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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马君问路记

 昵称535749 2016-05-28
2016-05-25 08:00 | 豆瓣:莫诺格

我和两个朋友下台阶的时候,还在广场上。

远远地,就看到了它。

它摇摇晃晃地冲着我们走来的时候,我一时间竟然完全呆住了,并没有察觉它的动作路径最终指向的是我们,可能更确切的说,是我。

“家乐福怎么走?”它瓮声瓮气地问,没有大喘气,但声音黏滞,像是感冒了,鼻涕灰尘全都堵在喉咙管里了。

我那时走路走的心不在焉,只看到脚上穿的那双高帮的白的过了劲儿的帆布鞋,还有满是积尘的大理石铺砖,并没有把它忽如其来的问话放在心上。

“请问,家乐福怎么走?”这回,它学会了彬彬有礼。

可能是看到我没有搭理它吧。

我还是选择跳过这句礼貌的问路,继续埋头专心致志的叠我手上那张别人废弃不用的传单纸。

唉,那个小时候大家经常玩的东西南北——就是四四方方,可以把手指头伸进它的身体里操弄它的一种游戏,每次它嘴巴一张,我小小的心就提了上去,它嘴巴一闭,我小小的心又沉了下来——

那个小时候大家经常玩的东西南北怎么叠的来着?

我脑子一时间卡了壳,运转的很慢,像死机的电脑。

“喂,我问你,家乐福怎么走!”它语气凶了起来,像吃了十几斤的炸药,还用湿乎乎的手掌试图扳起我埋得深深的头。

这回我不理它也不行了。

唉,真的好烦,东西南北就快叠出来了。

我终于抬起头,用眼睛直视它。

——啊,它是一只河马,好像看样子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全身都湿淋淋的,就像落汤鸡一样,惨。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比喻,很残酷,但那就是它的样子。

它身躯庞大而笨拙,眼睛和耳朵都特别小,但一对小眼睛炯炯有神,晶亮亮的。鼻孔还喷着黏糊糊的热气。

最夸张的是它那张大嘴巴,比现存陆地上任何一种动物的嘴巴都要大,并且足可以张开到90度角。

它也知道自己嘴巴太大,怕吓到我,就尽量小幅度的张合,但我还是被它巨嘴里面的又粗又长呈獠牙状的门齿和犬齿给刺激到了神经。

天哪!刚刚是这个家伙再跟我说话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还是笑盈盈的,心里却在满世界跑火车,打小算盘。

该怎么办呢?它该不会一生气就吃了我吧?

对于自己只顾埋头叠纸片却没有搭理它这个重量级人物,我开始后悔起来。

它的皮肤很厚,而且光滑无毛,站在我面前就像立着一堵迈不过去的石头墙。

跟它死磕是没可能了,讲讲道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要知道虽然河马是草食动物,但就连熊猫这样和蔼可亲的动物都会吃肉的,更何况本来就性情暴躁的河马君?

只是随着太阳一点点升到我们的头顶,再加上渐渐热起来的5月的中午几乎密不透风的空气,它长期浸泡在水中的皮肤开始皴裂了,一寸一寸,就像被切割的世界地图。

“再不回到水中去,你会脱水而死的!”我心里想着,没意识到这句话竟然脱口而出。

天哪!到了这个时候,我居然还在替它的生死存亡而担心!我真是没治了!

“没事儿的,你只用告诉我家乐福怎么走就行了,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它粗声粗气地说话,在焦躁的正午让人内心有些崩溃和抓狂。

它又补充了一句:“放一千万个心,我对吃你这件事还不感兴趣,至少现在完全没这个心思。”

哦,原来是我小题大做,多愁善感了啊,行行行,这事儿都赖我。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抓住了这个紧追不舍的提问背后那一丝渺茫的光,想要刨根问底。

它张大嘴巴,刚想说话,没等蹦出一个字符,就立在大太阳底下呜呜的哭起来了,眼泪越涌越多,那些眼泪渐渐汇成一条河,润湿了它原本皴裂的皮肤。

不得不说,河马君哭起来的模样真的非常难看啊,甚至可以用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来形容。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一只河马,就呆呆的立在那里,心里其实是期待它能自己停止哭泣的。

果然,它抽抽搭搭一阵子,就停了下来。

看起来大手大脚的男子汉形象,哭起来怎么和个女人似的。

此刻我的心对它这样的行为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好在,我的一脸平静并没有出卖自己的心,甚至过路人甲乙丙丁看到了,都会觉得我对它——这样哭的一颗小石子激起千层浪的河马——内心满是怜恤和关怀。

如今我的演技已经修炼到自己都要感动自己了,更别说不明真相的路人。

“我最心爱的小女儿囡囡丢了……她跟我就走散在家乐福。”

没曾想过能听到它说出这样的话,我一时间有些犯傻,头也晕晕乎乎的,像踩在云彩上面似的,那么没有真实感。

河马君最心爱的小女儿囡囡丢了。我的脑子里一遍遍过这句话,像放电影似的。

“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啊,呜呜……”河马君刚颤悠悠把事情讲清楚了,结果又开始哭了。

在丢孩子这件事情上,河马君确实有一万个哭的理由,且都可以理直气壮。

可能是因为我换了一个心情或者说感受来重新看河马君,现在我反而觉得正在“呜呜”地哭着的河马君帅气极了,没什么能比在他眼眶里打转然后坠落的线珠子更动人心魄的啦。

“别光哭啊,我理解你的心情,虽然没有丢过孩子,但我也弄丢过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啊,以心抵心吧,具体说说你们走失时候的情况,或许我能帮你理出个头绪来。”

我总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了一句靠谱的话。

河马君像是浑身触电一样打了个激灵,上下大幅度耸动的肩膀趋向缓和了。

“……”它认真思考了好久,也沉默了好久。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走出家乐福的时候才意识到囡囡不见了。”结果,我等来了这样不负责任给不了任何启发的话。

“没事儿的,只要你还记得囡囡的模样,这事儿就好办。”我胸有成竹。

河马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竟然凑上前,认真的观摩起我的五官来。

此时此刻,我的视野里只有一张硕大无比的河马的脸,啊啊,它的眼睛和鼻孔真的好小啊,而且它鼻孔喷出来的热气几乎都要覆盖到我的脸上来了。

它低头看了一眼我手里差最后一步就能成形的折纸东西南北,然后出乎我意料的,一把夺了去。

它很用力去扯我手中的折纸,我的食指还有大拇指都被它“快准狠”的动作划伤了,那是纸的边缘造成的,看似柔软,却蕴蓄着力量。

甚至有鲜红的血液一点点冒了出来,它们探头探脑的,从我的皮肉里钻出来,就像春天刚发芽的小草。

我没觉得疼,但对河马君这样简单粗暴的行为非常不满,比不满更多的是疑惑。

从“凭什么”啊到“为什么”啊,我的心里滑过这一行行的字幕,跟放电影似的。

河马君屏蔽了我哀怨的眼神,低下头,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东西南北折好了。

然后它小心翼翼的递给我,说“喏,囡囡,这是你想要的东西南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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