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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音符会弹出什么

 阿里山图书馆 2016-06-07
ECM音乐节刚刚结束,我也赶个热闹,说说ECM旗下老戏骨凯斯·杰瑞特(Keith Jarrett)去年所录的新碟《创造》。很多人不知道,2015年5月他已过完了70岁生日——起码从外表看绝不像年逾七旬的老人。这次,老当益壮的他又带来些什么呢?  

听着手头的《创造》,我恍惚有种感觉:杰瑞特回家了。当不经意间比对起他年轻时的几张录音,我们不难发觉: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面对你》(Facing You)还残留着一丝摇摆时代的光影旧事,太适合下午茶的环境不过;1973年《不莱梅与洛桑独奏音乐会》(Solo Concerts: Bremen and Lausanne)正印证了他年轻时的格言:“你选择要么像石头一样坚硬,要么飘忽如羽”,有人认为那是对拉格泰姆的稳定节奏与自由即兴的综合,而我觉得或可有着更宽泛的联想;1984年东京音乐会整整两大段名为“东京84之一”和“之二”里,他挥汗如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再见黑鸟》(Bye Bye Blackbird)是在向戴维斯致敬,杰瑞特已然年纪不小,劲儿却像是使不完的样子,仿佛被老天赐予了一个逆生长的身体与灵魂。  

为什么我说杰瑞特“回家”了呢?《创造》里的他变得缓和而从容。第六部分开头的上行琶音,美丽难言,仿若月色光影映入水波。说来惭愧,我常对这么一个场景念念不忘:每次夜半才降落的班机,望出去最温馨的镜头,莫过于下方地面几点橙黄色的灯光在虚实闪烁,似乎与远方家中的灯火与炊烟并无区别。我觉得,《创造》里没有出现开天辟地的创世纪,正弹出了一盏温情的“小桔灯”。年轻时的他可以孤冷私密,可以奔涌宏大,但今天他选择了趋于平和。 

杰瑞特3岁学琴,7岁登台,在伯克利音乐学院深造完后,却一直对古典打不起精神。他在一次非正式的演出中被爵士信使乐队的布莱基发现,继而又随着先锋爵士的高音萨克斯手劳埃德(Charlex Lloyd)打拼了几年。最早受到科川的激发,杰瑞特将自己的雄心定义为:“一种环球民族音乐”。  

有人指责,卖出300万张的《科隆音乐会》的高度,杰瑞特自己也再未达到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反而觉得是对艺术轨迹的一种诚实。从某个角度看,《科隆音乐会》之所以能成为“伟大的唱片”,还与当时的环境有关。奇科·柯利亚和赫比·汉考克等人领衔的融合风、用了电声与世界音乐元素的“天气预报”乐队以及从爵士转到R&B的乔治·班森,在唱片架上已经熟热得发酵了。人们估计,恰恰由于与迈尔斯·戴维斯的一次(电子管风琴上的)合作不太成功,杰瑞特从此对电声一直保持距离,并促使他回到钢琴本身,在最本初的物理机械上做出微妙细腻的变化。有趣的是,随着光阴推移,流水宴席,孓孓独立的杰瑞特好像才成了更大的赢家。  

杰瑞特的人际倒是不错的。前一阵子我看一部发行于2005年(即他60岁时)的纪录片《即兴的艺术》,里面囊括了关于他个人、家庭、朋友与同行的许多故事,事业的巅峰与危机。你能听到他出神入化的高音萨克斯演奏,放下后又侃侃而谈“加料”钢琴的物理效果。几位同行与小伙伴悉数出场,那叫一个热闹,ECM老板艾希尔也来对往事话题插了几句。忽地想到,古典钢琴界的另一位大师拉度·鲁普,去年也刚巧满了70岁,然而对外界宣传一直兴趣寡淡,别说纪录片,连唱片都不太有动静了。你瞧,性格差异就如此之大。

今天的杰瑞特纵使还这么顽皮(演奏时哼哼与“舞蹈”依旧),其音乐却变得安静。所以我不免隐隐期待,哪天他在爵士即兴中小露一手《哥德堡变奏曲》之”现代变奏”,未尝不是没有可能。他在ECM录的一打子巴洛克就证明着,弹起古典来他虽非巨擘,也不是等闲之流。假如弹巴赫或巴赫改编曲的人选很多,那么在巴赫上玩出即兴艺术,他若不出手,没有太多的人敢越俎代庖。“我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音符会弹出什么”——这张新片名之《创造》,大概是说,他不想在70岁上下就停止了前行。

                                文 | 詹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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