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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种互动的虚构文学形式，从小说诞生那一天起，所有作者都面临着同一个难题： 如何能抓住读者的心，让他们读下去？ 所以，小说的开头——第一章、第一页、第一节、第一句——就变得至关重要，它是一次邀舞，是一个诱惑，是一种谈判，甚至，是一个圈套。 它必须让读者读下去，进入虚拟的世界，完成深沉的体验；它必须让读者愿意拿出时间，赋予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文字以意义。 那么，作者到底要在小说开头时给读者什么？或者，读者能从小说开头中读出什么？ 1.文体 长句还是短句？简单还是繁复？匆忙还是悠闲？有多少修饰语——形容词还是副词？ 海明威所有小说第一页，都是短小清晰的陈述句，让人印象深刻。很多美国侦探小说作家，他们的句子风格都让人确信，他们学习过海明威…… 2.腔调/情绪 语调听起来如何，忧伤的？客观的？讥讽的？作者想表达什么样的情绪？ 比如《麦田的守望者》，作者开篇就表达了一个愤世嫉俗的叛逆少年的腔调和情绪。
我们还可以回头翻一翻，《平凡的世界》和《黄金年代》开篇的不同腔调和情绪。 3.措辞 小说使用了哪一类词语，是常见的？易读的？还是罕见的？晦涩的？句子是完整的？还是断断续续的？ 安东尼·伯吉斯的《发条橙》的叙述者、没经过什么教育的年轻暴徒亚历克斯，说话用词讲究得堪比莎士比亚，他的吹捧无拘无束，谩骂充满创造性，脏话多姿多彩，经常让对手张口结舌。据说，他的语言是作者自创的，是英语、英语俚语、斯拉夫语的大杂烩。 4.视角 用那种叙述方式？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如《平凡的世界》）？第三人称限制视角（《最后的郊狼》）？第二人称（想不出来……）？主要角色第一人称（《漫长的告别》）？次要角色第一人称（《福尔摩斯探案集》）？甚至是“意识流”（《追忆似水年华》）？ 这些视角各有优劣，我们以后再说。 5.叙述的在场 叙述者是只有声音，不见其人的？（如第三人称全职视角）还是参与其中的？（如福尔摩斯中的华生），很多小说开篇就会有提示。 6.时间框架 所有这些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是当代还是以前？小说时间跨度是长还是短？如果叙述者是小说中的人物，那么小说在她人生经历的哪个阶段？ 比如《黄金时代》第一句话：
第一句话就交代了叙述者的年龄，“插队”则表明了故事发生的时代。 而《百年孤独》开篇四个字“多年以后”，则交代了故事的漫长跨度。 7.时间的掌控 小说中时间进行得快还是慢？讲故事的时间就是或者接近故事发生的时间，还是很久以后？ 尼克尔森·贝克的精品《夹层》，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叙述者坐着自动扶梯从第一层到终点这段时间内。为了完成这一惊人之举，必须依靠闪回和离题。 8.地点 背景（如《魔戒》的中土），但可能不仅仅是背景，也是一种对事物的感觉，一种思维模式。 如T·C·博伊尔的《水上音乐》开篇，探险家寻找尼日尔河时，走错了方向，结果，地点成了故事发生的场所，也成了故事本身。 9.母题 母题可以是意象、动作、语言方式，或者任何一再出现/发生的事物。比如《百年孤独》中的各种奇迹，比如康奈利笔下的侦探博斯不停与官僚主义斗争的故事。 10.主题 小说的思想内容。有的小说主题深藏在文本中，但有的小说主题开篇就点出来了，如《达洛维夫人》的一个主要思想就是“过去的重现”。 甚至有一些类型小说，主题不言而喻，比如侦探小说，主题之一肯定是：罪行被揭露，罪犯被惩罚，秩序将恢复。 11.嘲讽 一些小说极为诚恳，比如《平凡的世界》。但王小波和马克·吐温的不少小说，开篇就以嘲讽为乐事。 12.节奏 一部小说的节奏分两种，行文节奏和叙述节奏。叙述节奏需要花点时间才能确立，但行文节奏几乎开篇就会显现出来。 行文节奏，就是作者如何在句子中用词，并渲染这些词语的感觉。比如，作者将信息脱口而出，还是欲语还休？是直接陈述，还是模棱两可，或者意味深长？是悠然慢行，还是干脆利落？ 比如古龙武侠小说的节奏（尤其是成熟期作品）和金庸武侠小说的节奏，简直是天壤之别。 13.期望 作者的期望。作者会在开篇宣告他的期望。像乔治·艾略特，也许期望有时间、有耐心的读者；托马斯·品钦，也许期望新潮悟性高、不害怕癫狂和离经叛道的读者；一些网络爽文，作者最期待的是不肯读经典、不超过20岁，又愿意付费的读者…… 既然小说是互动性的文学作品，读者自然也有期望。我们想读这本小说么？对作者的文笔认可吗？愿意付费么？ 小说的开篇，就是作者和读者在精神上的第一次相遇，这决定双方能否达成共识，共同构建一个有意义的虚拟世界。 14.人物 很多主要人物在开篇就出现，甚至第一页、第一句就出现。人物有助于小说的开头。 需要指出的是，我们不会在每个第一页、第一节、第一句中都找到上述所有元素，但其中绝大部分信息都会呈现出来。 当然，这并不是小说的全部，因为下面也许还有十几万字。 但这些元素会决定我们是否继续读下去，以及，以何种方式、何种态度来阅读小说。 本文由微信公众号”卡卡读书“原创，主要参考托马斯·福斯特的《如何阅读一本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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