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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床是一位老爷爷，便血，胃癌。化疗后呕吐。
周三晚上，给他扎了针灸，实习生阿贤帮他扎的，足三里，内关，留针30分钟，未运针。效果很好，当晚夜寐安。第二天早上，老爷子精神不错，连声道谢，家属强烈要求再针一次。不过我出夜休了，具体怎么针的就不清楚了。
周五早上老爷子来告，当晚大便失禁，不知何时大在裤子里。早晨才发现。一查医嘱，昨日给开了大黄苏打片3＃tid。老爷子几天不大便，有呕吐，看上去是像幽门梗阻，也有《金匮要略》中大黄甘草汤的症侯，食入即吐。但是，太过量了！赶紧停了，答应他今天晚上再针灸一次。
晚上是一位台湾留学生值班，是位美女。可惜她没修针灸学。那就顺便做个带教吧！而且她很认真。（以下引号中的是我边针灸边给她所讲的内容）
“针灸只是一种治疗手段，尽管很神奇，但是我们不能迷信。既然是一种治疗手段，它必须要在一定的理论指导下使用，也必须根据诊断才能使用。针灸的理论就是经络学说，比较直观，那个脏腑有病，就针灸相应脏腑的经络上的穴位即可。至于诊断，自然是中医的四诊得出的辩证结论。所以我们给人针灸，一定不要轻率，仍然要观察病人的神情，听一听患者的主诉，问一问患者的其他感受，切一切脉象，认真的辨证。然后对证施治。”
早上到现在没大便过，胃口不好，没吃多少东西，也没吐过，但是胃里还有点顶。口有点干，但不想喝水。舌质淡，苔少水滑略黄，脉弦细。四诊合参，脾虚不能输布津液，故舌苔水滑而口干，口干确不想喝水。肝火略旺，故脉弦细而舌苔略黄，可能与现在是春天有关，而老人脾胃较弱，显得肝火过剩了。基本辨证就是这样。
老爷子上次针灸是呕吐，用了止吐的内关，病在胃脏，所以用了足阳明胃经的足三里。一方面，胃癌出血，要治胃经；另一方面，足三里是强壮要穴，利于手术化疗等的恢复。现在针灸科是有什么症状就扎相应的穴位，能多扎就多扎，当然这有经济方面的原因，多打点多赚点嘛！而我们现在是诸多疗法中的一种，而且我们不是专搞针灸的，手法方面不纯熟，因此能少选就少选，要选取这种一穴多功效的穴位。只要辩证准确，达到我们想要的目的就好了。今天就和前天不一样了，前天是化疗后的吐，今天是大黄过量后的泻（准确的说是大便失禁），因此前天的治法可以用一个“降”字概括，使上逆的胃气下降，所以选止逆降气的内关加胃经的三里，而以三里为主；今天的治法是相反的“升”，使下陷的脾气上升，所以我们选脾经的血海和胃经的三里，而以血海为主。选血海还因为他有出血，血海血海，就是血证的要穴。在理论上首先说通了，才能尽量的保证治疗的结果和我们的预期比较接近。
其次我们要知道，中医的治疗方法是多样的，其中发展的最完备的是内服中药和外用针灸，针灸又分为针与灸，从大的方向上讲，针以驱邪为主要功效；灸则温补多一些（当然也不能绝对化）。今天的老爷子毕竟是老年，胃癌，化疗后，又有吐泻，因此即使是针法，也要以补为主。那么前天为什么没有运针呢？因为他是个虚的体制，但是呕吐却是个实证，当时有化疗药的因素在（邪气盛则实），故不运针，刺激穴位让它自己发挥双向调节的作用，而今天呢，体质是虚的，腹泻又是虚证，应此我们要用补法。为什么不用灸法呢？因为灸法容易动血，本来就出血血虚了，再用火热可能一下承受不了，就像锅里水少，要先加水，再生火，如果直接生火，可能水先干了，东西烤糊了！另外，病房里烧艾，也有诸多不便。
说着，我选好了穴位，完成了消毒的工作，嘱咐老爷子吸一口气，然后让他呼气，趁他呼气的时候，针就扎进去了，一点也不困难，顺势运针，边问有什么感觉没？直到手下有沉紧感，老人说道：酸！这就得气了，再扎第二根针，血海的针得气的感觉要明显些。
“诊断和治疗方案定了，接下来就是按照制定的方案一步步来了，但是在具体实行的时候，还有很多因天因人因地制宜的问题。一是天气，天气不正常最好不要针灸。比如大风，暴雨，打雷，闪电。古人还规定了：月亏不泻，月满禁补！主要是强调人与天地相应。我是这样理解针灸的，人体的经络是体内能量的流行渠道，而穴位呢就像是海关一样，什么机场啊，码头啊的，扎根针在穴位上，就好比收音机拉起了天线，人与外界就有了能量信息的交换，排出病邪，同时交换自然界的清气，起到一种吐故纳新的作用，不同的经络分管处理不同的病邪，因此不是随便扎根针就能起作用，还是离不开辨证。而天气不好的时候，自然界里可谓是充斥着虚邪贼风，避之唯恐不及，再扎针当然有引狼入室之患啦！二是病人的状况，大汗淋漓，寒战瑟缩，惊恐未定，颠狂惊悸，都是要禁针的。因为我们中医治病总是要强调一个平衡，气血要顺畅，以上这些情况气血的运行都是不正常的，甚至是混乱的，再去扎针，不是添乱吗？当然，如果是急症，比如中暑的大汗，痰涌的昏迷，诊断明确，辩证准确，还是该针就针。由此可见中医的辨证实在是太重要了，时时刻刻要强调抓住事物的本质，才能有的放矢，否则当然是无功反而有过了。同时在针灸的过程中，也要注意观察病人的变化，注意患者的不良反应，一方面及时发现意外情况，主要的是使病人的气血保持顺畅，保证更好的疗效，所以我们不时的问问病人的感受，适当地引导他放松，并和他进行语言的交流。所以我们中医治病是很人性化的过程。三是环境，最好是安静的房间，空气流通，但是不要使门留个小缝，这种缝中的风很容易伤人，扎针的人最易感了，其他还有光线，声音，气味，总之要让患者舒适，体位也要选择好，所以针灸科既有高的座椅，也有低的座椅，还有床铺，既方便取穴操作，也要让患者的治疗成为享受而不是痛苦。具体的细节不能一一道尽，但要尽量留心，致病因素是多方面的，治病因素也是多方面的。”
给老爷子再运了下针，老爷子神态很端详，没有不舒服的反应。
“针灸的补泻法有很多，我这里主要是进针时的迎随补泻，顺着经络行走的方向进针就是补法。再加上运针时的提插捻转补泻，慢插快提就是补。”
这时只听老爷子肚中咕噜一响，接着放了两个屁。我心中一惊，老爷子别在我针灸的时候给泻了。搭搭脉搏，看看舌苔，水滑略有减少，变化不大，神情安详，没什么不舒服。
“从现有的状况来看，这个放屁的反应可能是消化道恢复正常蠕动了，之前用胃复安，对胃肠道平滑肌是有抑制作用的，所以食物不下而呕吐，下来的因为肛门的感觉受抑制而失禁。而且中医讲‘腑以通为顺’，因此我判断这是个好现象。”别说，这两个屁还挺臭，说明是有实邪逗留在胃肠，因此该出来的还是应该出来的好。
问老爷子有没有觉得口干？老爷子说，扎针之前有点口干，现在好了，说着还咂下嘴唇，表示感觉良好。这就对了，胃肠道蠕动起来了，脾气就升了，该输布的津液到位了，所以舌苔上的水滑少了，口反而不干了（舌苔的水滑是废水，虽然在口腔里，却不能起到止渴的作用）。这下我就有底多了。让实习生过来提插捻转一下，感受一下得气的沉紧感。
老爷子真不给小女生面子，无情的又放了几个响亮的臭屁。问他放屁后有什么感觉没？他说一共放了六个屁，舒服多了。胃里顶的感觉好多了。瞧，老爷子神清气平，还自己默数着呢！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收工，最后的操作也很关键，出针闭孔，不致泄气，才能收到补的全功。让老人吸气，他吸气的同时，针已经拔出来了。干棉球按上。另一根也是如此。没有出血，很好。
“针少问题不大，如果是针多的话一定要前后数针，以免落下。”
老人连声称谢，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和家属也都颇为称奇，边扎针就边放屁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是真怕他再泻，那就不是治疗而是添乱了。半小时过后再去看看，老人已经很舒服的睡了，没有腹泻！
回来思索，如果辨证正确的话，舌苔上的黄色也会褪去，因为脾气升上来了，津液输布正常，肝火自然不会显得旺了，因为老爷子本身没有什么多余的肝火啊！明天早上再去观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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