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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从不以儿女为荣 （杂文） 杨甲午 我有一位老同事，老酒友，一直在工程局施工队工作，退休多年，快八十岁了，身体健康。 老人家干了一辈子工程，跑了一辈子工地，一辈子离不开酒，江湖义气很浓，在工程队当过队长，他带的工程队也很棒，每一项工程竣工交付，他都要让工友们喝个鼎铭大醉，人仰马翻，工人们夸他讲义气。用他自己的话讲，我这个人哪，一辈子全让人家当牛使唤了，出了一辈子力，干了一辈子活儿，好处没得多少,就是因为不会溜须拍马、不会来事、不善于揣摩领导心思，所以一辈子只当了一个工程队的小队长，做了一个正科级也就到头了的米粒大的官。 很多年前，我和他做邻居。那时我住筒子楼，他住在我对面的一个单元楼里，晚饭开饭时，经常弄两个下酒小菜，他就隔着窗户给我挥挥手，示意要我去他家喝几盅。他特别喜欢喝酒，他喜欢喝热酒，用酒嗉子加热了再喝。 他有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老伴是个家庭妇女，没有工作，常年有病，日子过得比较拮据。那时，我经常看到他的老伴在早市散市之前，去菜市场捡菜叶子回来洗洗吃，就是这样一个家庭养育出了一帮令人羡慕的儿女。 我曾想他讨教过育儿经验。他说：我的经验就是不管他们。我孩子多。老伴是个家庭妇女，不认字，没有工作,还有病。我给孩子们讲，生在我们这个家庭，只能保证你们能吃上饭，有衣服穿。饭只管吃饱，吃好的咱不具备条件。有衣服穿，也只能是冬天冻不着你们，夏天能遮体，太贵的名牌注定了与你们无缘，以后等你们长大了，挣钱了，有本事了，穿名牌，那是你们今后自己的事。想上学的，我尽量供你们上学，你们不一定都要上大学，有个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了。以后你们根据自己的特点，适合做什么就干点什么，自己走自己的路就是了。 他对孩子们的要求并不高，因为他也没上多少学，辅导不了孩子们，既没检查过孩子们的作业，更没督促过孩子们的学习。 他的孩子们按照父亲的嘱托，按照自己的特长和爱好开始选择自己的人生路。而且都走得比较成功，引来了周围的人的羡慕。 在这位父亲的眼里： 老大生于50年代中期，他是单位招工上班的。大儿子根本没上过什么学，但是社会这本书，他读得很透。他说自己的儿子有两大特长：会拍马、会来事。擅长察言观色，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特别能淘他的上司喜欢。从上班那天开始，凡是他的领导，都能拍住。做官青云直上，三下五除二，进了京，官做到副部级了。 在他的眼里，大儿子最没文化，最没真才实学，可是他仕途最顺畅。他说，我真的没想到他能做这么大的官。外界别人评论他，羡慕我也好。我就是高兴不起来！虽然是我亲生的儿子，但我并不佩服他！ 他说，我都纳闷，他每天都在应酬，都在讨好领导，哪有时间学习，怎么也是个研究生毕业了。他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早就不是自己了，他不像是我的儿子！我这一辈子就是不会顺情说好话。我的遗传基因，一点都没有了，我们家门风彻底改变了。 记得有一年过春节，工程局的领导来了一大帮，光轿车就来了好几台，登门给老爷子拜年来了，老爷子很冷静，丝毫没显示出高兴！单位同事、街坊邻居好羡慕，看看人家，多风光啊！大领导给退了休的小科长拜年！他们走后，老爷子给围观的人说：那不是给我拜年的，那是给我儿子拜的。因为我儿子管着他们呢。一帮马屁精！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二儿子生于60年代初，从上小学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就知道学习，一古脑扎进了书堆里，学习成绩，班上测评，几乎次次都是一百分，没有下过优。少言寡语，尽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就是诱惑不了他，从没看过电视，也不出去玩。老爷子告诉他，该玩就去玩，不要学成了书呆子。他说哥哥官越做越大，我要和他比比，我对做官不感兴趣，但是我必须优秀，必须的上清华。老爷子纳闷，我养的儿子，怎么都这样！个个都有追求，都不服输。果不其然，80年代中期，二儿子以近700分的高分登入清华学府。又一次赢得了单位同事、街坊邻居的赞叹声！可是这位父亲没有一点高兴！只是说了一句，我又该掏学费了。 多年之后，这所他儿子的母校中学的老师们都引以为荣，教育学生，以学长为楷模，激励后者，奋发向上。 三儿子看到两个哥哥无论做官的，还是做学问的都这么成功，都这么有出息，也不甘示弱。但是他看到他的父亲已经不堪重负，母亲又有病，实在不忍心难为父亲了，说了句，我不想做官，也不想考大学，我上中专吧，学点专业，早点上班挣钱，上班了照样可以继续学习深造吗！挣钱学习两不误，父亲听了很高兴!说了句，还是我的老儿子好，他知道心疼我。 就是这样一位没上大学的儿子，中专毕业，很快在爸爸的单位上了班。开始挣钱为家庭分担忧愁了。他平时喜欢玩，特别喜欢下围棋。从电视里看到，当地正在举办一次地级市围棋大赛，于是就果敢的报了名。比赛中他所向披靡，一路闯关，挫败了一个个入段高手，技压群芳，杀到最后，争得了总分第二名，再次惹人注目！又一次遭人嫉妒！这位老人说，下围棋就是玩，玩得了个第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老爷子还有两个女儿，看到哥哥们都这么优秀，个个都不示弱，在学习上没一个服输的，她们从小都没有养成看电视的习惯，放学了关起门来做作业，从不用家长提醒，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老爷子说，女孩子家，认几个字嫁人就行了，读那么书干嘛！但是倔强的女儿们看到哥哥们做官的、做学问的、上班的、都不是白给的。于是卯足了劲，必须上大学，不能比哥哥们次。 她们通过自己的努力，也都顺利的考上了大学，毕业后，也都分配了正式工作。老爷子说，我养的这些孩子们，咋都这么任性，他们是都考上大学了，可是为难的还是我，我这一辈子全给他们挣学费了。 前两年，老爷子给我打来电话，要来京，说来看看我。我说，你先看看你的儿子吧。他可是做大官了。他说，我没登过他的门，他正忙着做官呢。我不去看他。 我去看看你，咱们老哥俩，喝两杯小酒，叙叙旧。顺便切磋还有什么可以挣钱的好事。我说，你还缺钱吗！孩子们这么优秀！他说，你以为他们能和我当年供他们上学那样慷慨吗！我是比别人好听，有什么用！我从来也没指望着占他们的光。 几句话，让我看到了这位不同凡响的老人的睿智！ 这就是我的一位正直、刚强，敢于直言，教子有方的老同事，老酒友。 多少年来，这位父亲的话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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