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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可以不努力的 文/杨熹文
成为职业写字人之后，我散漫下来一段时间，胡乱找个小生意做，刚巧能养活了自己。旁人都说呢，“你一直这么辛苦，也该歇歇了。”我“是啊，是啊”地回应，想着从我出国起就过着苦逼的人生，这么算来也该岁月静好一下下。
于是我在一个清晨的六点钟一骨碌爬起来，刚沾着点冷空气又嗖地钻进了被窝里，我试探着问自己“你说呀，是不是，其实我也可以不努力的？”
我这样问着自己，问了一天，两天，三十天，竟然渐渐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我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体重从四十九公斤涨成了五十一，每周看三本书变成每周看一本，天天跑步变成想起来再跑，六点钟起床变成了八点半，微博和公众号的留言们我都晾着，我独自跑去喝大酒。我坐在家附近的酒吧里，幸灾乐祸地看那些走得急糟糟的路人，花生米在嘴里砸着，胃口舒服了，心却不想写字了。
我经常觉得我家基因的组成，一半和酒精有关，我爸着了酒精的魔，每当晚上六点酒魔准时附身，他心里是念家的，脚却自顾自地迈出了门。多年无解。再看看我妈，我妈若是不过敏，也是个能把家喝穷的主儿。
我就更别提了，从高中起就勾搭闺蜜去校外的小酒馆喝啤酒，给这酒起名叫“失恋的忘情水”，其实说白了就是这身体里的酒精因子比我先成了年。等我也成了年，酒精下的自己更是勇猛无敌，川普附身，人眼瞅着我在饭桌上从病猫变成政治家，口若悬河地能给你说上一整天。
那岁月静好的一阵子，我可过了瘾，一天能干掉一升红酒，美其名曰“刺激灵感”，可是我的酒品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差劲，喝完还没来得及等来灵感就先等来了睡眠。
我本是为了写字去酒吧，结果去着去着就变成了奔着人家的酒精和花生米。
我妈打电话跟我说，“你爸最近都不喝酒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那酒魔到底是传家宝般地附在我身上了。
我还以为自己能当成个欧·亨利，花六天喝大酒，一天写文章，照样能写出个不俗的名堂。
可我不是欧·亨利，我就算花一天喝酒，花六天写文章，我还是写不出那名堂。我是那三流的小作家，脑子比人轻了一半，人又不伶俐，性格中的固执，也没帮上我半点忙。
旁人点头，“哎呦，还是挺忙的。”我满意，转身又干掉一升酒。
直到有一天看到周冲的文字，瞬间酒劲散去，那些字径直走进心窝里，狠戳猛戳，我惊她为天人。
看完了周冲的文字又看完了周冲的故事，哭到鼻涕长长短短地挂在脸蛋子上，眼泡肿得老高。
周冲的字（我推荐所有人去看周冲的字）在我过得混沌的世界里辟出一道光，这光让我看到差距，看到力量，看到含着悲的喜，这光又让我恨，让我坐在床上，恨，不停地恨，就恨自己这副不争气还觉得特别努力的样儿。我即刻把身边那杯酒倒出门外，我平生从不肯浪费一滴酒，这一次却把那酒杯甩干净，连同那里面的懒惰，拖沓，自以为是，也全都倒掉了，新西兰冬季刚到，雨水争气地赶来，这心里所有乌糟糟的念头，好似也全部被洗涮干净了。
有多少人认识周冲，是因为她写了那样一篇字《从体制内到体制外，从月薪3000+到月薪10万+》，多少人看到那每一篇文字后面的打赏人数，心生不安分的羡慕，辞了职创了业也窝在家中写写写，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周冲背后数年的积累，抗争了一次又一次的命运？那在世俗里的煎熬？那眼睛受的累，颈椎受的苦？我不盼有那荣耀，我只求给这字应有的美好，给梦想一个它应有的名分。
周冲写道自己为辞职做准备的时候，“那时我带两个毕业班，周六周末都补课，晚自习上到夜里九点多，大清早五点五十，又要起床去上早自习。就在这样的忙碌里，我一边准备书稿，开了三个专栏，保持每两天码一篇文章的速度。因此，写到两三点是常事，早上经常肿着眼睛去上课……”
我问自己，我有什么资格蹉跎啊？我疯一样地开始读书，做饭的时候读，上厕所的时候读，半夜突然醒来也抓过kindle来读，我给自己施加了“饥饿疗法”，不写完一篇文章就不去吃饭，这才是比红酒刺激灵感的更好方式，这灵感在胃干瘪苦涩下去的时候，全冲到键盘上的手指尖。我不喝大酒了，也没那个时间去喝，酒杯放在离电脑老远的位置，酒魔也知趣地附在另一个人身上，写就是写，清醒的脑袋才能写干净的字。我想写长篇小说，苦愁没时间看电视剧找灵感，后来想出个在跑步机上看的招，两个月，看完了两遍《北京人在纽约》，半部《欢乐颂》，一集能跑上七八公里，那是跑了四五百公里那么远的路。我每天更新公众号，学怎么添加音乐，学怎么挑图，学怎么设置关键字，笨人学什么都吃力，那就用二倍的努力，我没有小编，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地回复，回到手指尖麻木，两个月键盘上的字母被磨去三个。
我的酒不常喝了，心里明堂了，人也瘦下去了，字啊，可能也慢慢地好了那么一丁点。
常常看网上有人分享写字人的辛苦，生活规律是非人的，生老病死出多大的事也得继续写，我也常常看到有人评论说，“呸，真假！作家一整天坐着，有什么辛苦的？！”
我苦笑，出国三年来做过无数份社会底层工作，咖啡馆端盘子，餐馆里洗碗，工厂里打包水果，熬大苦力受尽白眼，却没有一个要比写作更辛苦。这苦，无法跟人说，砸吧到嘴边了还要咽到肚子里。一个月前需要去另一个城市办事，却有写字任务在身，只能求朋友代驾。山路弯曲，我晕车，一路呕着一路写着，他说“你不能歇歇？”我说“不行”，他看我推开门边吐眼睛还盯着纸上的字，“那你能不能先吐完了，再写？”“也不行，我也没有功夫和你说话！”
我从前羡慕有人天天写文章，更羡慕那些天天写也能写得好的人，但我从来只把这公众号当个“乐儿”而不当个“事儿”。可我开始日更的时候，才知道人是可以一周写两万字的，也可以越写越灵感爆发，越写越觉得这写作的路见了亮的，而且每隔几天，我就觉得自己之前写的文字读着糙劣，恶心着自己的时候也念叨，这是不是也是一种进步？这时候我就想起几个月前朋友给我留的言了。
他把我此生全部写的文章都看了一遍，然后冒着被删除好友的风险给我留言“读了你的这么多文章，我觉得你近期写的东西跟之前写的相比，进步并不是很明显。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影响，可能会偏离最初设定的方向。给我的感觉是，也许你最需要调整一下方向。写作也是一种思维活动，思维拓展了，写作也就进步了。可以去尝试读一些你从未触及的领域的书，哪怕只是蜻蜓点水，相信也能给你一些灵感的火花。”
这话现在我也悟出道理了。
现在轮到别人说，“其实你也可以不努力的，写得苦大仇深的图个什么劲儿？”
是啊，我图什么啊？我从中捞到什么好？
我每天六点起床不吃不喝写到十二点，写到前胸贴后背贴得紧紧地，胡乱吃口饭又回到书桌前，我图别人跟我说“你有点唠叨，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感觉你在凑字数”？
我不逛街不娱乐不参加聚会什么时间都用在读书和写字里，我图自己能从这文章后面的赞赏里有一天能攒出个一百万还是蹦出来个爱我文字爱到骨子里的大富翁？
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换成文字给别人看，但凡遇见点有意义的事都跟人分享，我图别人骂我“去死吧”“死全家”“你真装x”？？
我图个什么劲儿？我就图这些？图这谩骂诽谤还有偶尔飘来一缕的浅之又浅的荣耀？
是啊，其实我也可以不努力的。真的，没人拿着枪逼着我每天六点钟起床，也没人拿着尖刀捅我后背让我去写写写。我若是不努力，生活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爸可以拿喝酒喝来的关系网给我谋份工作，妈能让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能天天找我闺蜜去研究为什么只有咱俩嫁不出去，我命中没有大富大贵，但保准小康，老公孩子房子小轿车总是会有的，头发不会有现在掉的快，褶子不会有现在长的多，命也比或许要延长个十几年……这日子不好么？
可不行啊，不行的。就算是被人骂被人谤，我也得从这些污浊的留言里，找一块干净的地儿，把我的梦想放进去，我得守着它，看它一点点为自己争取领地，我得从这难得一来的梦想里，拼一拼属于自己的荣耀，我就图这苦中作乐越来越好的劲儿。更何况，想一想我那每天眼巴巴等我更新文章怎么都看不够，抢着给我打赏给我分享的妈妈，想一想那个我许过诺长大后要给他十万块钱种花种草再也不用辛苦奔波的爸爸，想一想我那学建筑的闺蜜给我搜集来所有利于写作的视频，整编好了给我一个个发过来，想一想我那熬多少夜读完我所有文章的朋友，想一想跟着我一路走来就算我写那么多烂字也依然不离不弃的读者们……我怎么，怎么能够不努力？
我老早就给自己想好后路了，若是哪一天真写不出了，我也不憋着憋着写了，更不委曲求全地把别人的名按在自己头上做那可悲的枪手。我要在夜市支个小吃摊，做可乐鸡翅炸鸡柳还有煎饺子，我手艺不赖，准能蒙着金发碧眼的胃口赚个活命钱，到时候咱也感受下此生错过的人间烟火热闹劲儿。
可在这样的日子到来之前，我必须拼尽全力去努力。
周冲写道自己决心离开体制，想到自己一生受苦的母亲，下着决心“如果离开了，要近乎疯狂地努力，以不辜负母亲。”
我哭着，也想着，我不也下过一样的决心？几年前我在那打工的小餐馆后厨里靠着一袋子大米读书，心想但凡有一天有时间了，一定拼了命去读书和写字，做个体面的人，赚一份荣耀，给爹妈过好日子。那时候心里的梦想，可比岁月静好那阵子的梦想，金贵多了。想想人家说得真对，女人追到手啊就不金贵了。梦想不也是么，梦想若有性别，她也一定是个女的。但我也愿意相信，梦想是个善良清白的好姑娘，一个人若花了全部的精力去追她，她能不知道你对她的好？
其实我也可以不努力的。
但我就是必须去努力。我有不能去辜负的亲人，朋友，读者，我有需要实现的生活与梦想。
我这些努力，别人或许看不到，但我相信上天一定看得到。
哪怕他现在看不到我整日伏案，看不到我熬夜苦读，看不到我挖着自己心脏去写的字，终有一天他会在那数层云的上面，咂咂嘴，感慨一番，“真想不到这个三流作家，竟然还有着一流的坚持哪。”
（这篇文章是我的内心独白，又哭成个大花脸，欢迎大家把自己的追梦故事分享给我，我会把你的留言设置为精选，作为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的正能量！欢迎一切非商业用途的转载，转载时请标明作者与出处，公众号转载欢迎联系后台，把想转载文章和公众号ID留言给我，我会在第一时间去添加白名单。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作者简介：杨熹文，网上人称老杨，常住新西兰，热爱生活与写作，相信写作是门孤独的手艺，意义却在于分享。新书《请尊重一个姑娘的努力》（精装版已经和大家见面）火热销售中，欢迎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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