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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296个故事 上辈子，姐姐不是潮汕女人 一朵猫 再次来到老房子，是搬家七年之后。姐姐也从这里嫁了出去。 老房子的墙壁已是青苔漫布，有的已经和水泥颗粒染成绿色，有的是下雨的缘故，新的青苔还很湿漉漉地粘在上面。铁门深锁着，上面著附着厚厚的灰尘，绿漆已是褪去了一大半，如同斑驳的绿色琥珀。 一 微微拿掉覆盖在锁芯上面的蜘蛛网，吱呀，推开门，望着古铜色的小长桌，墙壁上已停止摆动的时钟，关乎这里的一切美好回忆纷至沓来，我和姐姐一起坐在庭院里讲故事，关着灯捉迷藏，或是出去拍照留念---我多么希望姐姐能够像这停滞已久的钟摆停留在这里，像定格在照片上的笑容一样，恰如人间四月天。 不知何时起，一提到姐姐，爸妈便会眉头紧锁，一片叹息，接下来便是没有下文的沉默。 姐姐在家里排行老大，从小到大，便一直为爸妈减轻负担，家里穷，支付不了昂贵的学费，优秀的姐姐只能放弃读书的机会，帮父母减轻负担。爸妈总是早出晚归，家务活基本都归她做，我们这群弟弟妹妹也是她一手带大的。 我跟姐姐相差了十岁，打我记事起，一直都是粘着她，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总会用布带将我栓在瘦弱的后背，踉踉跄跄地走着，像喝醉酒一样。她总会带我去各种好玩的地方，帮我制作小玩具，买各种漂亮的首饰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而自己总是很朴素，常常将自己的乌黑浓密的长头发束成一根马尾，额头上留了些小碎发。白里透红的圆脸蛋上嵌着水一般的大眼睛，浅浅一笑，眼涡那儿便是像是盛开着一朵莲花，十分动人。 那时候，村里的人总是把全部好的形容词都往她的身上粘贴，喜欢开她的玩笑：英子这么漂亮，以后一定嫁个好老公，幸福完美。每当这时，姐姐就像粉红的花苞，娇羞不已，而父母更是乐开了花。但我一直认为结婚对于姐姐来说还是很遥远，因为姐姐那时候才18岁，正是帮助爸妈的好时光，爸妈也不舍得。 二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的。那是姐姐21岁的时候，还是有人提亲来了，那个人就是我姐夫，不，应该是前姐夫了，但我姑且叫他姐夫吧。初次见到姐夫，姐夫比姐姐大了7岁，印象里的他身长与腿长相等，黑瘦黑瘦的，背部有些驼，走起路来手臂半弓平行甩着，但谋得一身好手艺，很有工作头脑，家庭经济还是过得去。爸妈对此还是比较满意，又加上媒人的鼓动催促，便向姐姐提起：“英子，有人来提亲了，男方谋得一身手艺，每月可以赚五六千块，人又不死板，虽然丑了点，但是中看不中用也不好吧，我看就将就吧，你怎么看？” 听到这话，姐姐咬着嘴唇，眉头紧皱着，沉默了顷刻，神情复杂的看着爸爸，微叹了一口气，迟迟才憋出一句话：“既然阿爸都这么说了，那，那就听您的意思吧。”爸爸会心的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出家门。 姐姐要结婚了，我心里便是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啊，永远那么单纯，以为世界就是这么美好。 刚过完中秋节，天上的圆月仍然明亮地悬在半空，皎洁的月光打在阁楼的天窗，将姐姐的脸照得一半昏暗一半金黄，脸颊边还残留着泪痕，消瘦的背影断续地颤抖，显得格外地寂寞。我不明白：“再过两天便是姐姐出嫁了，出嫁不是要高兴吗？为什么姐姐还会在这里哭呢？难道结婚就要哭吗，结婚好麻烦呀。” 我走近姐姐，牵着她的手，天真地看着她，稚声稚气地问“:姐姐，你怎么了啊，结婚不好吗，不开心咱就不嫁了，好不好，别哭了。” “傻瓜，哪有你这么简单的啊，说不嫁就不嫁啊，那岂不是当儿戏啊。”姐姐噗嗤笑了。 “那为什么你要哭啊。” 姐姐叹了一口气，“小妹，你不会明白自己爱的人嫁不了的那种痛苦。在厂里，我喜欢一个大哥哥，长得很帅，又很勤劳，可惜他是个外省，也只是做厂，爸妈肯定不同意。我又不想违背爸妈的意愿，他们也很辛苦，做女儿要孝顺他们。即使自己不喜欢，只要老爸喜欢就好了。每天看到爸爸挑着千斤重的石头，看了就心疼。”说着眼睛闪着泪花，接着坚定地握住我的手，“小妹，以后你要努力读书，将来找个优秀又自己喜欢的，不要让爸妈伤心。”我看着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那一晚，我微微倚着姐姐，默默地坐着。 三 姐姐正着身子坐在梳台上，眼皮垂下来，毫无表情，带着金银首饰，一边听着伴娘念着官调（潮汕结婚时伴娘做的诗句），一边梳着头发，直到把头发盘上，插上不知名的植物。 一碗圣水泼出去，伴娘携着姐姐走出家门，头也没回，我和妈妈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花，好像心里缺了什么，特别特别空。坐上姐夫的车，一切就好像重新启程，等待着姐姐的是一个不一样的命运。天有些灰白，路上微微刮起了风，拖着地上的叶子刷刷作响，下起了泪珠一样的雨，前方冷不及防有人抬着棺材，面无表情与车子擦肩而过，窗外的影子与窗内的她刚好交映。 婚后的姐姐并非幸福美满。刚开始姐夫还是很疼惜姐姐，但是因为姐姐一直怀不上小孩，怀上了也是因为各种原因而流产，渐渐地对她冷淡，甚至于最后的打骂，找情妇生小孩。在家里，婆婆从不在她面前出现，即使姐姐流产，也不管不问，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颐指气使，甚至就连儿子在外找情妇也暗中同意帮忙。 就这样，姐姐忍了4年，默默不语，就连家里我们都不曾知道她究竟经历着什么，不曾知道多少次独守空房，多少独自一人喝醉酒站在天台上，心碎了多少遍。 她渐渐拾起掉了一地的尊严，重新黏贴上去，武装黑色的武器，咄咄逼人。有一天，她将自己的长黑发染成金黄色的卷发，身穿红色短装连衣裙，脚踩着8公分的黑色高跟鞋，面无表情，走回家里，对爸妈说，她怀孕了，但她要离婚。 “为啥呀，好不容易怀上啊，怎么就要离婚？”妈妈不解。 “因为孩子不是他的，我要和别人过了，他答应我他要和她老婆离婚，我相信他。”说着，原本不屑的表情立刻笑开了花。 这简直晴天霹雳，妈妈顿时眼前发昏，浑身无力。 “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姐姐慌了。 四 过了一阵子，妈妈眼睛渐渐恢复光彩，立即给了姐姐一巴掌，扯着她的头发，边哭便骂道；“你这个不孝女，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真是丢脸，我们在外面都不知道怎么行走了（潮汕音）”一开始她面无表情，但她听到这话，便也伤心地大哭起来。 常年吃着各路偏方的姐已是皮包骨，驾着高跟鞋的她就像一个稻草人，毫无生机，加上妈妈的拉扯，已是不成样子了。顿时，她甩开妈妈的手，大声说：“你们以为我愿意吗？你们以为我很幸福吗？ 这么多年了，我为家里牺牲读书机会，小小年纪去厂里加班加夜，现在什么都不会，要文凭没文凭，要孩子没孩子，被人甩就甩，这么多年，我得到就是这些吗？女孩子就该是这样吗，是不是帮家里的弟弟娶妻后就可以找个人家嫁了，然后嫁了后就没有瓜葛了，你们不要这样。”她瘫坐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爸妈更是目瞪口呆，神情复杂。 后来姐姐真的离婚了，但是她却还是单身，自己在外面打工。那时，离婚后不久，她又流产了，是因为自己过于操劳，才使小孩死在胎中，一个人在手术室里度过了4个小时，那该是那么痛苦的事情，不得而知。 当她痊愈之后，她和所有人断绝了联系，也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那个人也没有离婚，她好像换了一样，自己租了一间房子，自己打工，养自己。 她说：女人要独立，至少活得尊严。 院子里的花开满了，香气袭人，迎着阳光，向阳生长。 本文责编：istory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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