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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窗夜话红楼梦】之十七 《红楼梦》中有四大名丫环，分别是平儿、鸳鸯、彩霞和袭人。我这样说恐怕会有不少看官吐槽：彩霞？她、她、她……。是的，彩霞出彩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看得不仔细的可能连彩霞是谁都不是很清楚。然而，这个提法并不是我信口雌黄，而是出自大观园第一善人李纨之口。第三十九回《村姥姥是信口开河，情哥哥偏寻根就底》中写道：兄弟姐妹在一起喝酒吃螃蟹，平儿奉凤姐之命来讨螃蟹被李纨留下喝酒。那李纨对平儿赞不绝口： “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 接下来连续评点了另外三大丫环。 李纨道：“大小都有个天理。比如老太太屋里，要没那个鸳鸯如何使得. 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现在他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他都记得，要不是他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那孩子心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说好话儿，还倒不依势欺人的。” 这是鸳鸯！ 宝玉道：“太太屋里的彩霞，是个老实人。”探春道：“可不是，外头老实，心里有数儿。太太是那么佛爷似的，事情上不留心，他都知道。凡百一应事都是他提着太太……” 这是彩霞！ 李纨道：“那也罢了。”指着宝玉道：“这一个小爷屋里要不是袭人，你们度量到个什么田地！……” 这是袭人！ 李纨提名的都是各房的首席大丫环。四大名丫环的共同点是为人厚道，心事缜密，细致周到，忠心耿耿，所以，才能获得李纨和众人一致好评，当然，除了彩霞，其他三位也会得到各位看官的一致好评。彩霞难道就这样不堪吗？在这里，我要为彩霞辩上几句：这样一个老实的丫头，恐怕相貌也不怎么出众，连宝玉也只夸她老实，又在王夫人的严密控制下，恐怕难以翻出多大的浪花，好像对那个不成器的贾环有点意思。所以，她只能默默地做着不太真实、有些渺茫的中国梦，这个梦可能是，将来会配一个好小子。 就别再为难彩霞了。 平儿和袭人的目标明确。平儿费尽心机地巩固她的二奶地位，而袭人则费尽心机地争取二奶的位置。对平儿和袭人的评述可参阅拙作《王熙凤为何能容忍“二奶”平儿？》和《袭人的贞操观》，本文不再赘述。当然，也有看官可能会说，还有晴雯呀，还有紫鹃、司棋、麝月呢？她们也有入选的资格呀。如果是各位看官评选，可能有入选的机会，比如我也比较钟情晴雯，但这不是本文所要表达的，留待以后再说吧。 下面单表鸳鸯。 作为红楼丫环一期培训班的同学，鸳鸯和平儿、袭人是一道入学，一起毕业的。从事业上来说，她们都已经是成功人士，但在感情上，平儿和袭人身有所托，情有所依，而鸳鸯还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情归何处？鸳鸯的心中不时地涌起一股淡淡的哀伤。 也许她已经真的钟情宝玉，尽管在贾赦逼婚的时候她向贾母哭诉：“因为不依，方才大老爷越性说我恋着宝玉， ……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宝玉’，便是‘宝金’ ‘宝银’ ‘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 这当然是气话，更重要的是要向贾母表明心迹，所以不得不忍痛割舍。但是，这个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的漂亮女孩，她的内心深处真的没有对宝玉动过心吗？ 她有这条件和资格。她是贾母的首席大丫环，连凤姐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所以她心里有没有一种愿望，盼着有一天贾母会将她许配给宝玉，那怕是二奶三奶？我想大概是有的。但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束缚了她的手脚，渐渐地麻木了她的心灵，她不敢说，甚至连心事都不能透露痕迹，为了这个地位，她不得不事事小心，努力地收敛着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第二十四回，鸳鸯歪在床上看袭人做针线，宝玉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一面说着,，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 这可是个好机会呀，鸳鸯姐！ 令人遗憾的是在此刻她装×了，她要表现一本正经的。鸳鸯便叫道：“袭人，你出来瞧瞧，你跟他一辈子，也不劝劝，还是这么着。” 丫环金钏可不是这样做的，她表现出90后勇往直前的大无畏精神主动出击。第二十三回，宝玉去见他老子贾政，众丫环一见宝玉来，都抿着嘴笑。金钏一把拉住宝玉，悄悄的笑道：“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 多么俏皮灵动的金钏！ 这里有两个关键词：“一把拉住”，“吃”。 “一把拉住”说明金钏说做就做，心到手到，你说我勾引，那就勾引好了；而“吃”则意味深长，那仿佛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从眼里流出来的，是不是深藏着某种暗示呢？这里不说也罢，免得教坏小朋友。 听到这样有意味的话语，宝玉能不动心吗？便是我等这样的半老头子，也不免会小鹿儿心头撞。 鸳鸯，鸳鸯，你可懂风情！ 在鸳鸯的岁月里，或许只有大观园里的那场盛宴值得她回味，三宣牙牌令让她品尝了人生最鼎盛时期的辉煌，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凤姐儿忙走至当地，笑道：“既行令,还叫鸳鸯姐姐来行更好，”众人都知贾母所行之令必得鸳鸯提着，故听了这话，都说“很是”。鸳鸯笑道：“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惟我是主。违了我的话，是要受罚的，” 还有谁不服呢？ …刘姥姥便下了席，…鸳鸯喝令小丫头子们：“拉上席去！”小丫头子们也笑着，果然拉入席中。刘姥姥只叫“饶了我罢！”鸳鸯道：“再多言的罚一壶。” 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 一个酒令将刘姥姥吓得屁滚尿流，鸳鸯深知，只有倚靠着贾母这棵大树，她才能这样出彩，出了贾府，她什么都不是！ 我忽然想到了大眼李承鹏的“圣奴隶”的说法，这个词让人羞愧，又让人恐惧。有谁愿意做奴才呢？然而生存是第一位的，不到狗急跳墙的地步，谁能够坦然地“不自由，毋宁死”！ 不做奴隶是要付出代价的！大眼哥，你愿意走出第一步么？ 鸳鸯勇敢地站出来了，她拒绝了贾赦和邢夫人开出的“做姨娘”的优厚条件，不愿意做“圣奴隶”。 但是，她的结局是悬梁自尽。 鸳鸯是为自由而死么？是！从表面上看是的。贾赦这好色的糟老头子显然不是她的佳偶，如果能够让她选择，即便是有限的自由，在宝玉或者贾琏或者年青一辈的子侄中选择，鸳鸯不会走上这一步。 然而，事情并非这样简单。我们作进一步假设，假设贾母高寿长生不老，鸳鸯会自尽吗？ 不会的，她会一直跟着贾母，做她的首席大丫环。所以，鸳鸯只是不愿意做贾赦的圣奴隶，而愿意做贾母的圣奴隶！ 是贾赦的话让鸳鸯感到绝望：……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约他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果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心，我要他不来，此后谁还敢收？此是一件。第二件，想着老太太疼他，将来自然往外聘作正头夫妻去。叫他细想，凭他嫁到谁家去，也难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伏了他! 鸳鸯感到有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罩着，渐渐地收缩，让她透不过气来。摆在鸳鸯面前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是被贾赦搞死，二是自己死，当然，还有一条路就是奋起反抗。但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升斗小民不到逼上梁山的时候，能够公然对抗么？ 大眼李承鹏哥，你称那些苦歪歪的草民为“圣奴隶”，不觉得有些残酷么？ 鸳鸯绝望了，她选择了死！ 我们这些“圣奴隶”们是不是也要像鸳鸯那样悬梁自尽，或者揭竿而起呢？这正是公知们所希望的，但我们不会，因为我们还有一丝希望。 其实鸳鸯是死于宿命。 第一百一十一回《鸳鸯女殉主登太虚》，…那个人也不答言。鸳鸯走到跟前一看，并不是这屋子的丫头，仔细一看，觉得冷气侵人时就不见了。鸳鸯呆了一呆，退出在炕沿上坐下，细细一想道：“哦，是了，这是东府里的小蓉奶奶啊！他早死了的了，怎么到这里来？必是来叫我来了。他怎么又上吊呢？”想了一想道：“是了，必是教给我死的法儿。”鸳鸯这么一想，邪侵入骨，…就在身上解下一条汗巾，按着秦氏方才比的地方拴上。 …鸳鸯的魂魄来到警幻宫中，警幻仙子的妹妹可卿对她说“…我在警幻宫中，原是个钟情的首坐，管的是风情月债；降临尘世，自当为第一情人，引这些痴情怨女，早早归入情司，所以我该悬梁自尽的。因我看破凡情，超出情海，归入情天，所以太虚幻境‘痴情’一司，竟自无人掌管。今警幻仙子已经将你补入，替我掌管此司，所以命我来引你前去的。” 列位看官可曾看清楚了：“所以我该悬梁自尽”。 原来掌管‘痴情’司的前提是必须悬梁自尽，因此鸳鸯注定是要死的，与二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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