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刻在记忆里的爱情：旧时光里有她在

铭刻在记忆里的爱情：旧时光里有她在

那是1995年的春天，5岁的我被妈妈领着，坐了两个小时的小时的公共汽车，又一路颠簸地走了二里山路，最后到她身边时已是傍晚。那时的她站在低垂的暮色里等着我们，一见到我便笑了。当我慢慢地向她走近时，她又紧张得双手不知往哪里安放，想抱我却又没有。

我已经不记得我当时的表现，但她后来告诉我，那时候因为她没有抱我，我恼怒地别过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直到夜的深沉。这是我和她初见的情形，被她偶尔提起，我便牢记在心中，当作一段美好的过去。

我记事很早，细想幼时的很多事情，朋友们被逼得胡编乱造的时候，我却能说得津津有味。特别是说起她来，眼睛里总会荡起莫名的沉思，声音也越渐低沉。

那时一个温热的午后，她带着我到邻村看戏，在站满人的晒麦场上，我们无论踮着脚，还是努力向前挤，却总没有落脚的地方，结果到她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被赶到了晒麦场的最后面，坐在一棵枣树下面，流着鼻涕眼泪大哭着。那时的她只比我大一岁，却没有与我一起哭，而是抱着我，像哄她两岁的小弟弟一样，给我唱着听不懂的歌谣。

我听得烦，也对那白脸黑脸的怪人物失去了兴趣，便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跳进如山的麦垛里玩起来。直到她喊着我的小名，我才探出头来回应。这时的戏已经结束，晒麦场上的人走得只剩她一个人，一边焦急地喊着我，一边哗哗地流着泪水。我迟疑地走到她身边，她一把拽过我抱住，嘴里呢喃道：“还好，没丢。”

直到过了很多年，我才得知当时我在她家住着的时候，某一次大人们开玩笑说要她做我的媳妇，她便当真了。而如果在那次看戏中间，我不幸走丢了，相信她也没脸回家了，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因为她的老公没有了。

夏天行将结束的时候，爸爸从城里过来接我和妈妈回去，因为这个秋天我便要去上幼儿园。她的村子里也有幼儿园，但师资短缺设施简陋，往好里想也只能算个小孩拘管所，好方便父母春耕秋收。我已经把她认作我最亲的姐姐，因而走之前，我拉着爸爸的手哭着要带她一起回去，而她也站在远处一脸期盼。

爸爸没有办法，只好哄说我还小，还不能把媳妇带回家，只有长大了才行。我不依，但她已经羞红脸跑开了，但不久又跑回来，拿出她奶奶给她做的一个沙包送给我，说：“跟叔叔回去吧，明天夏天放暑假了，你还可以过来看我。”

这便算是我们的约定了，后来我才得知，这个普通的沙包却是那是的她最珍贵的东西，她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玩，平时睡觉则压在枕头底下。可惜我没有珍惜，回到城里后便将沙包丢在衣柜里，之后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说好的第二年夏天我们再见面，然而第二年，我和妈妈便随爸爸去了别的城市，我也从此失去了她的一切音信。只在二三年后的某一天，妈妈收到她家邮过来的特产时，才从中发现还有她寄给我的东西：一包生瓜子，一个用麦秆编成的小玩具。生瓜子是她种的向日葵留下来的，小玩具是她以帮邻居家的叔叔剥玉米而换来的，可见这两样东西在她心中的价值，却全都送给了我。

之后，我们便又没有了联系，直到我考上大学来到她所在省的省会城市时，才在街角处的一个水果摊上又看见了她。那时的她已没有小时候的青涩，却远远比我成熟，独自经营着一个水果摊卖力气地喊着，同时还要警惕城管的驱赶。

当时我正好从那里经过，被她一把抓住要我买点她的水果，之后在讨价还价的时候，她说起她的出生地，我们才又互相相认的。“原来你是弟弟，没想到自那一次后，竟然过了这么多年。“她似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只低着头不知忙些什么。

之后我们便常来往起来，我帮着她在学校里推销水果，她则给我做饭洗衣，空闲的时候，我们一起逛逛街，生活过得十分恬淡，直到大三。

大三，我生起了考研的心思，便买了很多的书钻到图书馆里学习起来，而她则一如既往每天过来看我，直到第二学期的到来。那一日，我电话上联系不到她，便到她卖水果的地方去找，可看到的却是新租进去的一户人家。

三月，从没有来学校看过我的妈妈忽然跑过来，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恋爱了，是吗？”

我不知道我和她相处的这两年来算不算恋爱，但见妈妈问，便犹豫地点点头，“是的。我们已经有两年时间了。”

“我告诉你，你最好和她之间没发生过什么，不然有你好看。”妈妈一脸嫌弃的表情：“山野里飞着的野鸡，也想落到梧桐树上当凤凰，真是好大的心。小时候我们不过开开玩笑而已，她还真当真了。”

“妈，你和爸爸把她怎么了？”我焦急地问道。

“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们能怎么着，只是让她家人把她领回去了。”

“妈，你们不能这样，你是知道的，她曾对我那么好，现在依然对我好。”

“好不好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和她是不可能的。”妈妈怒火冲冲地说完便提了包走了，连饭都没吃，更没有说要在学校里住一晚。

妈妈走后，我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被外界的压力强迫与我分开了，便在同学的鼓励下，去到她小时候住的村子里找她。可是村子已经荒凉，人们也已经搬往他处，只留一个偌大的晒麦场以及墙皮掉了一半的戏台。晒麦场上的枣树还在，麦垛却已换成了杂草；从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但桃花人面已不知何处去。

2015年，我研究生即将毕业，正当很多公司和机构邀我过去面试的时候，她爸爸突然给我打来电话，接通的第一句话就是：“娃，赶快来北京吧，你姐她还想见你最后一面，迟了就见不到了。”

我悚然而惊，忙推掉一切约定，匆忙赶往北京。接我到她住的医院的是她妈妈和我爸爸。爸爸一脸歉疚，她妈妈则一脸乞求，此时我才知道她已是癌症晚期了，因为长期劳损的原因，又发现得迟，以现在的医学条件几乎不能治。“娃，你终于来了，医生说她只有几天寿命了，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她妈妈哭着说道。

爸爸这时也说道：“快去看看她吧，是我们对不起她。

听了她妈妈的诉说，我才知道自双方家人把我们强制分开后，她为了能配得上我，在做生意之余，还买了各种书籍学习，打算自学考上大学。然而长期的劳累、营养不良和睡眠不足，使得癌症降临到她的身上，在家人察觉不对时，她已疼得昏过去好几次了。

奔进医院，我含着泪推开门，发现她正恬静地坐在床上看着书，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是那么的圣洁和美丽。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转过头瞅了好一会，才犹疑地问道：“弟弟，是你吗”

“姐，是我，我回来了。姐，你快好起来，我们的父母已经同意我们了，只等你出院，我便娶你坐我的媳妇。”悔恨的泪如雨下，我哽咽了半天，才说道：“我爱你，姐。”

“我知道。”她的神色依然平静，只抬起枯瘦的手擦去我脸颊上的眼泪，说道：“但姐不能做你的妻子了，虽然这是姐姐我从小的梦想。”

“不，姐，你能。”那一日我们说了很多的话，把回忆翻遍，把情愫吐遍，把未来展望，把来世探讨，只想结定下一世的因缘，让我做她的父亲，好好爱她。

与我见过面的第二天上午，她便陷入了昏迷，到下午三点十分，医生正式宣布，她已去往另一个世界了。她死后，我没有参加她的丧礼，只一个跑到我上学的城市里，狠狠地醉了一场。期间我碰到了我的妻子，我们经过多半年的热恋，于2016年春节前结婚。

婚后，妻子问我想要一个男孩还是女孩，我说：“想要一个女孩，女孩乖。”话说道这里时，我又想起了她，不知她现在在哪里，是否过得很好。

铭刻在记忆里的爱情，旧时光里有她在。我永不会忘记她，我的姐姐，曾在大人们的玩笑中，定下她一生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