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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第三篇《卷耳》

 爱雅阁 2016-05-27
《诗经》第三篇《卷耳》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赏析一]

  [赏析二]

  [赏析三]

  [赏析四]

  [写作手法]

【古风泊客谈】


卷耳

    [·国风·周南]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⑹。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作品介绍]


《卷耳》,《诗经·周南》的一篇。为先秦时代华夏族民歌。全诗四章。每章四句。是《诗经》中的一篇抒写怀人情感的诗作。此诗由女子在采集卷耳的劳动中想起了他远行在外的丈夫开始,想像她丈夫在外经历险阻的各种情况。全诗四章,第一章实写,二、三、四章是想像的情况,虚实结合。开始以思念征夫的妇女的口吻来写,然后描述以思家念归的备受旅途辛劳的男子的口吻来写,犹如一场表演着的戏剧,男女主人公各自的内心独白在同一场景同一时段中展开。《诗经》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对后代诗歌发展有深远的影响,成为中国古典文学现实主义传统的源头。

    [注释]

 

⑴采采:采了又采。毛传作采摘解,朱熹诗集传》云:“非一采也。”而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则认为是状野草“盛多之貌”。卷耳:苍耳,石竹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嫩苗可食,子可入药。

⑵盈:满。顷筐:斜口筐子,后高前低。一说斜口筐。这句说采了又采都采不满浅筐子,心思不在这上头。

⑶嗟:语助词,或谓叹息声。怀:怀想。

⑷寘(zhì):同“置”,放,搁置。周行(háng):环绕的道路,特指大道。索性把筐子放在大路上,于是眼前出现了她丈夫在外的情景。

⑸陟:升;登。彼:指示代名词。崔嵬(wéi):山高不平。

⑹我:想象中丈夫的自称。虺隤(huī tuí):疲极而病。

⑺姑:姑且。酌:斟酒。金罍(léi):金罍,青铜做的罍。罍,器名,青铜制,用以盛酒和水。

⑻维:发语词,无实义。永怀:长久思念。

⑼玄黄:黑色毛与黄色毛相掺杂的颜色。朱熹说“玄马而黄,病极而变色也”,就是本是黑马,病久而出现黄斑。

⑽兕觥(sì gōng):一说野牛角制的酒杯,一说“觥”是青铜做的牛形酒器。

⑾永伤:长久思念。

⑿砠(jū):有土的石山,或谓山中险阻之地。

⒀瘏(tú):因劳致病,马疲病不能前行。

⒁痡(pū):因劳致病,人过劳不能走路。

⒂云:语助词,无实义。云何:奈何,奈之何。吁(xū):忧伤而叹。



    [译文]


采呀采呀采卷耳,半天不满一小筐。我啊想念心上人,菜筐弃在大路旁。

攀那高高土石山,马儿足疲神颓丧。且先斟满金壶酒,慰我离思与忧伤。

登上高高山脊梁,马儿腿软已迷茫。且先斟满大杯酒,免我心中长悲伤。

艰难攀登乱石冈,马儿累坏倒一旁,仆人精疲力又竭,无奈愁思聚心上!



    [赏析一]


《卷耳》是一篇抒写怀人情感的名作。其佳妙处尤其表现在它匠心独运的篇章结构上。旧说如“后妃怀文王”“文王怀贤”“妻子怀念征夫”“征夫怀念妻子”诸说,都把诗中的怀人情感解释为单向的;另外,日本的青木正儿和中国的《诗经》专家孙作云还提出过《卷耳》是由两首残简的诗合为一诗的看法。这些看法反映出对《卷耳》篇章佳妙布局认识不足的缺陷。

《卷耳》四章,第一章是以思念征夫的妇女的口吻来写的;后三章则是以思家念归的备受旅途辛劳的男子的口吻来写的。犹如一场表演着的戏剧,男女主人公各自的内心独白在同一场景同一时段中展开。诗人坚决地隐去了“女曰”“士曰”一类的提示词,让戏剧冲突表现得更为强烈,让男女主人公“思怀”的内心感受交融合一。首章女子的独白呼唤着远行的男子,“不盈顷筐”的卷耳被弃在“周行”——通向远方的大路的一旁。顺着女子的呼唤,备受辛苦的男子满怀愁思地出现;对应着“周行”,他正行进在崔嵬的山间。一、二两章的句式结构也因此呈现着明显的对比和反差。第三章是对第二章的复沓,带有变化的复沓是《诗经》中最常见的章法结构特征,这种复沓可以想象为是一种合唱或重唱,它强有力地增加了抒情的效果,开拓补充了意境,稳定地再现了音乐的主题旋律。第四章从内容分析仍是男子口吻,但与二、三章相差很大。这类《诗经》中经常用的手法称为单行章断,比如《召南·采蘩》《召南·行露》《周南·葛覃》《周南·汉广》《周南·汝坟》等诗中都有此类手法。这类手法是合唱形式的遗存,可以想像这是幕后回荡的男声合唱。其作用是渲染烘托诗篇的气氛,增强表演的效果。

《卷耳》的语言是优美自然的。诗人能够熟练地运用当时的民谣套语。《周易·归妹三·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女承筐,无实”正与《卷耳》首句“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对应。把民谣用作套语,像一个套子一样放在诗章句首,为诗奠定韵脚、句式的基础和情感思绪的习惯性暗示,这是《诗经》的起兴手法的一例。诗人善于用实境描画来衬托情感。旅途的艰难是通过对山的险阻的描摹直接反映出来的:诗人用了“崔嵬”“高冈”“砠”等词语。而旅途的痛苦则是通过对马的神情的刻画间接表现出来的:诗人用了“虺隤”“玄黄”“瘏矣”等词语。而描摹山、刻画马都意在衬托出行者怀人思归的惆怅。“我姑酌彼金罍”“我姑酌彼兕觥”,以酒浇愁,便是正面对这种悲愁的心态提示。全诗的最后是以一种已类化的自问自答体收场的:“云何?吁矣!”它既是对前两章“不永怀”“不永伤”的承接,也是以“吁”一字对全诗进行的总结,点名“愁”的主题,堪称诗眼。

怀人是世间永恒的情感主题,这一主题跨越了具体的人和事,它本身成了历代诗人吟咏的好题目。《卷耳》为中国诗歌长河中蔚为壮观的一支——怀人诗开了一个好头。其深远影响光泽后世。徐陵《关山月》、张仲素《春归思》、杜甫《月夜》、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元好问《客意》等抒写离愁别绪、怀人思乡的诗歌名篇,多多少少体现了与《卷耳》一脉相承的意味。



   [赏析二]

全诗感情真挚,字字句句流露出夫妻的深情,读来感人。  

首章用笔细腻,将采卷耳的女子一心两用的情态写得含蓄有味。首二字“采

采”富有音韵美。下章简略地点明“不盈顷筐”的原因——嗟我怀人,置彼周行——正因了思念的重和深,她的筐才终未“盈”。知晓内里已盛满一人,没有旁物相挤的空隙,而被情牵制,真切感受到天长路远魂飞苦的弯旋曲折,在垂眉的经久年日里,心早已不再通透清润。既然如此,那就容我“置彼周行”,一心一意地念吧。  

下三章笔锋在思妇处勒住,转向另一时地,用以丈夫思妻来曲写妻子思夫的手法,拉开空间上的距离,并连接起两地的时间,使诗在形式上具有花开两朵互相映衬的艺术效果。三章采用叠章复沓的形式,呈示出征夫在外的劳苦之状,及思念饮不断的愁绪,并借以马的劳顿,表露行途的艰辛。为此,男人解酒,希冀“维以不永怀,维以不永伤”,然而心与愿违,在对己强加干涉中仍是愈宽不得宽,一低眼便看见那倒影在兕觥里的枯槁容颜,恰如回廊寸相思地一样提供自己在爱和受爱之苦的凭证。  

末章音短,以语气词快速结尾,似乎他急促的呼吸在极力遏制他的言语,使他疲乏到干脆扑倒在地,兀自叹息——云何吁矣。感叹归于感叹,但思念在这短短的四个音中并未有散去的迹象,反更显冗长,冗长到不可用简单的语句言说。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在彼时彼刻,你我之间,应缄默到连语言都可以舍弃。 

卷耳也如同《诗经》中提到的其他千千万万种植物一样,本来普通到山间田野随处可见,只是一味诗人含情脉脉地把它表述为有情之物——卷耳漫山遍野,相思也不断绵延无边。眼下还有什么重要的呢?剩下的只有思念了。 

思念一个人,是一种幸福还是忧愁?或许二者都有,相爱的人给予对方幸福,却又因不得不分开,无法厮守,于是忧愁倍生。“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不耐相思酒消愁”,这类的诗词多之又多,可现实又得让双方现实起来,心有所属,人生淡定,尽管相隔千里,相思却能翻越千山万水到达对方身边,执手相看,幸福不曾离开。在古时候,这种思念甚至可以让人赴汤蹈火,付出生命。 

《卷耳》中的女子思念如潮水把她湮没的同时,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也在想着她。他艰难地走在征途的古道上,那场景可以说得上悲怆。山间,疲乏,仆夫病倒,马儿也将要倒下,男子姑且喝尽杯中之酒,来消解难耐的思念,我的家,越走越远,长路漫漫,该怎么办?要是这杯中之酒不能够浇灭人的思念,那么真的想换上更大的兕觥,因为这悲怆铺天盖地而来,这永怀之伤,无以释怀! 

采摘卷耳的女子,走在征途的男子,他们虽然相隔千里,但心有灵犀一点通。在我思念你之际,你的心头也就隐约有所触动。爱让彼此的心很近,很近。爱情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要是两人真是相亲相爱,纵然相隔万里,只要伸手依然可以触摸到对方的脸,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生与死的界限在这对痴情男女的执着面前消失无踪。 

这首《卷耳》在历史上也已成为了不朽的坏人佳作,后来很多文人墨客都根据它作怀人诗,当我们吟咏徐陵的《关山月》、杜甫的《月夜》、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等离愁别绪、怀人思乡的诗歌名篇之时,都隐约回味到《卷耳》的意境,只是那种隐约的心心相印感觉已经冲淡了许多。


    [赏析三]


《战国楚竹书·孔子诗论》有“《卷耳》不知人”一句,与传统的解释迥然异趣。传统解释《诗经·周南·卷耳》最古者,当推《左传·襄公十五年》的一段记载:“君子谓楚于是能官人。官人,国之急也。能官人则民无觎心。诗云:蹉我怀人,置彼周行。”这段“君子谓”附在楚国任用贤人的记载之后,不知“君子”是否就是孔子,但对汉代经学家说《诗》影响甚大。保存在《淮南子·俶真训》的《鲁诗》旧说谓:“思古君子官贤人,置之列位也。”《毛诗序》则说:“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此处一字,左言右皮)私遏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除多了“后妃之志”一层意思外,鲁、毛两家对此诗“官人”的说法并无两样,而且两家可能都是从《左传》“君子谓”那里套来的。可是《左传》的“官人”之说很明显是先秦时代的断章取义,不关诗篇的本义,“君子”就是孔子,他的说法就解《诗》而言也当不得真。那么《孔子诗论》的“《卷耳》不知人”的说法又如何呢?

历来此诗解释纷纭,难题就在诗篇首章“嗟我”之“我”与其余三章“我马”、“我姑”之“我”的歧出并峙。第一章中之“我”,从其采卷耳的行为看,应属女性,而其余三章,又是骑马又是饮酒,很明显是男人才有的活动。于是诗篇是“女思男”还是“男思女”的争议始终不了,还有人干脆认为诗篇有脱夺、错简等等。钱钟书先生在《管锥编》提出了一种见解,认为:“作诗之人不必即诗中所咏之人,夫与妇皆诗中人,诗人代言其情事,故各曰'我’。首章托为思妇之词,'嗟我’之'我’,思妇自称也。……二、三、四章托为劳人之词,'我马’、'我仆’、'我酌’之'我’,劳人自称也。……男女两人处两地而情事一时,批尾家谓之'双管齐下’,章回小说谓之'话分两头’,《红楼梦》第五四回凤姐仿'说书’所谓:'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一言以蔽之,钱先生将诗篇一边是女子之词,一边是男子之词的矛盾,理解为一种“代言”的写作手法。在以前,照这样的理解也可以平息诗篇内在的趄龉,现在则因为《诗论》“《卷耳》不知人”新材料,钱先生之说还有商量的余地。

说“《卷耳》不知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古说“能官人”,“能官人”首先得能“知人”,可《诗论》中却说是“不知人”,与“能官人”南辕北辙。看来“不知人”的“知”字当另求解释。《诗·曹风·隰有苌楚》有“乐子之无知”一句,“知”据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鲁诗家的解释是:“知,匹也。”“知”训为“匹”又见于《尔雅·释诂》。不过将“知”解作“匹”是引申义,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十一说:“《墨子·经上》篇:'知,接也。’《庄子·庚桑楚》篇注:'知者,接也。’《荀子·正名》篇云:'知有所合谓之智。’凡相接、相合皆训匹。”所以“匹”是从相知、相接上来。“《卷耳》不知人”的“不知”也是不相知、不相接,“《卷耳》不知人”即《卷耳》一诗表现的是不相知、不相接之人的意思。那么这“不相知、不相接”究竟指什么呢?回答是:指的诗篇唱法所显出的意谓,也就是诗篇第一章与其余三章在歌唱中所见出的关系。换句话说,孔子不是从读诗篇所得的印象出发论此诗,而是从听歌唱获得的感受说《卷耳》。“不相知”告诉我们,原来第一章为女子所唱之词,第二、三、四章,则是男子的唱词,钱钟书先生说“话分两头”,犹未达一间,实际的情形应当是歌唱着的男女虽然同台,却各唱各的,他们都在表达对对方的思念之情,却是各表心事,犹如戏曲中的“背躬戏”。这便是《孔子诗论》所谓的“不知”,即不相知、不相接。后人的不甚了了,实际是由诗歌在古代从听觉的歌唱向可读的文本变化造成的。

这“不相接”、“不相交”歌唱的情景,在古代诗歌中并非仅见。屈原《九歌》中的《湘君》、《湘夫人》,每一首中其实都是两个人在“不知人”地对唱着,否则就不会有每一篇结尾处的“捐余玦、余玦”的怨艾表现了。这表明,屈原在写作《九歌》时,仍有意保持着很原始的歌唱形式。由《卷耳》与《湘君》、《湘夫人》在“不知人”上的神似,人们似乎可以找到一些《诗》、《骚》间的历史渊源。不过“不相知”的歌唱只是《诗经》歌唱的形式之一种。王昆吾先生在其《诗六义原始》一文中,将“比兴”解释为古代“赓歌”与“和歌”两种歌唱形式,并指出这歌唱的形式还影响到了大、小雅的写作手法。王先生的观点具有创造性,不过古代的歌唱特别是《雅》的歌唱,恐怕要比“赓”、“和”两种样式更复杂些,《卷耳》“不知人”的“背躬戏”,就有别于上述的“赓”、“和”。该诗前四章以“我出我车”领起,是将士之词,而第五章忽然出以“喓喓草虫,趯趯阜终。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之词,明显是女子思念出征将士的歌唱。这好像是有一舞台,扮演将士的男歌手唱完时,再由女歌手代表天下的思妇们来抒情。

《史记·孔子世家》中说孔子于三百篇“皆弦歌之,以求合于《韶》、《武》、《雅》、《颂》之音”,《墨子》又有“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之说,这都表明古代的诗篇是可歌的,而且到春秋时期仍然如此。不仅歌诗,古代乐舞也同样如此,《礼记》中记录着孔子与人谈《大武》之乐,《左传》也保存着楚庄王对《大武》的评论,而近年考古还发现过战国时写的“大武辟兵”字样的铜干戚(舞《大武》时用的道具),凡此种种都证明周初时创制的诗、乐、舞三者合一的《大武》乐章,一直到春和战国时期还在演出着。孔子说“《卷耳》不知人”,那应是在看过、听过《卷耳》演唱后的评价,如果孔子说《诗》时面对或头脑中浮现的是写在简策上的字句,“不知人”的话是无从说起的——“不知人”是一句“亲切语”,非亲见过演唱是说不出的。

孔子说《诗》时,《诗》还是在歌唱着的。他的论《诗》,尚未脱离活生生的演唱,“《卷耳》不知人”一句,让人更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自上个世纪初就提出文学的解读《诗经》的主题,要真正做到这一点,恢复三百篇作为歌唱之词的原生态,恐怕就是一个首要的任务。“《卷耳》不知人”一语,会强化人们对这问题的重视。



    [赏析四]


在诗经众多的怀人篇章中,《卷耳》为佳,只因它冲淡隽永,别具一格。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路边卷耳繁生,我却盛不满筐子,皆因我思人之切,无心顾及采摘,只叹遥遥远道,何处觅归人?其言之简,其情之切,让人读罢一句便被浸染,而读至下节,却见笔锋一转。

“陟彼崔嵬,我马虺颓。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岗,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到这几节,主人公与场景均已变换:一次又一次,我登上高高的山岗,马儿疲惫了,仆人也病了,我对家人的思念日益深沉,为不永怀,为不永伤,只好屡屡举杯饮酒,浇灌愁肠。

这种场景变换的手法很有电影当中蒙太奇的感觉,钱锺书先生在《管锥篇》中谈到 《卷耳》,称它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卷耳》四节,首节是以思妇的口吻来写的,后三节则是以远行的男子的口吻来写的,有的人也将后面几节解读为妇人的想象,在思念丈夫的同时,也在揣测着丈夫如何思念自己。无论哪种解读,都可以看出《卷耳》交错布局之妙,它犹如一出戏剧,男女主人公各自的内心独白在同一时段中展开。这种独特的表现形式使它与诗经中别的怀人篇章有所不同,《卷耳》不仅表达了思妇一人的愁苦,而是融合了夫妻二人的情感,犹如民歌当中的对唱,两者相映相合,使这种情感更加真挚动人。

除了独特的篇章布局之外,关于此诗中男主人公身份的问题,也很值得探讨。郭竹平先生说:“这首歌表现了主人公对奴隶主所加的繁重徭役的怨恨。”这样说来,诗中所写的男子就成了一个服徭役的奴隶。但诗中的男子喝酒用金曐、兕觥,还有仆人,很明显是贵族阶层。《韩诗》中说:“金曐,大器也。天子以玉,诸侯大夫以金,士以梓。”就是说,金曐是非常有尊严和地位的饮酒器皿,所以《卷耳》诗中出现的这些物象表明这位男子应该是一位出征在外的士大夫。既然是男主人公权贵阶级,为什么会有开头女主人公采摘卷耳的场景呢?可见她并不是为了生计来到郊野,而是思夫情切,因此外出排遣心绪。

古人写借酒消愁的诗词有很多,而这篇《卷耳》可算是鼻祖之作了。“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这种深切婉转的愁绪,未及抒尽,便匆匆收尾,将所有的苦涩和痛楚一饮而下,虽称不永伤,却更显无奈,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种愁绪所感染。后人也许正是由此诗受到启发,历代写以酒解忧的句子数见不鲜,如曹操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李白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仿佛直承《卷耳》,酒已饮了不少,而“维以不永伤”,却只能是一句含泪的慰藉。


   [写作手法]


《卷耳》是一篇抒写怀人情感的名作。其佳妙处尤其表现在它匠心独运的篇章结构上。旧说如“后妃怀文王”、“文王怀贤”、“妻子怀念征夫”、“征夫怀念妻子”诸说,都把诗中的怀人情感解释为单向的;另外,日本的青木正儿和我国的《诗经》专家孙作云还提出过《卷耳》是由两首残简的诗合为一诗的看法。这些看法反映出对《卷耳》篇章佳妙布局认识不足的缺陷。 

《卷耳》四章,第一章是以思念征夫的妇女的口吻来写的;后三章则是以思家念归的备受旅途辛劳的男子的口吻来写的。犹如一场表演着的戏剧,男女主人公各自的内心独白在同一场景同一时段中展开。诗人坚决地隐去了“女曰”、“士曰”一类的提示词,让戏剧冲突表现得更为强烈,让男女主人公“思怀”的内心感受交融合一。首章女子的独白呼唤着远行的男子,“不盈顷筐”的卷耳被弃在“周行”——通向远方的大路的一旁。顺着女子的呼唤,备受辛苦的男子满怀愁思地出现;对应着“周行”,他正行进在崔嵬的山间。一、二两章的句式结构也因此呈现着明显的对比和反差。第三章是对第二章的复沓,带有变化的复沓是《诗经》中最常见的章法结构特征,这种复沓可以想象为是一种合唱或重唱,它强有力地增加了抒情的效果,开拓补充了意境,稳定地再现了音乐的主题旋律。第四章从内容分析仍是男子口吻,但与二、三章相差很大,其作用是渲染烘托诗篇的气氛,增强表演的效果。 

《卷耳》的语言是优美自然的。诗人能够熟练地运用当时的民谣套语。《周易·归妹三·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女承筐,无实”正与《卷耳》首句“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对应。把民谣用作套语,像一个套子一样放在诗章句首,为诗奠定韵脚、句式的基础和情感思绪的习惯性暗示,这是《诗经》的起兴手法的一例。诗人善于用实境描画来衬托情感。旅途的艰难是通过对山的险阻的描摹直接反映出来的:诗人用了“崔嵬”、“高冈”、“砠”等词语。而旅途的痛苦则是通过对马的神情的刻画间接表现出来的:诗人用了“虺隤”、“玄黄”、“瘏矣”等词语。而描摹山、刻画马都意在衬托出行者怀人思归的惆怅。“我姑酌彼金罍”、“我姑酌彼兕觥”,以酒浇愁,便是正面对这种悲愁的心态提示。全诗的最后是以一种已类化的自问自答体收场的:“云何?吁矣!”它既是对前两章“不永怀”、“不永伤”的承接,也是以“吁”一字对全诗进行的总结,点名“愁”的主题,堪称诗眼。 

怀人是世间永恒的情感主题,这一主题跨越了具体的人和事,它本身成了历代诗人吟咏的好题目。《卷耳》为我国诗歌长河中蔚为壮观的一支——怀人诗开了一个好头。其深远影响光泽后世。当我们吟张仲素《春归思》、元好问《客意》等抒写离愁别绪、怀人思乡的诗歌名篇时,都可以回首寻味《卷耳》的意境。





        读《诗经》,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男尊女卑的春秋时代,《诗经》头三篇居然都是以女子为主角的。《卷耳》的主角正是一位相思苦的女子。

        显然,诗歌表现的是一位贵族淑女对于在外征狩君子的思念,是一首怀人诗。但《卷耳》这首诗歌,奇特就在于第一句是淑女的自我描写,而后三句则是淑女对于远在他方的君子的思念。当古风泊客看到这首诗歌时,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蒙太奇”,果然,专家对于这首诗艺术手法的赏析与我雷同。

        但,最让古风泊客忘怀这首诗的是:《卷耳》后三句淑女对于君子的思念却是通过描写淑女脑海中想象的君子对于她(淑女)的思念来反映的,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愈发反映了淑女对于君子的思念之情。尤其是诗中连续两句吟道:“只有喝了美酒啊,才能永远不感伤。”从另一个角度说出了“相见不如怀念”那种刻骨的相思愁绪。

        至于说,既然主人翁是贵族淑女,又为什么写淑女正在采摘普普通通的卷耳?很简单,这里是虚写,而实写的是,这漫山遍野的卷耳就象征了淑女对于远方君子的无尽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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