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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苟且,哪有远方

 pupujhjh 2016-05-24

  文/谭山山

  在讨论“苟且”以及“诗和远方”时,不止一个知乎用户引用了张爱玲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那段经典论述:“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玫瑰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还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衣服上的一粒饭渣子,红的还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也就是说,得到的是“苟且”,得不到的是“诗和远方”。你以为俗艳的“红玫瑰”是“苟且”,纯情的“白玫瑰”是“诗和远方”,殊不知,换个角度来看,结果完全不同——性冷淡的“白玫瑰”才是“苟且”,而热力四射的“红玫瑰”是心口那颗朱砂痣,永远的梦想。你的苟且,可能是他人的诗和远方,反之亦然。

  那些在现实中打动你的东西,可以称之为“苟且的诗意”。

  如果把苟且理解为庸常,那大部分人的生活其实是一样的:苟且着,偶尔抬起头来仰望星空。正如一位知乎用户所写:“所以我更愿意相信‘诗和远方’是一个叫‘梦想’的东西,孬了怂了就停下来远远地偷瞄一眼,然后掐灭一根烟,灌上一口酒,接着走。”而在这条路上,哪怕路边一丛自顾自绽放的野花,也能触动他们——就像日剧《追忆潸然》中那样。这丛野花,或者别的什么(总会有打动你的东西),可以称之为“苟且的诗意”。

  《追忆潸然》被誉为“2016版《东京爱情故事》”,剧中的男女主角,和很多在北上广打拼的中国外省青年一样,是背负着梦想来到东京的:女主角的梦想是“有自己的房间”(其实是为了逃离北海道小镇的生活,以及把她母亲的骨灰倒入马桶、逼她嫁人的养父),男主角则在搬家公司打工,拼命攒钱,好为爷爷赎回田地。


  香港摄影师周家豪《英雄住在你家隔壁》系列作品之一。他镜头下的超级英雄们不再只是击败恶棍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他们像普通人一样去购物、吃饭、看报,甚至被开罚单。

  就反映“外来务工人员”的生活细节而言,日剧显然优于国产剧。《追忆潸然》中的男女主角过得真窘迫啊,女主角一件外套穿了好几集,连大减价的暖炉都不舍得买;男主角和女友出去吃饭,付账时他拿出仅剩的几张纸币,再把钱包深处的硬币一个一个抠出来,还是不够……诚然,“东京不是一个实现梦想的地方,而是一个让你忘记自己并没有实现梦想的地方”,然而,在他们巧合地各自拿出手机拍下路旁努力生长的一丛野花时,至少有那么一分钟,他们忘记了身处的环境和烦恼。那代表了一种希望,正是他们心中的诗。

  

  “诗歌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陆地和大海,湖泊和河畔,无所不在。城市中也存在诗歌——否认吧——现在我坐在这里,这一点看起来很明显:这张桌子,这张纸,这个墨水瓶,都存在着诗意;诗意存在于轰轰从街上驶过的汽车里,存在于一个工人微小、普通且可笑的动作中,他正在街道的另一边为肉店画招牌。”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在《自决之书》中这样写道。

  终其一生,佩索阿都在一家小公司做会计,“据此得到一份午间快餐般的刚刚够我生存的工资”。他说过,如果说他的办公室是现实的,那他位于同一条大街的房间则是艺术的,在那里,他捕捉“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的诗意,并把它们写下来,“将全世界的梦想都集中在我的内心”。他一共写了一万多首诗,死后才被人发现。

  “过分蔑视眼前,将现实问题污名化,其实是不承担责任的逃脱。”

  首先要生存,所以里尔克给想当作家的年轻人的忠告是:一定要有一个“稳定职业”。在《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中,他写道:“你先进入一个职业,它使你成为独立的人,事事完全由你自己料理。”他劝慰给他写信的卡卜斯:“……我不能排解你的苦恼,我只能劝你去想一想,是不是一切职业都是这样,向个人尽是无理的要求,尽是敌意,它同样也饱受了许多低声忍气、不满于那枯燥的职责的人的憎恶。”

  也因此,不少人并不认同将现实等同于“苟且”。乐评人李皖批评高晓松的“诗和远方”论是“花言巧语”,在《这一代人的可爱和可憎》一文中他这样写道:“过分蔑视眼前,将现实问题污名化,其实是不承担责任的逃脱。”他还提醒人们,要注意这种危险的倾向:“将一切苟且苟且,将一切苟且用抽离现实的方式远隔。”


  香港摄影师周家豪《英雄住在你家隔壁》系列作品之一。

  心理学者李松蔚一年前也写过文章回应“诗和远方”,从文章题目即可看到他的态度——“眼前的苟且,也正是诗和远方”。在他看来,“苟且与否并不重要,那不过是生活的一层表象”,世人多认为望向远方的B格远胜于注目眼前,然而,人终究是不可能忘却眼前的。譬如吃饭,孔子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固然是一种丝毫不苟且的生活态度,但弘一法师吃窝头糙米,也不能说是“苟且”。那些拍领导马屁、讨客户喜欢而一杯杯热辣辣往嘴里倒的人是苟且的,然而他们心里说不定也挂念着家里的娇妻幼子,拼着一醉,是为他们搏一个未来。“再怎样苟且过活的人,心总是要有一个寄托。这寄托纵然近在咫尺,也是他们的诗和远方。”

  把眼前的事做好,把平凡的工作完成得尽善尽美,这正是日本匠人精神的实质。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寿司之神”小野次郎,他将做寿司这件事做到了极致,使之呈现出一种充满魔力的美感——甚至有评论说,“他娴熟的技法具有明丽的音乐性”。

  如果连眼前的事都做不好,那么即使跑到远方,还是一样苟且。知乎用户“胖达君滚啊滚”说得好:“李白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秋瑾曰,貂裘换酒也称豪——这都是诗,是把当下的窘迫过得漂亮豪气的典范。你以为背个破包跑西藏穷游一趟就成‘诗和远方’了?真是‘拿衣服’(naive)。”“把眼下的‘苟且’过得认真美满,才是尘世中真正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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