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杨小贞
【作者是学社会学的，但心仪《红楼梦》，这是个难得的知识考证类的小品，虽短，意思却是很可玩味】
芒种。 农历丙申年五月初一。 言：二十四节气第九个节气。 又言：夏季第三个节气。
元代吴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记：芒种， 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矣。 而“芒种”二字，也是被人因谐音解读为“忙种”，可见芒种时节正是农忙之时。“芒种忙忙割，农家乐启镰。”“乙酉甲申雷雨惊，乘除却贺芒种晴。插秧先插蚤籼稻，少忍数旬蒸米成。”
然而在曹公笔下，大观园里，自然不可能出现个个水灵清秀的女儿忙着干农活的景象，想领略上引诗句之景，只能去看看刘姥姥。而大观园的女儿们，却在一清早祭花神：
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摆设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需要饯行。然闺中更兴这个风俗，所以次日大观园之人早起来了。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中绣带飘飘，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的桃羞李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曹公这里提到“尚古风俗”，而注意到此细节的学者似乎都认为这是曹公自己首创，谈不上尚古。据周汝昌先生考证，曹公生于四月廿九日未时（当然是农历）。与芒种很近了。而周汝昌先生在自己校对的《红楼梦》中也特别提到：以芒种节为饯花日，出雪芹创造。……作者生于此季节，与自己身世“末世之时”相交融，富有感情，故命节序以新词，开辟鸿蒙，此之谓乎？”[1]
先姑且不论先生的考证最终结论是否正确，但曹公在这里的确有寓意是确切无疑的。
芒种为祭花，而二月十二（黛玉）生日，却有尚古习俗：贺花。清代蔡云《吴欲》中有一 首“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 红紫万干披锦绣, 尚劳点缀贺花神。”学者朱松山早年在有关“《红楼梦》中的节令风习”里提到：“花树上粘贴五色彩缯或纸 条, 在南方往往是花朝的事。朝在宋代, 有三个日期, 洛阳为二月二日, 东京 为二月十二, 成都却是二月十五。后来江南一带多以二月十二为百花生日。”[2]
而有关祭花神，则为：“‘三月尽头刚立夏, 一杯新酒送残春.’‘夜与琴心争密烛, 和香篆送花神’等句, 说的是立夏。盖春光九十已尽, 二十四番花信风也至立夏前而止, 故在三月底或立夏日送花神、饯春。
曹雪芹把这事属于芒种, 整整推迟了两个节气。‘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孟夏之月都将尽了。”[3]而脂批也说“无论事之有无，看去有理”、“饯花辰不论典与不典，只取其韵致生趣耳”之语。
说这么多，看来“祭花神”是曹公移花接木之举，但倒也未尝不可。我们欣赏文学作品的美，若处处非要讲究与现实贴合，未免过于迂腐。倒不如心随大观园众女儿飘飘，于今年的农历五月初一（阳历六月五号），送送花神，因为芒种之后，百花凋零，是确事。
[1] 曹雪芹：《红楼梦》（周汝昌精校本），海燕出版社，2006年，第341页[2]朱松山：《红楼梦》中的节令风习一一读《红楼梦》札记之七，《红楼梦学刊》1989年04期[3] 同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