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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土豆有爱情

 汉青的马甲 2016-06-16




文/简书原创作者:周小凡


这世界上最能吃土豆的人我知道两个。一个叫马克沃特尼,这倒霉蛋去火星探险不小心被丢在了火星上,靠用自己的粪便种土豆撑过了两年,终于成功从火星返回地球,堪称火星版的鲁滨逊。


另外一个人是太哥。


太哥曾经开过一家小餐馆,专卖土豆粉。店里除土豆粉以外还是土豆,比如清炒土豆丝、炸土豆饼、土豆炖牛肉、炸薯条......中西结合应有尽有,可惜全都是土豆。时间久了不仅客人吃得厌烦,就连说好了包吃饭的店里员工,每到开餐时就浑身发抖,见到土豆丝里加了几条青椒都跟见着亲爹一样。


这样做生意店自然维持不了多久,不到三个月就关张大吉。据说太哥的店关门后附近菜市场土豆的销量降低了三成,这源于周围居民每天闻着太哥店里的土豆味儿上下班,早对这种食物丧失了兴趣。


可太哥依旧把土豆视作挚爱,他对我们说,土豆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食物,在海拔数千米的地区,土豆是唯一能够存活的作物。还好那时《火星救援》还没上映,否则太哥的思想将从山区冲出地球,在火星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我们一帮做餐饮的好友都很奇怪,为何事业有成的太哥,至今仍对土豆情有独钟?在太哥新的餐厅开业仪式上,借着酒劲我们一起问了土豆嫂(太哥的媳妇)这个问题。


“嫂子,你说为啥太哥这么爱吃土豆呢?”我问土豆嫂。“你看今天这菜,十八道菜里八道有土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土豆嫂笑了笑不说话,太哥刚好西装革履地举一杯红酒走过来说:“你们这帮小崽子吵吵闹闹干嘛呢?”


“哥,你为啥那么爱吃土豆啊?”一个姑娘问。太哥和土豆嫂对视一眼,两人颇有默契的一笑。


喝了酒的太哥话格外多,他说,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土豆嫂和太哥刚认识的时候,太哥还在一家小餐厅里洗碗,土豆嫂在餐厅里做服务员。有天晚上有客人喝多了调戏土豆嫂,餐厅老板和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唯有太哥冲上去狠狠给了那醉汉一耳光。


醉汉同行的几个兄弟一起举着啤酒瓶围攻太哥,太哥抄着一把板凳和他们打作一团,土豆嫂说每次她看到《食神》里周星驰举着折凳暴打王晶,就觉得像极了当年太哥的样子。混乱中太哥打瞎了醉汉的一只眼睛,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两年多后太哥因为表现良好出狱,出狱当天土豆嫂穿一身大红色的连衣裙在门口迎接他。她对太哥说:“你带我走吧,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太哥挥挥手:“滚犊子,别给我玩白蛇报恩那一套。老子要啥没啥,你要跟我混以后只能吃糠咽菜,想明白了就赶紧滚,别杵在这儿烦老子。”


土豆嫂执拗地跟了太哥三天三夜。太哥在街头上游荡,土豆嫂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太哥晚上无家可归,坐在天桥下面过夜,土豆嫂就凑过去靠着他睡。太哥身无分文,从地上捡别人扔掉的东西吃,土豆嫂掏出自己的钱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递给他,太哥一挥手把肉包子打得老远。


“你这女人怎么他妈那么烦人?”太哥开口就骂。土豆嫂一个一个的把包子从地上捡起来,撕去外面那层沾了灰的面皮,倔强地又递给太哥。


太哥没说话,接过包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噎得自己直翻白眼。


第二天太哥在母亲的牌位前哭得一塌糊涂。他父亲早亡,入狱后母亲受不了儿子坐牢的打击,病情加重去世。而土豆嫂一直跪在太哥身后,一言不发。


那些年,你用错过的时光温柔了我的岁月,所以我愿不离不弃,也许无关报恩无关内疚无关情爱,只是不想见你再像个孩子般哭泣的样子。


土豆嫂死心塌地的要和太哥过日子,她爸气得把她赶出了家门:“你要是跟那个劳改犯在一起过,就永远别回这个家。”


两个人住在太哥家那三十平的小房子里。太哥坐过牢,又没啥特长,在外面晃悠了半个月愣是不知道该干啥工作,土豆嫂蹬着一辆三轮车卖起了土豆,勉强能补贴点家用。


那些日子穷得叮当作响,最穷的时候两个人常在深夜里抱在一起哭。饭碗里想见块肉都很困难,唯一吃不完的是土豆。因为营养不足,太哥面有菜色,却依旧笑着安慰土豆嫂说:“土豆多好,又管饱又有营养,等我以后有钱了就开个饭馆,除了土豆啥也不卖。”


以后有钱了这种话,在最落魄的时候是跟土豆同样重要的食粮,一个喂饱的是肠胃,另一个喂饱的是灵魂。


即使只有土豆填肚子,心灵手巧的土豆嫂也要想着办法让太哥的味蕾丰富起来,因为出生于厨师世家的她一直相信,穷什么都不能穷着舌头。一个人哪怕日子过得再苦再累,只要舌尖上还留着滋味,心里就还有对生活的期待和向往。


土豆洗净去皮后切成细细的丝,凉油里蒜瓣炒出香味再下土豆爆炒至断生,和青红椒丝一起出锅。最简单寻常的一道炒土豆丝,胜在土豆嫂那自小练就的刀工,只有土豆丝切得又细又均匀,才能入口酸辣爽脆,就这土豆丝就能吃下三大碗饭。


同样是土豆,切成方形小块,入锅加酱料炒熟,再和大米葱段热水一起用砂锅闷上几分钟,煮出来的米饭鲜香可口,土豆软糯甘甜,砂锅闷出来的饭底下还结上了一层锅巴,吃完恨不得连锅底都舔上一圈。


把蒸熟的土豆去皮捣成泥,和面粉还有节省下来的一点肉沫搅和在一起,捏成掌心大小的饼状下锅。家里油不够多不能炸,那就用煎的,煎到两面焦黄金光灿灿的出锅,咬一口外酥里软,细细咀嚼那土豆泥里还有肉沫紧实的口感,在三餐少肉的日子里,这道土豆饼曾替多少鸡鸭猪羊填了太哥的五脏庙?


到了家里买米买面都紧张的时候,土豆嫂就得露一手绝活了。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一个个滚圆黝黑的土豆崽子变成一条条羊脂玉般的土豆粉,而且嫩滑劲道,一入口就着急着往你喉咙里窜。用便宜买来的鸡架熬汤,那味道对太哥来说,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要来得珍贵。


后来太哥终于托一个朋友的关系,在一家酒楼里打杂,从洗碗到配菜、打荷,踏实肯干的太哥得到了大厨的赏识,几年下来他的厨艺已然青出于蓝。再后来他和朋友合伙开了自己的酒楼,慢慢地分店越开越多,逐渐成为这座城市颇有名气的品牌。


在第三家分店开业那天,太哥破天荒的买了辆奔驰。土豆嫂埋怨他,现在酒楼周转运作也要流水,何必有了点钱就忘了过去的苦日子?


太哥嘿嘿一笑,拉着土豆嫂坐上副驾驶,一脚油门就驶向了自己久未谋面的老岳父家。土豆嫂的爹那时候正在院子里浇花,扭头看见一辆大奔开到自家门口,紧接着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粗糙汉子一见到他就大喊:“爸,我带梅梅来看您了!”


老头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就看见副驾驶的女儿眼泪汪汪地走下车。土豆嫂的妈从房子里冲出来,六十多岁的老大妈跟一阵旋风般冲到女儿面前,瞬间和土豆嫂哭成一团。


太哥跟一愣头青似的地扯着嗓子大喊:“爸!妈!您女儿当年没嫁错人!”


我们总把青春当做最好的时光,可惜最好的时光里却往往都不够有钱,不够有时间,不够成熟去理解一些事,不够有耐心去深爱一个人。等到青春挥霍了,错过了,沉淀了才慢慢明白,原来青春里我们像滚落一地的土豆崽子,浑身坑坑洼洼沾满泥泞,不过是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为我们洗净泥土,剥去外皮,用一双巧手烹调出万般玲珑变化。


如果土豆有爱情,也许就是像太哥这样安安静静地等待和努力,像土豆嫂这样沉默不语的付出和坚持。等我在泥土里长成琥珀,长成美玉,长成钻石,再被你抱在怀里,捧在手心。


最后太哥对我们说:“你们今晚都别走,我请你们吃土豆宴。”


“哦太哥我回家给孩子喂奶。”“对我还有个稿子没写呢。”“土豆嫂我陪您逛街去吧?”“哎呦喂喝多了我得回家睡一觉。”“太哥我得跟他一起走,搭他的顺风车哈。”


瞬间一桌人走得干干净净,包括刚才一直满脸温柔看着太哥的土豆嫂。太哥骂骂咧咧地说:“这帮小崽子,我迟早用土豆砸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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