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有意思 1. 我和我的表弟,大概一年能见到一次。
表弟读完高中后去上了技校,如同村里的大多数一样,读完高中已算勉强,相对落后的基础教育条件和薄弱的学习意识,在拼资源拼强度的应试体系中长期位居下游。可规划的人生路径也只能是拿到高中文凭后读个技校学门技术混口饭吃。20岁出头要开始找对象结婚生子,家里有条件的会考虑送去当兵,至少能保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衣食无忧。而考上大学甚至好大学的意味着你有着超然的意志力还有学习力。真正地走出农村,试图迈入更大城市的生活中心。 2. 初五的下午表弟就回来了,在柜台里拿了点钱就迅速上桌和亲戚打麻将。抽着几十块的好烟一边码牌一边吞云吐雾,父母从来不让我和表弟他们玩牌打麻将,因为他们知道表弟玩牌的手段和心机是从小混场子练过来的,相比之下我就是不谙世事的傻白甜。母亲好奇他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三舅笑了笑,说估计是牌运不好,一个通宵就把钱都输完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表弟回来后常跑到市里跟朋友打牌,打得还挺大,一个晚上就能输掉好几千。我问钱哪里来那么多钱。三舅苦笑,在他馆子里打工有工钱,大头都是年底给,加上爹妈长辈给的,哪里会差钱。 表弟现在在三舅的餐馆里打工,刚从学校出来有打算送去当兵,不过他被家里宠坏人懒怕吃苦,学了驾照混了一年后正好在广东的三舅包了个餐馆,家里才十足放心地送他过去打工。三舅身负重担,不仅管吃管喝还不能少开工资,还得看好他的人别出什么意外,闲时还要帮他物色物色对象。做了大半年馆子效益不好出让了一半店面重新整修。好几个月人就这么闲着。 中途表弟说一个小学同学在广西约他过去玩,三舅看出言语暧昧可能有戏于是放他出去。没想一周的行程拖了两周还不回来,接电话也消极最后吞吞吐吐说想投三万和这边几个朋友做点项目并顺带描绘了一片美好愿景。项目成了收益超过50%,三舅一听觉得有诈更怕是传销赶紧定了回程票勒令他回来,才免了这一路惊险。 三舅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中唯一一个真正走入大城市的人,当时孤注一掷坚持要当兵,在部队里拼搏十多年才换来一个接近中产的人生局面。所以表弟相较于村里的孩子是幸运的,毕竟还有长辈的庇荫。而他们中的很多人在潦草结束学业之后,长期在城市边缘挣扎,各式各样打工,不愿意放弃任何可以翻身的机会,对于这种能披着谎言外壳的暴富机会并没有足够的抵抗能力,和理智的判断力。 舅舅舅妈仍旧在为表弟发愁,一方面希望他早点成家,但又担心他没有长期赖以谋生的本事。三舅言语间满是无奈,即便他有可以提供的资源和发展路径,但没有学历,大专尚且不是,没有任何有效工作经验和一技之长,连最基本的门槛都跨不过去。 “现在只能咬着牙把餐馆开下去希望早点好起来,主要是希望你表弟能在这里把经验学到了最后把馆子接下来,好歹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机会。”三舅语重心长,看了一眼在牌桌上忙得不亦乐乎的表弟,我们都无法确信。 3. 这几天不少人被一篇描绘所谓中国农村某种面貌的文章刷屏,说在那个“神奇”的软件上,那些来自农村的用户用超乎常人理解的自虐方式在博得关注。的确,再没有太多知识技能加持的现实状况下,似乎通过夸张的卖惨和自虐来实现关注是他们可能仅有的选择。所以才有了我们看到的大妈鼻子被插烟头,农村少年裤裆放鞭炮等让人汗毛直立的片段。 不过在我看来这样的情况无论在那个阶层都在发生,只不过在所谓知识、技能的加持上往往披上高雅、行为艺术、世俗娱乐的标签在跨界变异。卖惨的少吗?“自虐”的少吗?恶俗的少吗?看上去只有裸和肉的车模野模,整或P到面目全非的蛇精男女们,优衣库试衣间激情的小视频们,还有劈腿被发现强制发朋友圈的名媛名少们,发生的少吗?争相传阅的少吗?当有人带上所谓阶级眼光及身份优越感在审视评判时,我们何曾做的不是一样的事情。渴望而奔向的也都无一例外是猎奇、恶趣味的诉求本质。只不过在这些农村出身的人们身上,可能显得更赤裸、直接、笨拙罢了。 我的堂弟马上就要读高三,成绩一塌糊涂学校也一塌糊涂,在他活跃的QQ空间上,全都是喜欢的明星,网上搜集到的戏剧表演和演唱片段。他积极地参加学校的文艺活动大展歌喉并拥有自己小范围的拥趸。我听过他唱歌,有些唱歌的意识,但资质条件并不属于命中注定奇迹之子的那一类。他的爸妈已经无奈,供他读书都算勉力维持,更不谈他不切实际地艺术梦想了。 我们都期待生活发生奇迹,但这样下去,恐怕他也只能和表弟他们一样,在城市边缘努力挣扎。我不知道在现实的凌厉下他的梦想还能坚持多久。只是有一天,若我无心打开那个传说中神奇的软件,在上面看到他卖力拼命的表演。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是喜还是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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