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掖的厕所

文/西坡

　　2016年，那是一个春天，有四位年轻人在中国的西北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大概长这样：


　　兰州和敦煌是两个顶点，从兰州出发。去时走北线，回时走南线，一路自驾，天地壮美。

　　北线是历史上著名的河西走廊，人口相对繁密，路过了武威、张掖、酒泉、嘉峪关几个“大城市”。南线一路没遇到几个人几辆车，倒是遇上了野生骆驼、五月飘雪等奇观，青海湖更是美得让人想摔手机，因为拍出来的风景不足肉眼所见的百分之一。

　　人们常常以为兰州已经是十分西部的城市，其实看一眼中国地图就会发现，兰州差不多在中国版图的正中间。之所以产生这种扭曲印象，只因为西部版图太大、人口太少。

　　这篇不是游记，但我还是建议一直在东部生活的人去一趟西部，同时推荐一部纪录片《河西走廊》。

　　我真正想跟大家分享的，是途中在张掖市的一段奇遇，那一个小时的经历深深震撼了我们四人对文明和商业的认识。

　　那天我们到张掖时已是晚上9点之后，由于急着赶路，只得一边忍饥挨饿一边忍着膀胱的肿胀。

　　于是出现一副诡异的景象，四个饥肠辘辘的人一边找餐馆一边找厕所。我们本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哪家餐馆没有厕所啊？

　　我们在路上就用大众点评找到一家餐馆，结果到了发现这家餐馆关门了，周边的餐馆也都关门了。三四线城市的作息规律就这样，本无可大惊小怪。我们只得认命，继续开车寻找，终于发现一片灯还没全熄灭的餐饮街区。于是立马停车，挨家去问“还能吃饭吗？”“有厕所吗？”

　　令人绝望的是，每一家餐馆都没有厕所。我们不甘心，难道这么多餐馆的服务员都不上厕所的吗？总不能上班时统一发尿不湿吧。于是我们客客气气地问：“老板，请问知道哪里可以上厕所吗？”被拒多次之后，终于出现一个知道厕所在哪儿的砂锅店女老板。

　　看着我们尿急的样子，这位女老板机智地回答道：“你们先把菜点了，我就告诉你们厕所在哪儿？”

　　虽然看着这家的菜品没什么胃口，但我们本是打算将就一下在这家就餐的，可面对先点菜再指路的要求，我们一下火了。尿可忍，流氓不可忍！

　　我们终于得出结论，前面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哪有厕所，他们只是不想帮助四个外地人。指路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但他们就是宁愿冷眼欣赏陌生人尿急的表情。这种冷漠在商业发达的东部城市已很罕见，但在中西部很多地方仍然相当常见。我明白这一点，却绝不能容忍膀胱被人利用。

　　气节保住了，可是四个大活人难道要活活憋死在张掖街头？这时我提出一个方案——找家肯德基。我的理由是，肯德基一般都有厕所，即使没有，肯德基的服务员也一定会告诉我们哪里有厕所。

　　最终我的方案被采纳。正当我们要开车离开的时候，张掖又让我们加深了一下印象。只见黑暗中走出一个保安，“交停车费！”“我们没看见收费标志啊，停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不管，交费！”膀胱不等人，我们只得交钱走人。

　　就这样，我们费尽唇舌，交了停车费，却只能携尿离开。

　　等我们来到肯德基，听肯德基服务员耐心指出厕所的位置，激动之余不约而同喊出一句话：美利坚，人类文明的灯塔！是的，她没有要求先点一个汉堡。

　　砂锅店女老板比肯德基服务员天性更坏吗？我不认为。因为这不能解释，为什么砂锅店旁边的店家也同样冷漠，而全国各地的肯德基服务员都同样友善。是不同的商业环境培养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城市小资总喜欢过分美化穷困地区人民的淳朴善良，仿佛一切坏事都是物质惹出来的。而根据我的经验，越是在大城市，人们越愿意无偿帮助陌生人。越是在富裕地区，文明规则越有力量，挨宰的几率也就越小。你尽可以说这些礼貌是伪善，但我宁可生活在人们在伪装之下彼此客客气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