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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为什么难获封?|今日值得花时间

 浮生偷闲 2016-06-05


本文看点

1、李广的一生,是典型的势能效应,只不过其势能是负势能。

2、系统内的上升之道与系统之外的名望无关,而是与个体能力与系统吻合度相关。


百战将军难封侯——李广之死


文/张锐强




国人之中,不知道白起、李牧者大有人在,但不知道飞将军李广的,肯定不多见。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在古诗文中,不时可以闻到李广的侠骨之香:君不见沙场征战死,至今犹忆李将军;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不过流传最广的,大约应该是上面这首卢纶的《塞下曲》。只要上过小学,就一定学过。据说其中的主人公便是飞将军李广。李广浑身上下都是传奇,然而箭术一直是其看家本领。《水浒传》里的好汉花荣,因为箭法出众,所以江湖上人称“小李广”,是为明证。

  

李广这个人,确实如同史书中的记载,很是“数奇”,运气不好,一生点子背。身负盛名,凭生与匈奴经历大小七十余战,竟然无一次建功立业,马上封侯。而同样的数目,白起则跻身武安君。

  

李广为何如此“数奇”?有人说汉武帝暗中偏袒,卫青私下嫉妒,关键时刻不让他立功。这主要指李广戎马生涯的最后一次出征,卫青按照汉武帝的意思,临时命令身为前将军的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会合出东路;也有人说,李广完全得益于司马迁寄予深切同情后的虚言美化,纯属浪得虚名,并无将才,理由是他的部队纪律松散,文牍往来很不规范,而且曾经抛弃部队,独自率领百骑追杀匈奴的神箭手。


造成“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根本原因,到底何在呢?答案很简单,汉武帝、卫青没错,司马迁和李广也没错,出错的是当时的军功标准。它严格,但是不尽合理。

  

这个答案能不能令人信服,我们还是得细读《史记》与《汉书》。

  

名门之后

  

李广也是“关西出将”的有力论据。他是陇西成纪人。

  

成纪李氏的辉煌,开始于李崇。先秦时他曾任陇西郡守,李氏从此与陇上结缘。李崇的孙子李信担任秦国将军时,单兵追击燕太子丹,以勇气而重于秦始皇,后被封为陇西侯。李信的曾孙李尚曾经担任成纪令,在成纪孕育出名将李广。从那以后,李氏家族以成纪为根据地,迅速繁衍壮大,到南北朝时已成举国望族。成纪李氏最有代表性的人物,首推李广,身经百战,所谓“飞将军”;其次是西凉王李暠,称雄西凉,割据一方,李氏因此越发兴旺;第三是李渊、李世民父子,他们缔造的唐朝,国力强盛、疆域广阔,使长安成为国际大都会,具有深远的历史影响。文学家则首推李白。其贡献与影响,怎么说都是狗尾续貂,显得累赘多余,“李白”二字便可统冠全局,通行世界。


李白在《赠张相镐》中更这样直接表白:“白本陇西人,先为汉边将。攻略盖天地,名飞青云上。苦战竟不侯,当年颇惆怅。”直接指认李广为先祖。

  

李广的事迹第一次见诸史册,是汉文帝十四年,即公元前166年。这一年里,匈奴大举攻入长安北边的重要关隘萧关,李广以良家子弟的身份从军,加入抗击匈奴的洪流。他箭法神奇,杀死和俘虏了不少敌军,因功升为中郎,被选来侍卫皇帝。跟随文帝射猎时,他多次格杀猛兽,文帝因此大为惊叹:“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何足道哉!”

  

大概就是这句话,引发了李广的无限遐想。从那以后,马上封侯就成了他毕生的焦虑。

  

景帝即位后,李广在老家当官:陇西都尉。就是陇西郡的郡尉,主管该郡军事。景帝时将原来的郡尉改称郡都尉,并且独立设署办公,分治一方。不久,李广又改任骑郎将,专门统帅骑郎。七国之乱时,他以骁骑都尉的身份,效力于周亚夫军前,在昌邑城下一战扬名:激战中他奋不顾身,一举夺下叛军帅旗。梁王刘武为笼络人心,要授予他将军印。当时李广还不是将军,因此这颗印信对他充满了诱惑。他一时把持不住,忘记了双方的身份——他是朝廷军官,而梁王一直觊觎大位,景帝对此颇为警觉——接了下来。因为这个缘故,平叛之后论功行赏,他功过相当,一无所获。这是李广第一次与侯爵失之交臂,也开始了他“数奇”的一生。


几年之后,李广出任上谷太守。虽然郡守与郡尉的俸禄都是两千石,层次还是升了半格。上谷郡是燕国北长城的起点,自然也就成了汉军与匈奴争夺的前线,李广与侵略者动不动就要较回劲。典属国公孙昆邪因此上书景帝:“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这样下去,恐怕他不能长久!”

  

公孙昆邪这个建议看似猫抓耗子,其实基本也可算分内职责。因为典属国这个两千石的官职主要负责外交。当然按照当时的情势,应该叫做管理少数民族事务。与李广作战的匈奴,就归他管理——管到管不到、别人服管不服管另说。上边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就将李广调任为上郡(郡治肤施,今陕西榆林东南鱼河堡)太守。从那以后,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等所有与匈奴接壤的边郡,都留下过李广的足迹。

  

后来匈奴入侵上郡,景帝派中贵人——宠信的宦官前往前线,跟随李广实习兼督军。有一天,那宦官带领几十名骑兵出猎,路遇三个匈奴人。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欺负对方人少,想顺手捞一把,回去也好看,就下令攻击。结果呢,汉军虽然人多,但却近不了身:那三个匈奴人张弓搭箭,将宦官的随从骑士全部射死。此时中贵人才明白打仗这事不好玩儿,赶紧转身逃命。虽是如此,他还是中了一箭,所幸小命没丢。

  

李广得到消息,不觉雄心大振。他判断那三人定是匈奴的神箭手。你是神箭手,我也是神箭;不分个高低,你怎么能走!于是立即点上一百骑兵,展开追击。

  

那三个匈奴骑士没有战马,只能步行,因此李广追出几十里后,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他下令骑兵张开左右两翼,但却不依仗人多势众搞人海战术,而是自己出马单挑。几番你来我往,李广射死两个、活捉一个,刚把俘虏捆上战马准备回军,忽见远处尘烟阵阵,搭眼一瞧,数千匈奴骑兵正从远处开来。

  

这是场典型的遭遇战,彼此都没有心理准备。李广身边不过百人,而对方有数千大军。匈奴人看见李广,也很吃惊,以为是前来诱敌的汉军疑兵,立即在山上摆开阵势,准备接战。


敌众我寡,大家的本能反应都是逃命。但是李广没有。否则他也就不成其为李广。他镇定自若地说:“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必不敢击我。”一句话,绝对不能露底。不露底,麻秆打狼,两头害怕;一旦摊牌,结局只能是匈奴大军的泰山压顶。李广随即带领部队列阵,缓缓向前,等走到离对方军阵两里左右——在弓箭的射程之外的地方,吩咐士兵下马解鞍。

  

李广的这个潇洒玩得有点过分。他手下的骑兵,估计全在打哆嗦。他们说:“敌军人多,距离又近。他们一旦进攻,怎么办?”李广不慌不忙地说:“咱们解下马鞍,好让他们确信咱们不会走,一定要引诱他们上钩!”

  

李广这么一弄,还真忽悠住了匈奴人,他们始终不敢轻举妄动。这时一个白马将军走出军阵,巡视整理队伍,李广见状骑上马,带着十几个骑兵,将白马将军一箭射死,然后重新归队,再度下马解鞍。

  

此时天色已晚,日光渐西,匈奴骑兵越发不安:李广如此嚣张,可谓有恃无恐,附近一定埋伏着汉军主力。于是半夜时分,他们悄悄后撤,不战而退。

  

李广的这次表现,怎么看怎么眼熟。没错,就是空城计的翻版——不对,应该称为原版。所不同者,西城再小,终究有四面城墙围挡,可以让司马懿保持短暂的好奇与不解;而李广周围最多也不过几座小山,无法遮挡视线。他的表情举止略有不对,马上就会露馅。

  

应该指出,身为主将,不交代清楚就擅离部队,确非大将之所为。那一刻,李广不再是独当一面的郡守与将军,就是个神箭手,类似刘项手下的楼烦勇士;他作为将军的责任心,完全被好胜所淹没;这当然不算得体。从将军的角度而言,其表现只能得零分;然而遭遇匈奴大军后,其气度胆略,则大大超乎寻常,完全可以打一百二十分。

  

一句话,李广不是谨小慎微之辈。他用兵的方略,一定也异乎寻常。当然是好还是坏,得另说。

  

然而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汉武帝,很赏识李广这一点。两人之间的秉性脾气,有某种相通之处,至少刚开始如此。

  

公元前140年,汉武帝即位。那时李广的名气已经很大,其勇敢善战被群臣公认。正因为如此,武帝下令将他调到身边,担任未央宫卫尉。要知道,未央宫可是皇宫。这时程不识任长乐宫卫尉,负责警卫后宫。他与李广都曾经担任边帅,但是统兵之法截然不同:李广的部队行军时队形混乱,建制不清;一旦靠近水丰草茂处扎营,军士们人人自便,既不打更,也不巡逻;案牍往来、文字材料,李广更是从来不予重视。程不识呢,带兵严谨,治军严格,非常重视部队保持完整的编制、队列和阵式,夜间自然要派士兵敲刁斗巡逻;即便宿了营,士兵们还是有一摊子这事那事,很长时间得不到休息。


因此士兵们都愿意追随李广。

  

李广跟赵奢一样,受到赏赐就分给部下,从来不揣进腰包。他做了四十多年俸禄二千石的官,家里始终没有余财,更谈不上购置家产。他爱兵如子,凡事都能身先士卒,与士兵同吃同饮。士兵没有全部喝到水,他绝不靠近水边;士兵不全部吃上饭,他绝对不端碗。对士兵的态度也非常和蔼宽厚,从不苛责,因此士兵爱戴,乐意效命。

  

这样一个与士兵同吃同住而且身先士卒的将军,带出来的部队怎么可能不是虎狼之师?他宽得有办法,也宽的是地方。这一点,绝对不能作为他缺乏将略的证据。还是那句话,杀猪杀尾巴,各有各的杀法;再说得专业些,就是《孙子兵法》上的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马邑之谋

  

汉武帝刘彻策划的第一次对匈战争,是所谓的“马邑之谋”。

  

马邑这个地方,死去的韩王信肯定记忆深刻。因为那里曾经做过他的国都。就是今天的山西朔州,靠近汉匈边境。

  

公元前135年,匈奴军臣单于要求“和亲”,汉武帝拿不定主意,便召集群臣商议。大行(主管宾客接待的官职)王恢是燕人,长期在边境任职,对匈奴情况比较了解。他指出,“和亲”效果无法持久,过不了几年匈奴就会犯边,不如用兵;大司农韩安国则认为出兵千里攻击匈奴,人困马乏,难以奏效。多数人附议韩安国,汉武帝只好决定继续“和亲”。

  

第二年,马邑豪绅聂壹建议王恢上奏汉武帝,利用“和亲”带来的短暂和平,利诱匈奴而击之。汉武帝再度召集廷议。韩安国依旧主和,王恢则强烈主战。他认为,汉朝只要使出百分之一的力量,就足以取胜。而且还是诱敌前来,伏兵突袭,定可成功。

  

这个计谋终于将刘彻打动。公元前133年夏六月,他派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统帅三十万汉军出击;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建议调动李广工作的公孙昆邪之子——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各带一支人马,埋伏在马邑附近的山谷,张网以待匈奴。

  

此时聂壹早已逃到匈奴,给军臣单于下套:“吾能斩马邑令丞吏,以城降,财物可尽得。”鱼若不吃钩,永远不会成为盘中餐。军臣单于被诱饵打动,决心亲自领兵前往。聂壹回到马邑,斩掉一个死刑犯,将其首级悬挂于城楼,继续做戏。匈奴使者以为大事已成,立刻回去报告:“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军臣单于的十万人马,随即浩浩荡荡地开入武州塞(今山西左云境内)。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顺利,可惜汉军后面的戏演过了头。

  

为了把诱饵做大做香,他们命令马邑民众,将牛马羊等牲畜散放于野,于是匈奴军队离马邑还有百里之遥,便开始收获。然而到处只有牛羊却不见牧人,军臣单于不是白痴,不觉暗生疑团。他立即下令停止前进,挥兵进攻附近的烽火台。说来也巧,雁门郡尉史一人出来,半路上碰到敌军,临时藏在其中。烽火台的任务只是守望传信而非作战,因此匈奴骑兵吹弹得破,尉史做了俘虏。他贪生怕死,于是竹筒倒豆子,将实情一一供述。军臣单于闻听大为惊恐,带领全军掉头就跑。等退出塞外,这才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叹道:“吾得尉史,乃天意也!”


鱼已脱钩而去,局势完全出乎汉军意料,他们顿时手足无措。等反应过来开始追击,匈奴骑兵已经扬长而去。这时唯一的战机落在王恢身上:他带领三万多人,任务是截击匈奴辎重。在得到匈奴已经退兵的消息之后,依然缩手缩脚,担心碰上的是匈奴精锐,不敢动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溜掉。

  

三十万大军竟然就这样做了一回边境游,刘彻脸上不觉热辣辣的。这事当然得有人负责,否则难以向天下交代。怎么办呢?只有拿王恢开刀:他是最大的主战派,可是面对匈奴辎重却不敢攻击。

  

王恢下狱后,他家人送千金与丞相田蚡,希望疏通关节。田蚡虽然是刘彻的舅舅,但还是明白其中的利害,不敢直接开口,只好找到姐姐,就是陷害栗姬的王美人、现在的太后,意图曲线救人。但是汉武帝并没给母亲面子:“我听从王恢的建议,调动三十万大军伏击匈奴,竟然无功而返。如果他按照预订计划截击匈奴辎重,一定能获得可观的战果,鼓舞士气,可他竟然无所作为。这种人不杀,何以谢天下?”

  

将相不受辱。王恢知道汉武帝态度坚决,便在狱中自杀。

  

天降卫青

  

马邑之谋虽然落空,汉匈还是撕破了面皮。汉武帝醒悟不该重用韩安国,于是处心积虑培养新人以为大将。他的目光落在小舅子卫青身上。


公元前129年,匈奴大举入侵上谷,掠牛羊抢人口杀边军。汉武帝立即下令,全面回击。

  

汉武帝的总体部署是四路出兵,分段截击:车骑将军卫青直出上谷,骑将军公孙敖出代郡(郡治代县,今河北蔚县东北)、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郡治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郡治善无,今山西右玉县南),四位将军互不统属,分别带兵一万出击。这四人中,李广、公孙贺是沙场老将,公孙敖少年从军,也经历过战火洗礼,只有卫青是大姑娘上轿。毫无疑问,汉武帝的安排有任人唯亲之嫌,四位将军有两个半与卫家沾亲带故:卫青不说,太仆公孙贺是汉武帝的连襟,他娶了卫青同母异父的大姐卫君孺;公孙敖冒死搭救卫青,利人利己,等于在跌停板上抢了个涨停板,“由此益贵”。皇帝一开恩,确实浩荡,就连小姨子的情人都能照顾到:卫青的二姐卫少儿是陈平的曾孙陈掌的老相好,等汉武帝与卫子夫成就好事,“上召贵掌”:从某种意义上说,两人也算是连襟。当然后面正式连了襟。


这个且不说,只说李广。他真是个倒霉鬼,一出塞就碰到单于带领的主力。敌军势众,是汉军的数倍,李广陷入团团包围。他虽然拼命抵抗,但毕竟寡不敌众,几乎全军覆没。幸亏单于久仰其威名,下令“得李广必生致之”。要活捉他,所以他才拣条性命,被匈奴俘虏后最终逃脱,收集余部撤回长安。

  

论功行赏,论过处罚。对于卫青的表现,汉武帝甚是满意,但考虑到其斩首数量不足千级,不到封侯条件,只赐爵关内侯。所谓封侯,是指封为彻侯,因为避刘彻的讳,又改为列侯,或者通侯。关内侯比列侯还差一级,没有食邑或者只有象征性的食邑;李广兵败被俘,部队伤亡惨重,应当斩首,汉武帝爱才,下令他用钱赎罪,贬为平民。公孙敖也被褫夺了将军印。

  

有损英名

  

前面说过,李广虽然长期为官,且俸禄不低,有两千石,但素来不置家产,所以家无余财,那笔保命的罚金迟迟凑不足数。据说还是卫青暗中资助,这才得以解围。


无官一身轻。去职后的李广闲居无事,经常跟灌婴的孙子灌强一块儿,到蓝田南山射猎。他身材高大、臂长如猿,骑射很有天赋。包括其子孙在内的很多人跟他学射,但无一人后来居上。这个人不善言辞,闲居时也以射箭赌酒为乐。可以说,他凭生的乐趣都是骑射。有天晚上,他带着一个随从,外出赴酒场——飞将军名声显赫,想来乐意请酒者甚多——酒这玩意儿,一旦喝上就很难刹车,因此回来时已经更深,结果在霸陵碰到麻烦:霸陵县尉——主管政法的副县长——也多喝了两杯,因此借着酒劲上前呵斥,不让李广通行。随从赶紧上来打圆场:“这是前任的李将军。”言外之意,您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高抬贵手吧。但这个县尉丝毫不给面子,一定要秉公执法:“就是现任将军,夜间也不能通行,何况前任将军!”到底扣留住他们,次日早上才放行。

  

难怪霸陵尉不给面子。因为他们经过的地方,虽然只是霸陵县的霸陵亭,相当于今天的村,但却是文帝的陵寝重地。所以他虽然贵为副县长,却也得经常过来巡视。

  

回头再说匈奴,上回被卫青捣了龙城圣地,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第二年他们就卷土重来。

  

边境烽烟四起,长安已经不安。


关键时刻,汉武帝想到的还是两个人:李广和卫青。他任用李广为右北平(郡治平刚,今河北平泉县)太守,安定边境;令卫青统兵三万,直出雁门,正面迎击;材官将军李息出代郡,策应卫青行动。卫青一到前线即与匈奴展开激战,最终匈奴惨败,留下数千具尸体。卫青两次出征全部获胜,更兼背景特殊,因此声名鹊起,立即成为与匈奴周旋的当然主帅。

  

而李广呢,非常不幸:他名气实在太大,匈奴人称为“汉之飞将军”,听说他镇守右北平,因此纷纷绕道,好几年都不来打扰。这对于军民而言当然是幸事,但对李广却未必。因为这意味着他没有立功封侯的机会。

  

李广为右北平带来了短暂的和平。因为没有战乱,他主要干了两件事,一先一后,一好一坏。先说好事。


这事要从本文开头的那首诗说起。李广这人还真是喜欢射虎。一听到哪里有虎,就赶紧过去围猎。有次出猎,他看到草丛中的一块石头,误以为是老虎,赶紧张弓而射,当然是一射命中,整个箭镞全部射进了石头。可等到那发现不是老虎,再怎么射也无法射进去——可见人体的应激反应之强烈。镇守右北平期间,有次射猎碰上恶虎,猛烈反扑,将李广扑伤。李广带伤与老虎周旋,最终还是将其成功射杀。

  

拿现在的观点看,这事也算不得好事,李广得承受刑事责任;说这是好事,主要是相对下面这事而言。这件事实在有伤将军名声。尽管汉武帝并未处罚。

  

事情的缘由还在于霸陵县尉不给面子。李广被重新启用为右北平太守时,请求调霸陵县尉随军。这点小事,皇帝当然要玉成。接到命令的霸陵县尉估计心里就在打哆嗦,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进大营,人生随即走到终点。李广立即将他开刀问斩,然后上表谢罪。此时汉武帝是何反应呢?

  

这事发生在李广到达右北平之前。汉武帝没当回事。一个小小的县尉,价值怎能抵得过守边御敌的大将。尽管皇帝不怪罪,但李广在这件事上确实大大失分,显得气量确实狭小,胸襟不够豁达。

  

河南之战

  

郎中令石建死后,汉武帝从前线召回李广,让他接替,职责是主管宫殿门户的守卫。这是皇帝身边的高级官职,相当于侍从武官。石建是万石君石奋之长子,其卒年《万石君列传》不载,但《汉书·百官公卿表》上的资料表明,李广出任郎中令在元朔六年,也就是公元前123年。可见李广镇守右北平是从元朔元年至元朔六年,即公元前128年至前123年的六年里。

  

在此期间,汉匈两军的主战场不在东边,而在西部。汉朝以卫青为主帅,相继发起河南之战和奇袭右贤王之战,全部报捷。这就引出一个疑问:《史记》中关于匈奴闻风丧胆、“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的说法,究竟是实情,还是司马迁的溢美之词?

  

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匈奴左贤王部盘踞于东部。公元前127年,他们再度侵略上谷和渔阳,杀掠甚众。但此时汉武帝的目光,已经转向西部。活动于阴山一带的匈奴右贤王部,以及占据河南地的楼烦王、白羊王,才是汉朝的心腹大患。尤其是河南地,北接阴山,南距长安不过七百余里,西与匈奴休屠王、浑邪王统辖的河西地区相接,东则威胁定襄(郡治成乐,今内蒙和林格尔)、云中。蒙恬曾经收复河南地,但秦末汉初,冒顿单于又乘虚而入,将其作为南下的前进基地。

  

汉匈以往的作战模式,都是匈奴侵袭,汉军御敌,随处灭火。在长达千里的边境线上如此疲于奔命,自然不是办法。汉武帝决定主动攻击,南下河南地,切断匈奴东西两部的联系。公元前127年,就在匈奴不断袭扰代郡、雁门时,汉武帝置之不理,第三次派卫青出征,目标锁定河南地。卫青随即统帅数万大军,从云中出发,沿黄河北岸迅速北进,一举攻占高阙。高阙在今内蒙的杭锦后旗东北,阴山在这里有个巨大的缺口,故称高阙。这个要塞是河南地通往单于王庭之间的咽喉要地。卫青拿下高阙,基本等于卡住了白羊王、楼烦王的脖子。


接到消息,白羊王和楼烦王起初还不敢相信。这毕竟是汉军多年来的首次主动进攻。卫青当然不会给他们琢磨回味的时间。占领高阙后,他分兵构筑阵地部署好防御,随即带领主力迅速南下,沿黄河直接杀到陇西。此时白羊王和楼烦王才明白过来,汉军已经玩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游戏,这回要直接包饺子。因为在谋略阶段的失分,匈奴毫无还手之力,白羊王、楼烦王留下数千具尸体、十多万头牲畜,好容易才冲出包围圈。从此以后,河南地,也就是黄河河套以南地区,再度回归中央政府。

  

对匈奴开战以来,汉军还是首次取得战略决战的胜利。他们完全摆脱了以往的作战模式,长途奔袭、迂回包抄,在战略上完全处于攻势。卫青因为这项军功,而受封为长平侯。

  

为了巩固河南地,汉朝在那里设置朔方、五原二郡,从内陆移民十多万前去定居,派将军苏建指挥军民,在今内蒙乌拉特旗南部筑朔方城,同时修缮长城。这一切完成之后,河南地还是跳板,只不过已经改为汉军进攻匈奴的跳板。

  

河南地土地肥沃,气候温润,适于农牧业生产。无论从军事还是经济的角度出发,都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匈奴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从那以后,他们多次出兵袭扰:公元前126年冬,数万骑兵进攻代郡,郡守战死;夏天,雁门又遭遇兵火;次年,十万骑兵分头进攻代郡、定襄和上郡;第三年,右贤王南下河南地,进攻朔方,“杀掠吏民甚众”。

  

不彻底击垮右贤王,就无法巩固河南地。汉武帝决心集中十万人马,分为东西两个作战方向,发起强大的反击。西部作为主要作战方向,由车骑将军卫青直接统帅三万骑兵出高阙,并指挥游击将军苏建、强弩将军李沮、骁骑将军公孙贺以及轻车将军李蔡所部,兵出朔方,主要战术构想是消灭右贤王部;东部为次要方向,由大行李息、将军张次公兵出右北平,攻击左贤王,以为牵制。

  

没有人能解释,身为右北平太守的李广,姓名为何没能出现在作战计划上。


卫青千里奔袭,依靠速度而大获全胜:俘虏男女一万五千多人,包括右贤王下面的小王等高官十几个,牛羊牲畜数十百万。汉武帝得到捷报,非常高兴,立即派使者捧着印信,来到边境的军营,加封卫青为大将军,规定所有将军全部归他统率,加封其食邑八千七百户,同时将他的三个幼子一并封侯。

  

三子封侯,卫青坚决辞谢:“臣幸得待罪行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裂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汉武帝随即下令,将公孙敖、韩说、公孙贺、李蔡、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等封侯,李沮、李息、豆如意以及中郎将绾赐爵关内侯。

  

如此大面积封侯,从侧面印证了汉武帝对此次战果的重视与承认。匈奴遭此打击,越发恼羞成怒。此时匈奴单于是前军臣单于的弟弟伊雉斜,他决心挽回颜面,于是当年秋天,就派出一万多骑兵袭击代郡,杀死汉军都尉,掠走上千吏民。

  

这是汉匈漠南会战的导火索。

  

漠南会战,李广是参与者。他以郎中令的身份跟随卫青出征,为后军将军。现在回到本节开头的问题,《史记》中说匈奴绕开右北平,几年不来进犯,是不是司马迁的溢美之词?要找到这个答案,得先看看地形。翻开《中国历史地图集》,可以清楚地看到当时的汉朝边郡,由东到西分别是:辽东、辽西、右北平、渔阳、上谷、代、雁门、定襄、云中、五原、朔方。在这期间,匈奴的马蹄只出现于渔阳以西,右北平、辽西、辽东三郡全都平安无事,左贤王部似乎毫无作为。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已经移兵向西,加入右贤王部,与卫青主力作战;而从李息出右北平、策应卫青行动,最终被赐爵关内侯一事来看,左贤王部没走,还在老地方,所以李息才能建功。

  

由此可见,右北平平安,并非因为西方战事吃紧,左贤王的主力全部西移。所以简单地推断那是司马迁的溢美之词,毫无根据。

  

骠骑崛起

  

漠南会战发生在公元前123年。这一年,二十二岁的司马迁通过专门的选拔考试,由博士弟子员而正式成为国家公务员,职务为郎中,是皇帝的侍从,秩比三百石。这个郎中,以及卫青曾经担任的太中大夫,都归郎中令管辖。从这个意义上说,司马迁曾是李广的下属。


经过连年征战,战争消耗、军功赏赐逐渐将大汉的国库掏空。在这种形势下,汉武帝开始出卖爵位:推行新的十一级军功爵,与原来的二十级爵位并行,谁都可以花钱买,爵位可以抵罪。不过这个军功爵没能长久,很快就不了了之。

  

漠南会战是汉武帝极为重视的一场战役。此时右贤王的有生力量基本被消灭,汉武帝决心深入大漠,寻找匈奴单于主力决战。此次进攻,汉军编组分为中、左、右、前、后五个完整的序列,是汉匈开战以来组织最为严密的一次。李广以郎中令的身份,出任后将军。

  

然而这次会战中最大的赢家既非卫青,也非李广,而是此前一直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霍去病。

  

不知道是当时自由恋爱风气盛行,还是私通有其家传,霍去病也是私生子。他是卫青二姐卫少儿与平阳县吏霍仲孺的未婚儿子。卫少儿后来又与陈平的曾孙陈掌私通。不过最终两人结了婚,也许应该叫自由恋爱。霍仲孺区区小吏,哪有胆量表明自己的手能伸多长,所以霍去病只好跟随身为女仆的母亲。好在他周岁前后,小姨卫子夫被皇帝看中,他们整个家族的命运随即逆转。

  

霍去病差不多生来就是高干子弟,但他不像一般的王侯公子,热衷于斗鸡走马花天酒地。他志向远大,渴望像舅父那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因此苦练武艺,精于骑射。漠南会战之前,霍去病还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他不满十八周岁。尽管那时人们寿命短,十八岁的分野意义远不及当下,但比起卫青李广,肯定还是毛头小子。他主动请缨,以嫖姚校尉的身份随同出征。

  

有迹象表明,伊雉斜单于对于汉军的攻击,有一定的心理预期和防备措施。因此当年春天,卫青的十几万大军刚出定襄,就遭遇单于主力。两下不期而遇,只能硬碰硬。史书上的说法是汉军小胜,大约因为匈奴遗尸数千具的缘故;但如果完全从军事的角度考量,恐怕是汉军小败。因为他们的战术意图没能实现,而匈奴则成功地迟滞了汉军的进攻。至于遗尸数千具,那是匈奴的特性所决定的。他们的大本营离边境甚远,游击乃其本性,无论输赢都要走。

  

好在胜负都很小。考虑到天气寒冷,作战意图已经暴露,卫青当即决定回师,在定襄、云中、雁门等地分散休整。经过短暂的休整,当年四月,卫青再度率军前出定襄,寻找单于主力决战。两军接战后,厮杀非常激烈,双方互有伤亡。正在这时,匈奴的两支援军相继赶到,一支是单于本部人马,另外一支则是左贤王的部队,他们突然出现在右前方。


卫青闻讯立即下令,右将军苏建和前将军赵信会合,保障主力右翼安全。经过一昼夜的激烈拼杀,苏建、赵信的人马伤亡殆尽。赵信本来就是匈奴降将,一看风向不对,再度掉头转舵,带领八百残兵投降;苏建单骑逃脱,回到大将军本部。

  

局势发展至此,对双方而言都是消耗战,已经无法继续打下去。伊雉斜单于率先退兵。此时霍去病突然带领本部人马八百骑,展开了追击。他深入敌境数百里,斩杀敌军两千零二十八人,包括匈奴相国、当户等高官,以及单于大行父(与单于祖父同辈)籍若侯产,生擒单于叔父罗姑比。

  

秋后算账,汉军杀敌一万九千多人,远远超过自身损失。但尽管如此,战役构想没能达成,从军事的角度看就是失败,至少不能算作胜利。这一点汉武帝很清楚。因此他没有加封卫青。霍去病少年英雄,打出了汉军的威风,总算为汉武帝找回了面子。因此他封霍去病为冠军侯,奖励其勇冠三军的气概。

  

那么李广呢?作为后将军,他虽然参了战,但毕竟没有独当一面。既然卫青无功,那么他自然也就谈不上功劳。

  

河西战役

  

中国历史跟黄河纠缠不清,随着黄河而不断拐弯,地名上也带着深深的印迹。比如河内,其实是指河南境内的黄河北岸地区;河东则指晋陕交界处的黄河东岸地区。但河西这个字眼,含义则有变化:先是指晋陕交界处的黄河西岸沿线,比如吴起曾经镇守的西河也叫河西,后来则专指河套平原以西地区。

  

这条道路是通向西域的走廊,因此也叫河西走廊。

  

漠南会战时投降的赵信,本来是以匈奴小裨王的身份归顺的汉朝。再度反水后,伊雉斜考虑到他熟悉汉朝情况,便加封他为自次王,并且甘愿当他的小舅子,将自己的姊妹许配给他,使他成为匈奴的二号人物。赵信深知匈奴实力无法与汉朝抗衡,于是建议:“益北绝幕,以诱疲汉兵,缴极而取之,无近塞。”核心思想就是大踏步主动后退,引诱汉军北进,利用沙漠这个天然屏障疲惫汉军将士,在沙漠尽头处的草原以逸待劳,夺取最终胜利。


伊雉斜无奈,只能采纳。就这样,与汉朝接壤的地方,匈奴只剩下东西两翼:西边休屠王、浑邪王控制着河西,东边左贤王孤悬于辽东。

  

此时奉命第一次出使西域的张骞,历经艰辛后早已回到长安。汉武帝了解到西域的情况后,决心组成强大的骑兵集团西进,打通河西走廊,砍掉匈奴右翼,切断其与西羌的联系。

  

汉武帝此人,素来喜新厌旧。无论对于女人,还是将军。这一次,他没用老成持重的卫青,而选择只有十九岁的冠军侯霍去病。应该指出,这个抉择可不是轻易下的。在此之前,他必定经过深思熟虑。但是最终,霍去病率领区区八百骑,长途追击单于的壮举,有力地压下了天平的一端。

  

汉武帝给了霍去病一万精锐骑兵。长途奔袭,战术突然性在于时间。霍去病下令,每名骑兵配备两匹战马,以便轮流换骑,加快速度。公元前121年3月,他点齐人马从长安出发,沿渭水进军河西。汉军一路长驱直入,扫荡天水陇西,到达皋兰山(今甘肃张掖附近的合黎山。很多人认为霍去病这次打到了兰州附近的皋兰山,这其实是个美丽的错误)时,与大批匈奴骑兵遭遇。经过激战,斩杀匈奴折兰王等两个王爷,取得大胜,然后乘胜攻击,六天横扫匈奴五个部落。匈奴败退而去,霍去病紧追不舍,最终越过焉支山(今甘肃山丹东南的大黄山),追击了一千多里。

  

这一仗,霍去病战果颇丰:俘虏浑邪王子、相国、都尉,缴获匈奴休屠部落用来祭天的圣器金人,斩首敌军八千九百六十人。然而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一万汉军精骑,回到长安时已经不足三千。当然,衡量胜败的关键不在于伤亡,而在于战术目的是否达到。就这一点而论,霍去病是完胜。

  

如此丰硕的战果,让汉武帝非常满意。当年夏天,他命令霍去病带领公孙敖再度出征河西。为了策应霍去病作战,又派卫尉张骞、郎中令李广率万余骑兵出右北平,钳制左贤王。


这一次,霍去病可谓开局不利。因为担当配合任务的老将公孙敖,进军途中竟然在大漠“亡道”——迷失方向,而耽误了会合的日期,使得霍去病只能孤军深入。关键时刻,霍去病不改孤胆英雄本色,挥师出北地(今甘肃庆阳西北),经富平(今宁县吴忠西南)沿黄河向北,至朔方郡的窳浑(今内蒙杭爱后旗西南)再转向西北,到达居延(今内蒙额济纳旗东南),然后顺着弱水(今甘肃纳林河)河谷,向南直插祁连山。这回的行军路线跟上一次正好围成一个圆圈,像个巨大的渔网。

  

霍去病这一网下去,能捞到大鱼吗?

  

当然。

  

这网鱼又多又大。浑邪王和休屠王的主力,都在里面。霍去病绕了这么大的弯子,速度又那么快,实在出乎意料。因此可以想象,浑邪王、休屠王又是大败。尽管公孙敖未能会合,霍去病是单刀赴会。最终河西匈奴两千五百人投降,五王、五个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都尉等六十三名成为霍去病的俘虏,三万两百颗脑袋被砍下。霍去病一网下去,网住了河西匈奴的七成力量。

  

西部大捷,东部又如何呢?李广真是个倒霉鬼,再度以偏师而遭遇匈奴主力。根据部署,李广带领四千骑兵,张骞指挥一万人马,从右北平分进合击。李广出塞之后推进了数百里,在约定的时间地点没见到张骞的隐约旌旗,却听到了左贤王的阵阵鼓角。其主力足足有四万人马,十倍于李广。军士们一看敌军如此之多,个个惊恐万状。面对不期而遇的强敌,李广的表情举止突然镇定下来。他从容不迫地下了第一道将令:着校尉李敢——李广的三子。这人还真是敢——立即杀入敌阵,侦察敌情!李敢闻听,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带领几十名骑兵冲入敌阵,冲破匈奴的重围,又抄出敌军的两翼,这才回营缴令。

  

李敢大声报告:“胡虏易与耳!”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看看,匈奴人很好对付!

  

士兵们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


李广下令,部队布成圆形阵势抗敌,最外面的持盾牌,后面是弓箭手,再后是大刀和长枪,任何一个角度都是防御点。阵这个东西,主要目的是防御。先防御车兵,后来主要用于防御骑兵,因为它们的冲击力太猛。

  

合围成功,匈奴骑兵随即展开猛攻。他们箭如雨下,汉兵死伤过半,箭也马上就要射光。危急关头,正是李广神奇箭术的表演舞台。艺高人胆大。为保证命中率,不到有效射程他绝不放箭,可一旦松开弓弦,敌军必然应声而倒。射猎时之所以受伤,主要原因就在于距离太近。尽管如此,李广从不畏惧,确保百发百中。

  

匈奴人一见这本事,谁都不敢上前,包围圈因此而逐渐宽松。

  

此时天色向晚,官兵们又惊又累,面无人色,李广却越发地意气自如,气定神闲。他缓辔慢行于阵中,整顿部队,鼓舞士气,若无其事。将士们受到感染,仿佛有了主心骨,信心逐渐坚定起来。

  

第二天,张骞依然没有出现。李广只得继续浴血奋战。他们以区区四千人马,与十倍于己的敌军鏖战两日,博望侯张骞这才姗姗来迟。此时左贤王的锐气已去,见两天都不能拿下李广,不敢再战,立即带领人马,匆匆退去。

   

战后李广因为部队伤亡太大,功过相抵,没有得到赏赐;博望侯张骞“留迟后期”、延误行程,当斩,以侯爵赎罪,贬为平民。

  

这是李广第二次与侯爵擦肩而过。而就在这一年,他的从弟李蔡代替公孙弘,出任丞相。

  

漠北之战

  

河西战役之后,匈奴虽然元气大伤,但伊雉斜单于依旧不断袭扰汉朝边郡,企图引诱汉军越过大漠,在他早已布好的钢铁阵地前碰壁。

  

经过十年消耗,当初麻绳朽烂铜钱满地的国库,如今已经空空如也。元狩四年,也就是公元前119年,汉武帝不得不采纳桑弘羊等人的建议,大幅度调整经济政策,首先是发型大额货币,有皮币和贵金属币两类。皮币是块一尺见方的白鹿皮,采自上林苑等处的白鹿,四周绣上彩色丝边,饰以彩画,每张价值四十万。贵金属币的材质是银锡合金,分三种,合称白金三品:圆形龙币,又名白选、白馔,圆形而有龙纹,重八两,值三千;方形马币,方形而有马纹,重六两,值五百;椭形龟币,币形像龟,以龟甲为币文,重四两,值三百。

  

如此高昂的面值,隐约可见当时腾飞的物价。毫无疑问,汉朝经济已经出现严重的通货膨胀。


说到底,还是得搂钱。办法主要有三个。首先是实行盐铁专卖,第二个办法是征收资产税,第三是征收中国最早的车船使用税。如此严格的征收,自然要有罚则配套:对隐瞒不报或者申报不实者,罚戍边一年并没收其全部财物。为此朝廷鼓励举报,凡有举报被查实者,可以获得处罚后一半的罚金。

  

尽管物价腾飞通货膨胀,但当时的经济数据GDP肯定非常乐观,肯定在逐年上升。因为战争的消耗很大,最终都会计入GDP。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战争做准备。单于虽然远遁漠北,但实力犹存,到底是个威胁。汉武帝决定将计就计,发起漠北会战,争取彻底解决匈奴问题。至于主将,他选择了霍去病,而非卫青。他令二人各带五万骑兵,同时派出数十万步兵、征发民间私马十四万匹,运送粮草辎重。出征将军的大名单上,本来没有李广,但是“广数自请行。天子以为老,弗许;良久乃许之,以为前将军”。


原计划由霍去病北出定襄,后来匈奴俘虏供述单于已向东而去,汉武帝立即调整计划,令霍去病出代郡、卫青出定襄。卫青出塞后得知单于并未东去,决心亲率精兵,衔枚疾进,抓住匈奴主力。临行之前,卫青“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而是时公孙敖新失侯,为中将军从大将军,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于是他下令,前将军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从东路进兵,自己带领公孙敖正面出击。

  

东路道远不说,还缺乏水草,行军很困难。那里不是主攻方向,碰上单于杀敌立功的几率很小。

  

《史记》说得很清楚,这是汉武帝的安排。但无论是谁的主意,李广都难以接受。他之所以那么强烈地积极请战,是因为他很清楚,这恐怕是他的最后一战。毕竟岁月不饶人。能否如愿封侯,这可是最后的机会。所以他找到卫青据理力争:“臣部为前将军,今大将军乃徙令臣出东道,且臣结发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单于。”

  

既然已得上意,卫青岂能随便更改。李广年高名大,资格很老,他没法说服,只好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让长史给李广下达正式命令。服从命令乃军人天职。李广再生气,也不能违背职业素养,于是愤恨之下,不向卫青辞行,直接带着情绪上路,改道沿东路出发。

  

李广和赵食其进入茫茫沙漠后,向导逃亡,因此迷失方向,耽误了会合日期,卫青和公孙敖遂成孤军深入态势。而在那边,单于早已严阵以待。卫青当机立断,创造性地运用车骑协同的新战术,命令部队以武刚车为防御要点,“自环为营”,以抵御匈奴骑兵可能的冲击。等全军稳住阵脚,他指挥五千精骑发起攻击,伊稚斜单于则派出万骑迎战。激战到日暮时分,战局依然胶着。此时忽然大风骤起,沙石扑面,卫青乘势指挥骑兵,对匈奴展开两翼包抄。伊稚斜单于“视汉兵多面士马尚强,战而匈奴不利”,于是趁着夜幕掩护,跨上宝马,带领数百精壮骑士杀出重围,逃向西北。卫青立即挥师追击,最终拿下赵信城,歼敌一万九千多,缴获大批屯粮。除了补充军食,剩下的粮草以及城堡,全部付之一炬。

  

等卫青还师到漠南,李广所部才现出行踪。

  

行军误期,任何时代都是大罪,卫青身为主将,自然不能不管。他派长史带着干粮酒肉前去慰问,调查军队迷路误期的详细情况,好奏明天子。然而:广未对,大将军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曰:“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广谓其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刭。广军士大夫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

  

那是公元前119年。一代将星就此陨落于沙漠。

  

就在那一年,平民士兵出身的古罗马统帅马略当选为保民官,后来连续七次出任执政官。

  

千古奇冤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王勃写在《滕王阁序》中的这短短两句话八个字,凌空一出而流传千古,成为永恒的典故。我们不禁要问,李广因何难封?

  

这一点李广也在不断地扪心自问。当时有人根据云气的形态和色相来判定吉凶,王朔就是这么一个以占卜气象而闻名的阴阳家。李广百思不得其解,便向王朔寻求帮助:“自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人,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岂吾相不当侯邪?且固命也?”王朔说:“您想想,有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李广想想说:“我为陇西太守时,羌人造反,我诱降后又杀了他们。至今最大的悔恨只有这事。”王朔说:“没有比杀害降卒更大的罪过了。这就是你得不到分封的原因。”


类似的口气,我们已经相当熟悉。白起临死要反思,蒙恬临死也要反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起的结论跟王朔类似,但放在李广身上,完全是驴唇马嘴的关系。

  

因为“白马盟约”在先,当时汉朝对封侯总体控制很严。这也正常。荣誉必须严肃,否则体统何在?当时最重视两个标准,第一是人,因为人是第一生产力第一战斗力;第二则是土地,包括城池。匈奴是游牧民族,只有帐幕没有城池,多数土地汉军无法占领,因此掠夺人口、斩杀敌军就是第一要务。掠夺人口有俘虏可以清点,斩杀敌军要么砍下脑袋,要么割下左耳,用以计数。一般而言,要想有时间砍下敌军的脑袋带回来,必须占据战场之利,也就是说你得作战取胜,赶走敌军,然后才能从容不迫地打扫战场,砍头割耳。

  

在人头、或曰“首虏”问题上,汉武帝的态度一直相当严肃,不容半点水分。《史记·冯唐列传》记载,云中太守魏尚报战功时,“首虏”仅差六级,就受到削爵处分;他小舅子卫青尽管首战告捷,但斩首不过千级,不到封侯标准,也只是赐爵关内侯。正好互相印证。反观李广,要么彼此伤亡相当,打成消耗战,要么斩首不够标准,就是到不了杠杠。临死之前,他还对卫青强令他改道东路耿耿于怀,但实际结果证明即便不改道,也未必能封侯。那次战争没能达到预期目的,卫青和公孙敖都没得到分封,尽管斩首接近两万;倒是霍去病回来后,食邑增加五千八百户,部下多有封侯。包括李敢在内。

  

当然汉武帝如果愿意,还是能让很多人享受荣华富贵。卫青成功袭击了右贤王,汉武帝加封他不算,还惠及其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卫青辞谢,他又大面积加封其余将校,此时不再拘泥每个人的斩首,统一计算在整个胜利之中。


可惜当时李广不在军中。

  

这是汉武帝封赏最为大方的一次。从那以后,对卫青的标准日渐严格。当然,卫青食邑已多,按《史记》记载共有一万六千七百户,《汉书》更有二万二百户之多。这个数量相当惊人,要知道汉初整个长沙国也不过两万五千户。

  

读过《史记》与《汉书》中的有关传记,李广难封的谜团不仅没有消除,反而越来越令人疑惑。仔细读史,仔细推敲,就会发现,所谓“李广难封”的冤屈,真是千古奇冤,不白之冤。这根本就是个文化骗局。或者说得更明白点,是历代失意文人不断附会后形成的文化形象,与真实的李广完全是两码事。

  

从头到尾,汉武帝对李广都是赏识的,至少从无恶感。开始让他做长乐宫卫尉,后来又让出任郎中令。这两个官职都是天子近臣,在九卿位次中分列第二和第三,职位要害。其中郎中令的实权尤其大,几乎就是所谓的“大内总管”。若非汉武帝绝对信赖,断无可能出任此职。

  

从后人的安排也能看出汉武帝对李广的同情或曰好感。李敢跟随霍去病出击漠北,夺得左贤王旗鼓,回来后赐爵关内侯,食邑两百户,接替李广担任郎中令。如果汉武帝讨厌李广,何必如此?

  

汉武帝赏识李广非常正常,这是个可爱的将军。缺点和优点同样鲜明而且真实。他精于骑射,有勇有谋,胆大心细,体恤士卒,忠心卫国,都是优点;心胸狭窄、气量不够,则是缺点;至于渴望封侯,乃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算是中性。

  

李广的顶头上司卫青,更不需要故意遮挡他的阳光。无此必要不说,更重要的是,这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卫青此人在官场跟沙场征战一样内行,懂得自保。素来老成持重,低调宽厚。他不杀苏建立威,为将士请功;李敢将父亲之死的账记到他头上,将他击伤,他时为大将军,权倾朝野,可是却没有声张。这可不是一般的气度。李广恐怕做不到,公子哥儿出身的霍去病更做不到:后来李敢陪同皇帝到甘泉宫狩猎,霍去病悄悄将他射死,以为舅父雪耻。当时霍去病正走红,所以汉武帝没有加罪,反倒寻出一个类似黑色幽默的理由,为之开脱:“鹿触杀之”。


上林苑的鹿果然不凡,竟然能用角抵死夺得左贤王旗鼓的勇士。

  

既然皇帝和顶头上司都无为难之意,那干吗非要把他从前锋线调开?很简单,此间只有公心而无私怨——在卫青那里,公私相得益彰,但有私无怨。本来汉武帝就不想让李广出征。地球人都知道他“数奇”,运气不好,更何况年事已高;可是转念一想他鞍前马后为自己效力几十年,不觉心生恻隐,又给了他机会。

  

就是这个恻隐,好心办了坏事。如果一定要追究责任的话。

  

在皇帝与大将军眼里,战役胜败跟个人荣辱之间,毫无比例可言。任何人到了那个位置,都得做出同样的安排。否则就是缺乏职业素养。

  

人们常说,司马迁把李广的传记写得很漂亮,但对卫青与霍去病却是另眼相看,他们的传记简直“一钱不值”,因为司马迁之所以受那种屈辱的刑罚,缘起于他为李广打了败仗的孙子李陵讲情,惹得汉武帝雷霆震怒;李广劳苦功高不得封,而卫、霍二将起自裙带关系,云云。

  

单从行文而言,李广的传记确实精彩动人,堪为绝唱,而卫、霍的传记则是干巴巴的流水账。账目精确到个位:二千零二十八。然而卫青起初是汉武帝的小舅子、霍去病起初是其内侄儿,这不假;但到后来,二人的身份都已发生质变:前者是安邦定国的大将军,后者是深入虎穴的汉军魂。还是让数字说话吧:卫青七次出击匈奴,斩首五万余级;霍去病六击匈奴,斩首超过十一万。况且起初得官不正,并不是他们的责任。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此二人确有将略,又怎么不能重用?

  

回到李广身上,“亡道后期”是正常现象,并非其无能之表现。如果你去过沙漠就会明白这一点。茫茫沙海四面无边,毫无标志可作参照,迷路本来就是大概率事件,更兼向导逃亡。其实不止李广迷过路,公孙敖也迷过,就连曾经在西域摸爬滚打十几年的张骞也未能幸免。而且按照惯例,这个罪过当斩,但不会真斩。有爵位者以爵位顶罪,无爵位者可以钱赎罪。这一点谁都明白。因此卫青派人过去调查时,还带着干粮牛酒,以示慰问。既考虑到了李广身为老将的面子,也算是临时改派任务的歉疚。双方都有面子,李广完全可以借坡下驴,但是他没有。他说得很清楚: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受刀笔小吏的羞辱。从字里行间不难看出,李广完全被声名所累。飞将军的美名,捧杀压垮了他。大家都有这种印象,他理应封侯。从文帝开始,这个气泡越吹越大,效应有内外两方面:从内而言,别人说得越多,李广越信以为真,封侯的心理预期越高;就外而言,别人越发相信他确实“数奇”。所以汉武帝先是不愿意派他出征,后来又临时调整部署,不让他当前锋。

  

李广的脾气跟关羽相似:心高气傲,爱惜将士,但鄙视文人。卫青派长史过来调查情况,他认为配合调查是侮辱,因此“不对”,不予配合;卫青召他来司令部“对簿”,接受调查,他更视为侮辱,于是愤而自杀。

  

也就是说,自杀完全是李广的个人原因。他实在太想封侯,而当时的封侯标准又过于死板,不尽科学。像李广孤军独对左贤王那一次,就完全可以封侯,因为他实际上打了胜仗。

  

战争胜败的根本标准,并非伤亡对比,而在于战役目的是否达成。那一次李广和张骞的任务是牵制左贤王,李广一支孤军吸引左贤王两天之久,并且给予敌军重大杀伤,这绝对是个胜仗。正所谓“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责任完全在于张骞误期,否则必定能打个不大不小的胜仗。遗憾的是,当时人口少,生命金贵,立功的标准就是那么死板。因为伤亡惨重而被问责的大有人在,最倒霉的还不是李广,而是卫青的发小公孙敖:进攻河西,误期失爵,漠北战役又未能立功封侯。后来再参战,因为部队损失大,按律当斩,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舍不得钱,竟然“诈死”,搞人间蒸发,可五六年之后还是被抓住下狱。由于老婆那边与巫蛊案有牵连,最终被灭族。他比李广的起伏更多,一生四次出将。


如果说汉武帝对卫青、霍去病完全没有感情分,那肯定也是扯淡。但是作为君主,他得分甚高。他是事业型帝王,很赏识少壮派,希望能提拔任用培养开拓型人才。因此后来霍去病的声望地位很快就与卫青同步:二人同为大司马,皇帝特别下文规定,二人待遇相同。但说到重用,霍去病已经后来居上。因为其勇气与战绩确实突出:他孤军深入,以八百骑而毙敌超过两千,随后又在河西战役中表现神勇。

  

如果一定要说汉武帝对李广不公,那么也只能从这个角度出发。

  

对于将军而言,有盛名而无大功,其实是最高境界。因为一将功成万骨枯,劳民伤财。但前提是他参战次数足够少。假如某位将军真是身负兵韬将略,那么七十多次机会应该足够。锥入囊中,应该很快就能脱颖而出。这个结论的基础是概率论。在李广身上只有三个答案:要么数据有误,要么概率论不是科学,要么李广本身就是个谎言。舍此别无他途。

  

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七十多次这个数据本身没有错误,但后人的理解大有问题。这个数据,估计连李广射死两个神箭手、活捉一名那回,都包括在内。白起征战七十多次,因为当时是战国,敌人很多。而李广的时代,与匈奴的大规模战事有据可查,就那么几回,其中李广只参加了四次。所谓七十多次,基本上相当于语气词,因为绝大多数都是边境线上的小摩擦,规模甚小,谁都无法斩首千级,以此封侯。就是本文开头公孙昆邪的那些话,次数频繁而已。每当秋高马肥,匈奴总要前来小偷小摸,这是其天性;最终李广出兵他们要退,不出兵也会退。而这样的每次袭扰,都被李广记录在案,最终累加到七十。景帝听从公孙昆邪的建议,将李广从上谷调开,最根本的意图可能还不是保护李广本人,而是要维护汉匈之间极度脆弱的和平。

  

其实《史记·匈奴列传》中记得很清楚:“孝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匈奴,遣公主,如故约。终孝景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根本没有大战。

  

也就是说,七十多次征战而未立功,并不能损害李广的英名。因为真正构成战役级别、有可能封侯的,仅仅四次。其中他一次因为向导逃亡而迷路;一次全军无功,他又是后将军;一次被敌军主力俘虏,最终机智逃脱;一次偏师抗击主力,表现极其出色。


由此可见,李广绝对不是司马迁同情之笔虚构出来的笨蛋。那样的人也不可能得到司马迁的同情。李广此人虽然算不得大将,但却是员良将猛将,机智勇敢箭法超群,所以李白不惜攀亲,追认先祖。

  

所谓“李广难封”的论据在于,很多名声才干不及李广的人纷纷封侯,其从弟李蔡不仅封侯,甚至一度入相。正是这个论点,暴露了问题的关键:李广虽未封侯,不入三公,但毕竟位居九卿,也是朝廷重臣。他自己基本没有冤屈。负气自杀与擅杀霸陵尉,内中逻辑一脉相通:此人心胸不够开阔。再说得深一点,可能也与他一辈子的乐趣只是射箭而且不善言辞,大有关系。他唯一的冤屈只是儿子被霍去病无辜暗杀。好在霍去病虽然未曾获罪,但也相当短命:暗杀李敢后,他活了大约不到一年,也生病而死。

  

古往今来,“李广难封”这个谎言的雪球,被无数失意文人争相引用,越滚越大。这个典故有多么深入人心,失意文人的群体就有多么庞大,中国官本位的思想也就有多么浓厚。

  

简而言之,此时的李广,已经沦为文人们表演的道具。


原载作者著《名将之死》(红卷),限于篇幅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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