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了200只象牙，只为传承中国国粹，我们做错了吗？
2016-05-25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 象牙制品一向被人诟病 说实话我以前也是这样觉得的 大象辣么萌 你竟然为了把象牙摆在家里 把它们捕杀掉？ 你有没有人性啊？臭不要脸！ 直到我前几天偶然看到 中国顶级的牙雕，是长成这样的 图：《五福贺寿》 说实话，我写了公众号这么久 我以为我已经不会轻易被撩了 然而看到这些作品的时候 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握草。。。 图上这位老人 就是这些牙雕作品的作者 他叫李定宁 准确的说 他是我国现存最顶级的牙雕大师 他是目前国内年岁最高 资历最深的牙雕国家级大师 也是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牙雕是李家世代相传的手艺 中国牙雕分为南北两派 南派指广州牙雕 而广州牙雕中首屈一指的 就是李家的牙雕 从1930年代李定宁受到祖父真传 开始学习牙雕开始 已经过去了将近80年 图：《渔家乐庆丰收》 在这期间 李家的牙雕经历过日军的炮火 也经历过文革的摧残 但是凭着信念和热爱 李定宁把这门手艺传承了下来 但是万万没想到， 1980年代的一件事 让久经风雨的他差点挺不过去 1989年，为了保护野生动物 联合国颁布了禁止象牙贸易的“禁牙令” 联合国规定： 任何国家不得销售象牙及象牙制品 我国政府严格遵守 这对中国的牙雕艺术是致命打击 甚至出现了这样的新闻
撤走了1974年送给联合国的 国宝《成昆铁路象牙雕》 牙雕这件原本极其珍贵的国礼 顿时变得尴尬万分 一方面，是传承几百年的牙雕艺术 中国人引以为傲的国粹 传到这一代就要消亡 另一方面，是对大象的疯狂偷猎 而象牙制品的买卖 正是这些偷猎背后的关键动机 图：野生救援的动物保护宣传海报 哎呦我去，这可怎么办？ 要不咱狠狠心，不做牙雕了 转行算了？ 但是，李定宁不能同意： 艺术是无罪的。 更何况，这是李家代代相传的手艺 哪怕是在全中国 能达到这样水平的人也几乎没有 这不仅是为了谋生而已 这是责任 用电影《师父》里的话说： 我是这个门派的全部未来。 坚持到这一天， 李定宁已经挺过了80年。 1937年，日军发动侵华战争 广州沦陷 原本兴盛的工艺行业纷纷破产 李定宁的祖父带着一家老小 逃命回到南海西樵山 日军的铁蹄在中华大地上肆虐 百姓成天东躲西藏 当时的李定宁只有10岁 跟随大哥李定荣学艺 在家里继续偷偷做牙雕 后来前往香港 一边打工，一边学艺 面对日军的漫天炮火 李氏牙雕挺了过来 年抗战胜利后，牙雕市场开始恢复 李定宁一家回到大陆 第一时间开始做回老本行 20世纪60年代初 未满30岁的李定宁已经是七级技工 一出道就当上“师傅仔” 他还率先展开技术革新 在古代静态仕女的造型上 展开了技改突破 力求人物题材的产品体现出艺术美感 图：《富贵仕女》 在他的努力下 人物艺术造型出现了质的飞跃 这些作品大多以公家的名义 赠往海外或出售 在国际市场上十分抢手 李定宁和同事们 为国家赚取了大笔外汇 而在这一时期 他们每月只拿几十元的工资 甚至在工艺品 从未标上过工匠们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他就是这些国宝的作者 而在他看来 牙雕能够代表中国艺术去到海外 这就足够了 图：《麻姑献寿》 万万没想到 一转眼到了文革 李定宁所在的大新象牙工艺厂 被定性为专为有钱人、资产阶级服务 的“封资修” 师傅们也常常是被激烈批判 工厂时常因此被迫停工 更可怕的是，与此同时 工艺厂仍担负着出口贸易创汇的任务 仍然要保证一定的产量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 李定宁也挺过来了 十年浩劫过后，生产恢复正轨 尤其是在80年代 牙雕大量向海外出口 李定宁也被任命为技术厂长 这是李定宁最风光的时候 他正值壮年 技术和体力同时达到巅峰 终于创作出了最满意的设计作品 大型代表作 《群仙祝寿》
将他的风格推向了牙雕艺术的顶峰 这件作品引起了业内的震动 各兄弟单位争相前来参观学习 李氏牙雕名声大振 然而，好景不长，1989年 联合国一道“禁牙令” 让整个牙雕行业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大新象牙工艺厂原来的七八百工人 一下子就退休、离职了约三分之二 只剩下不到一百多人 很多人转向了木雕、玉雕或者牛骨雕刻
牙雕技艺眼看就要失传 而此时，象牙厂仅余几吨象牙原料 于是，李定宁组织大家“省着用” 做成了一件件牙雕珍品 这些作品 每件价值几万甚至十几万元 靠着这些呕心沥血的成果 大新象牙厂才能维持下来 图：《八层画舫》
同时，他不断地联合其他的牙雕艺术家 通过各种渠道争取 试图与相关部门、联合国沟通 努力让牙雕艺术的延续下去 终于，2009年11月 在考察了中国的牙雕历史 评议相关资料后 国家把象牙工艺列入 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并且与联合国积极交涉后 联合国最后同意，由他们负责监督 将部分合法象牙运往中国 所谓合法象牙 就是从自然死亡的大象身上采集到的 图：《福寿齐天》
作为国营企业的大新象牙工艺厂 分得了部分材料 在“禁牙”20年后 广式牙雕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到目前为止 广州只有三间工厂具有象牙生产资格 其中一家就是大新象牙工艺厂
即使如此，每年李定宁和团队 分到的象牙也是数量非常有限 所以，李定宁和他的传人 儿子李斌成一直在寻找突破的办法 终于，李斌成另辟蹊径 用木代替象牙制作香木球 在工艺上完整保存了广式牙雕的特点 作品还受到了海内外的欢迎 订单多到做不完 连瑞典国王都大赞“太奇妙” 现在，李斌成替父亲打理象牙公司 经常与行家们交流心得 推动了广州牙雕行业发展 为了将世界独一无二的广式牙雕发扬光大 他希望能够多招学徒 但是，牙雕工艺却面临着 一个前所未有的困难 老一辈的广式牙雕大师都已上年纪 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年轻人中真正爱好者少之又少 图：国宝《成昆铁路象牙雕》局部
李定宁曾先后收了二十几个徒弟 但非常遗憾的是 这行业的成才率很低 即使不收学费 甚至给学徒倒贴工钱 仍然有不少学徒坚持不下去
虽然牙雕艺术品价值昂贵 但是牙雕技艺确实难学 要有美术功底 要有足够的耐心、坐得住 还需要不停地工作 以广式牙雕最有代表性的绝技为例 看完以后，你会明白 没有过人的毅力 也无法继承如此奇绝的技艺
这是一件国器，嘉靖皇帝的藏品 它叫“鬼工球” 是“鬼斧神工”的意思 初看，雕工繁复精细 确实是非常美腻的艺术品 我们再看看近照——
最外层的球壳上 互相盘绕的云纹 全部是立体镂空雕刻 里面还有一层一层的薄如蛋壳 同时雕刻有镂空花纹的球壳 这些球壳，都可以万向转动 所以鬼工球又叫做牙雕套球
上面那个嘉靖皇帝的藏品， 里面一共有十一层哦！ 这么多层薄薄的球壳 相互之间贴合得非常紧密 同时表面非常光滑 才能在内部灵活自由地独立转动 上世纪初，中国广东牙雕艺人翁昭 手工镂雕的一件26层“鬼工球” 完胜日本的胶粘牙雕 赢得巴拿马博览会金奖 图：雕刻工具是镟床和特制的车铣刀具
如何将牙球内里分离活层？ 诀窍在于球面上的一个个孔穴 首先，需要均匀打通 十四个头大尾小的同心孔穴 每个孔穴由球面直入球心 刀具深入球内，继而一层一层 横向进行面块分割 相同深度的切割面连成一体 同一层面的套球就完成了 说起来简单 操作起来难度很高 雕刻时人看不到球层内部 只能凭工具传到手心的震感 以及刀具雕刻发出的声音有无异常变化 判断进刀准确度 你感受一下。。。 而且孔穴太大太小都不行 每个孔穴内深入的距离要精确一致 还要随时小心，稍有不慎 就会别把薄如蛋壳的球层划破
拉锉的动作幅度要小 进出变换快 重复成千上万次 需极好地把握操作的力度和韧度 还需要与呼吸换气相配合等 整个球就废了
这门独特的绝艺 不但需要经过长期训练 而且需要一定的天赋 并非人人都适合做
负责雕刻外层球面的艺术家 还需要长期刻苦练习美术基本功 具有传统艺术审美 能绘图，也要能操刀雕刻
花鸟、龙凤、人物、山水风景题材 均要得心应手
在现代的牙雕工艺中 牙雕球甚至可以达到四五十层 1981年，肇庆象牙工艺厂镂空出 50层《伎乐天》异形牙球 现存放于人民大会堂广东厅 而下面这件 广州牙雕大师黄景超的鬼工球作品 多达56层
细密如织的花纹
这一工艺技术 充满了神秘和惊险的色彩 也因而形成了独有的魅力 誉满中外，长盛不衰
如此高难度的技术 厂里培训100个人 真正成才、成为艺术家的不到10% 绝大部分人只是“会做”而已
而且如今牙雕行业 很少能组织起几十人的大型培训 一般只有两三个学员 李定宁希望 广式牙雕技艺培训 能够进入学院课堂
很多牙雕工艺品需要两三年 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完成 象牙材料十分难得和珍贵，价格很高 牙雕作为工艺品 并不是一制作完成就有人买 牙雕行业的人工费较低 高级技工才几千块一个月
因此，这门手艺可以用来谋生 却不能赖以发财 与社会的成功标准相去甚远
即使是如此，做了一辈子牙雕的 李定宁大师，在退休后 被工艺厂返聘为高级艺术顾问 仍然在为牙雕艺术奉献着 耄耋之年的李定宁 仍坚持不懈、努力奔走 挽救这门濒临失传的古老技艺 由于非洲象牙原料紧缺 他设计制作长毛象牙艺术品 图：俄罗斯发掘的古猛玛象
现在他的作品主要以猛犸牙为原料 图：《盛世乾坤》
如今，李定宁经常在传媒机构 及保护广州文化遗产论坛 演示广州牙雕绝技 他宝刀不老的精湛技艺 每次都收到观赏者的由衷赞叹
谈到未来的牙雕 李定宁大师认为 在象牙原料难得的情况下 如今的牙雕作品 不能一味求大、求繁复 可以多创作一些适合把玩欣赏 实用、价格不会太贵的小件作品 让更度的人有机会欣赏象牙 才能更好地传承这门艺术
直至今天，动物保护vs象牙雕刻 仍然时不时引起社会的争论 象牙雕刻自诞生起 始终和社会动荡牵扯在一起 时而衰落，时而繁荣 而这门做了一辈子的牙雕手艺 非但没有给李定宁荣华富贵 反而常常让他进退两难 让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我 也觉得心疼。。 bg1bgb个人图书馆：http://bg1bgb.360doc.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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