因情循私拿着公款补贴自己人的贪官有什么区别?
道理探春已经和赵姨娘说得明明白白,可是她还要指责女儿刻薄,谁无情?谁有理?
再回到当时的情境。“辱亲女愚妾争闲气”的回目还有下一句“欺幼主刁奴蓄险心”,刁奴就是贾府一般管家媳妇,而幼主正是探春。探春刚刚代理家事,吴新登家的来替赵国基讨赏银,一干奴才做好了场子专门等着看探春的笑话,而这个时候探春只能按例发放。虽则是李纨说了可以赏四十两,凤姐也派平儿来说能裁度着多给,但这额外的恩赏王夫人可以给,凤姐李纨可以给,唯独探春不能。又有谁真心想赏赐赵姨娘,不过是看了探春的面子做人情,难保背后不存着看笑话的心思。多赏二十两银子不是什么大事,但探春如果真的赏了,这就落下了办事不公的把柄,在王夫人处失了信任,在凤姐处会被看低,在奴才里落了笑话,从此在贾府将再无威信可言。
而赵姨娘却还是要来闹,恨不得让阖府都知道探春是自己亲生女儿理所当然要拿了公中的钱照顾自己。她到底是为了女儿还是为了自己?
或者探春可以选择放弃手中这点权力,放弃对于这个家族的责任和自己的抱负,委曲求全把自己的全部心智和一生幸福完全奉献给生母弱弟?你们想看的真是这么一部红楼这么一个探春吗?
这一回里探春引人诟病的,是因为她对赵姨娘说的一番话吧。口口声声说赵姨娘是奴才,自己没有赵国基这样的舅舅,自己的舅舅是王子腾刚升了九省检点?势利,绝情,刻薄,是吗?
第一,按照当时的礼法来说,探春说的没有错。她的嫡母是王夫人,舅舅自然也只能是王子腾,赵姨娘赵国基,于身为贾府三小姐的她来说,的确只是奴才。
第二,这场争吵并不涉及亲情的元素,纯粹是因为利益。母亲抱怨女儿的,与其说是女儿无情,不如说是少给了自己二十两银子,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奴才来抱怨管家小姐赏赐不公,探春的话固然绝情,赵姨娘的话里何尝又有亲情在?
第三,脸都是自己给的,赵姨娘赵国基贾环,在贾府被人瞧不起也不完全因为地位,实在也是自己作的。
探春的行为没有错,争吵中她说出的“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是她的为难之处,也是一生的痛恨。有一个赵姨娘这样的妈,一个贾环这样的弟弟,生性要强的她得有多少无奈?偏偏这些人还要三天两头秀一下存在感,她又能怎么样?是你你会不会怨恨自己的出身,恨不得跟他们没有一丝关系?还是你会安慰自己说算了认命吧自己的亲人有错也轮不到自己指责的?
探春对赵姨娘说自己不敢犯法违礼,为什么不添赏银,解释得仁至义尽,明明白白。言辞越来越激烈那是逼出来的,还是你们想看到一个面对无理取闹忍气吞声的探春?不好意思,那性子的是“二木头”不是玫瑰花。哪怕是“投靠”嫡母王夫人三姑娘也是不卑不亢,又何需对着一个根本不拿自己当女儿的亲妈一忍再忍?
最后想说说探春的所谓“势利”。以嫡母为母,礼数上无可指摘。探春能赢得王夫人的欢心凤姐的敬重,凭得是情商与才干,不是胁肩谄笑换来的,更没有出卖过生母亲弟的利益给王夫人。如果这算是趋炎附势,你见过这么光明磊落的趋炎附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