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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汽车有前进的动力，同时也必须要有制动装置一样，动物有攻击性也必须要有防卫机制。同类动物之间的防卫机制，有各种式样。小时候我常见到两只陌生的狗相遇时，各自耸起脖子上的鬃毛，露出雪白的牙齿，低沉地吼叫着，眼看就要打起来。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其中有一只忽然把头转向另一边，而且把它耳后的部位朝向了对方的嘴巴，要知道，这地方是颈动脉，只要一口下去立时就会毙命，但是这部位好像有咒符，对方立刻停止吼叫，慢慢地走开。小狗则是躺倒在地，把最柔软的肚腹部分暴露给对方，大狗就不会咬它。这就是狗们之间的防卫机制。 我小时经常率领一群本村的狗攻击一只外来的狗，我的狗群有五六只，忠诚勇敢，绝对听我指挥。它们常常包围住邻村的一只狗进行攻击撕咬，那只狗屁股坐在地上，招架前后一齐袭来的攻击，防不胜防，被咬得团团转（为这事我还挨过父亲一顿暴打，说是毒打也不为过）。但是，从来就没有一只狗被咬死过。一旦这只外来的狗流血了，狗群就会失去攻击的热情。任是我怎么呼喊鼓劲儿也无济于事。现在想来，首先是我的参与破坏了狗的防卫机制，使它们打了起来，但是狗有它们的最后一道防线——鲜血。狗最忌讳沾上同类的鲜血。狗什么肉都吃，唯独不吃狗肉，你怎么劝诱也不吃，除非是它疯了。 人也是有防卫机制的，下跪。这个肢体动作不需要学习，只要紧急关头都会做出，不自觉地就会膝盖那儿一软，于是就跪下了。所有民族都不约而同地有这样一个屈服的动作，不论是怎样的文化。我曾经有受跪的体验，那时正年少，血气方刚。那个偷庄稼的人一跪倒在我面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下蒙了，掉头就走。本来我是有机会成为刘文学那样为保卫集体财产而牺牲的少年英雄的。他这一跪，我的豪情万丈灰飞烟灭。 很多人都有晕血的体验。有一部惊悚片，好像叫《沉默的羔羊》，那家伙扑到人身上，一口咬住脖子就吮吸血液，特别恐怖。他违反了人的生理机制。我见过一个人晕血，只要见到一点儿鲜血就会脸色煞白，呼吸困难。是兵器消解了人的这种防卫本能，用刀砍一个人远不如用牙齿活活地咬死一个人刺激性大，于是就有了战争进行下去的可能。开枪打死一个人又与用刀砍死一个人不一样了。一个现代军人在作战室里点点鼠标，几千里外就能用无人机杀死人，他就像玩儿游戏，几乎都感觉不到紧张。在广岛投下原子弹的那个飞行员在回忆文章里说，他当时就知道在他的手下肯定要有几十万人化作灰烬的，但他只是觉得良心上略有不安，没有一点儿生理反应。 战争武器越来越尖端，杀人越来越易如反掌，但人类正越来越远离战争。人类伟大的智慧正在形成一道新的防卫机制。当动物性的防卫机制被破坏了之后，一种理智的、牢固的防卫机制已经建立起来。人类的世界从来就没有如此平静过，特别是我们中国，六十多年没有战事发生，在中国的历史上直如天方夜谭。世界上虽然也时有局部战争发生，看那些新闻镜头，与过去的战争相比，只能说是一种儿戏。死伤百十个人就是一场大战役，与前两次世界大战相比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古代的村落遗址，最重要的是围墙，古代的城堡建筑都建在山上，这些都在标记着，当年曾经每时每刻都有战事发生，村与村之间都在发生着战斗。今天人与人之间的武力格斗不再是英雄行为，甚至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也受到一致谴责。曾经被伟人预言不可避免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或许正在被今天的人类所推迟或者永远地消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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