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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by 钱行慕 0% 二十九 把一个故事变成一篇小说，需要加点东西。所以，这只是一个故事。 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我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那个时候，父亲强壮而高大，并且还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你一点儿也不会把他和现在这个每天坐在窗前的凳子上胡言乱语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每天起床时，他会进行祷告，吃饭时候也会。他总是回来的很晚，那个时候我早就已经睡下，所以我没有见过他睡觉时候是否也进行祷告。但从母亲那里，我肯定了这点。父亲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来。母亲说他是为了我们这个贫穷的村子在拼。父亲曾经想给村子里修建排水系统，这样夏天的时候村子便不会像是一个污水池那样污浊，瘟疫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夺取小孩的生命。那段时间，母亲会做好足够一个礼拜的食物给父亲带上，他会去很远的城镇，请求资金来完成这件伟大的事情。然而在我幼小的心里，我认为城里的当权者并不认为这件事情有多么的伟大。每次，父亲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嘴里骂着那些当权者，这个时候，母亲就会捋下父亲糟乱的头发，轻轻的将他抱在怀里，说：“或许你不该这么操劳。”像是对一个打架输了的顽皮的孩子。 父亲转过头来，说道：“上帝不会看到我们如此受苦而无动于衷的，愿他赐福于我们。”“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母亲说。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母亲并没有说实话。我清晰地记得某年夏天，那个时候父亲已经为村子的排水系统奔波了很久了，但还是没有一点儿效用。那天早上，村子已经连续下了好长时间的雨了，父亲背着食物早早地出门了。临走时候吩咐母亲别让我出去了，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瘟疫迟早都会来的。于是那天我便被锁在房间里，裹着一条毛毯，在床上瑟瑟发抖。 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我起床打开门，是村子的妇人，她抱着孩子冲进了母亲的房间。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生病了。”妇人几近哭喊道。 我跟着她走了进去，母亲接过孩子，轻轻的放在床上，问道：“怎么回事？” “我的孩子病了，请救救她。” 母亲用手抚着孩子的额头，吩咐我快点生火烧点开水。对妇人说道：“是瘟疫。” 母亲尽了最大的努力，瘟疫依然夺去了孩子的生命，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肆意妄为的笑声。 母亲告诉妇人孩子没能活下来的时候，妇人如同突然被人抽去了脊椎般瘫软了下来。眼神痴呆的望着母亲，突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希望的光。 “你们是村子里最虔诚的信徒，那么请告诉上帝救救我的孩子。”妇人哀求道。 “也许，他已经抛弃我们了。”母亲说道。 雨依然继续着，父亲回来的时候，母亲告诉他：雨水夺取了四条生命，三个孩子和一个老人。 “愿上帝保佑他们。”父亲说。 之后，雨停了，生命的消逝是村子陷入悲痛，但太阳升起的时候，生活仍然会继续下去。 父亲仍然频繁的往返于城镇和村子之间，也许连他自己也觉得获取足够的资金来修建排水系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至少在我的眼中，母亲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的一天，父亲很早就回来了，他告诉母亲，我们可以完成这件事情了。我很惊异于父亲告诉我们这个极大地好消息时，他的表情那样平静，而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这件浩大的工程完成之后，父亲每天都会去水库边上查看，祈祷着系统的各个部分正常工作。 这样之后，村子再也没有遭受浊水的侵害，瘟疫也像是一只胆小的老鼠一样躲了起来。父亲在村子竖起来了不可代替的威信，每当村民称赞父亲的时候，他都会说，“愿主赐福于我们。” 我觉得父亲很伟大，有一天，他对母亲说，我觉得我们得干点什么。做点小买卖什么的。母亲没有拒绝。 就这样，多年之后我成了商人的学徒，我们从很远的地方运来丝绸，又将这儿的特产运往远方，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件简单的算术运算。好像父亲对此有灵敏的嗅觉。 这之后，父亲回到村子里，打算开一个当铺，这是村子甚至是镇上的第一个当铺，村子的多数人甚至不理解当铺是用来干什么的。这次，母亲没有像往常那样，她拒绝了，并且有充足的理由。 首先，它的存在是无意义的，如果人们需要帮助，我们会很乐意的帮助他们度过难关而并不需要他们抵押什么，而且，偏僻而朴实的村子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抵押的。 然而母亲如此充分的理由并没有将父亲说服，他只说，你不懂，但会明白的。和母亲预想的我一样，刚开始的时候，所谓的当铺基本上是没有什么生意的。偶尔有村民过来聊天。 直到有一天，一个头顶褐色毛巾的村民向父亲说道，他想做点生意，想要将自己家的棉花运到南方去买，希望能小赚一笔的时候，这是我能记得起的也确实是父亲当铺的第一笔生意了。父亲说道可以，但是你需要拿什么东西来抵押呢？褐色头巾的村民憨厚的笑了。你看什么值钱你就拿去抵押吧。于是父亲便认真的思索起来，我在想他会拿什么来抵押呢？几亩田地或是终年不离头顶的褐色的毛巾？但更让我困惑的是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片刻之后，父亲看着他，我知道父亲懂得他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押的。 “你的灵魂。”父亲说道。 “你说什么，我没太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既然你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来抵押，那么我愿意接受你的灵魂做为抵押条件，给你足够的金钱来完成你的买卖。” 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褐色头巾的男人起身，他很生气，超父亲的脚下啐了口，说道：“我宁可不相信你说过这样的话。” 他说得对。若是某一天，别人对我说：你知道么，你父亲想要别人的灵魂。我是绝不会相信的。而那天，我就在父亲的旁边。 褐色头巾的男人走远了，父亲收拾了杯子，嘴角微笑，若然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那件事情之后，村民都对父亲议论纷纷，只是出于对父亲的尊敬，表面上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像海底的火山，海平面依然平静。 那些时间，父亲当铺的生意如母亲所预料的那般惨淡，母亲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还让它继续存在。每当母亲说应该关闭它时，父亲都会说还没有到关闭的时候。 然而事情在之后的某个深夜得到了转机。我记得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有人轻轻的敲门，父亲开门，来人带了一个手提袋。 静静的夜里，虽然他极力压低自己的嗓音，但交谈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我的耳边。 “我愿意以我的灵魂来抵押，来得到您的帮助。”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听到父亲的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听见。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干嘛不呢？我是说，我甚至都不知道灵魂给我带来什么了。” “你明天过来吧，我会把你需要的给你。”父亲说道。 关上门，父亲低声说道：“不该是这样的。” 这之后，在宁静的夜晚，便不断的有人来拜访我的父亲，而无一例外的，他们是来交易自己的灵魂。 我想这应该不在父亲的考虑之内。 大概几个月甚至更久之后的一个清晨，微风轻轻的抚过窗口的吊兰，一个中年男人走进了父亲的小铺子，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外套，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更凸显他的消瘦，“抱歉打扰了，我来取我的灵魂。”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一丝惊恐在父亲的脸上划过，随即消逝。 父亲让母亲将我带回去。他和那个人一道走进里屋。 终于有人来赎回自己的灵魂了，我在想。 当我和母亲回到铺子的时候，男人已经走了，父亲正在独自的吃着刚才留下的已经凉下的早餐，说：“我想当铺可以关掉了。” “什么？难道那个人拿走了所有的灵魂？”母亲问道。 父亲没有说话，依然吃着自己的早餐。 母亲哭了。母亲说。村民们的议论是真的么，你真的把别人的灵魂卖给魔鬼。 我突然明白了父亲一直在做着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情。那个时候，眼前的这个人已不在是我的父亲，一个虔诚的信徒，而变成了一个和魔鬼交易的人。 自此，父亲再也没有去过教堂，也没有祷告过，我想，他已经被摈弃了自己虔诚的信仰。 许多年之后的一次旅途中，突然起了淅沥的小雨，我急匆匆的赶着路，希望能赶上最晚的一列火车。快要进站的时候，一个记忆深刻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唤起了我的记忆。就是那个灰色外套的男人。 我一把拉住他，超他脸上狠狠地揍了一拳。 他被这不提防的袭击击倒了。看着我，他说道：“你疯了吗？“ “如果你要买别人的灵魂，为什么不自己去做？“我问道。 他用手捂着脸，微微怔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是谁？“他问道。 于是我告诉他我记得的事情，告诉他这使得我的父亲变得像魔鬼一般的人。受人唾弃。 他站了起来，对我说，“你的父亲是一个伟大的人。可是我并没有拿走那些所谓的灵魂。“ “你要知道，那些灵魂，在他们被交易的时候已经变得一文不值。“ “那为什么父亲会开那个该死的当铺，来让人们以灵魂来抵押？ “这是一个赌博，“，灰色外套的男人告诉我：”很多年前，我需要一个人自愿献出自己虔诚的灵魂，于是我找到你的父亲，他断然拒绝，不过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于是我一直在等待机会，终于机会来了。“ “那段时间，我观察到你的父亲在设法修建一个排水系统，而金钱是关键。“ 于是我找到你的父亲对他说道，只要他甘愿献出自己的灵魂，我愿意给他所需要的金钱。“ “这么说，他答应了？”我问道。 “他当时依然断然拒绝，并称没有人会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灵魂。于是我问他是什么让他如此坚信？你的父亲说是自己的信仰与灵魂。于是我给了他足够的金钱来完成他的排水系统，只要他愿意和我打一个赌。“ “什么赌？” “金钱和灵魂哪个更重要？” “灵魂。”我说道。 “你的父亲也是这么坚持的。这就是我们的赌博。”他说道。 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开一个小小的当铺。 雨越来越大了，我知道父亲在这次赌博中，输掉了。 而现在，当我回到家中，我知道我面对的这个坐在躺椅上胡言乱语的老人，是一个没有灵魂却依然伟大的信徒。 钱行慕 1/13/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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