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悠雁/文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上学所在的城市，并组建了家庭。工作、结婚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回家的时间渐少，常常大半年不能见父母一面。于是我时常盼望父母能来家住几日，他们却总是以家里事多走不开，不想出门等理由推脱。近些年，妈妈终于肯来了，虽然每次都是因为挂念爸爸，挂念家里的猫猫狗狗，来去匆匆，但总算不再像过去那么固执。 每次，我都怀着期盼兴奋的心情去车站等妈妈。她提着大包小包从车上下来，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当四目相对，她露出放松欣喜的眼神。我没有对她讲过，当我从人群里看见她，总能一眼看到她每次的变化，她又瘦了，又胖了，又白了，又黑了，白发又多了，皱纹又深了……我看见时光在她脸上荏苒，看见岁月在她身上蹉跎，每次看见的她，是又苍老了一些的妈妈。 去年冬天她来的时候，正好我工作不是太忙，于是请了几天假，想认真陪她走一走逛一逛。出门的那天下着小雨，有些阴冷，但看得出因为我的陪伴妈妈兴致很高，言谈之间洋溢着兴奋和喜悦。想起以前她总说：“你说的那些地方我和你爸在电视上早看过了，为啥还要跑去看，花钱不说，还累。”见我坚持，她也就欣然前往了。那天，我和她去爬了那座著名的山。她年纪大了，爬山有些吃力，走走停停地倒也到了山顶，沿路还进了寺庙烧了个香，为我们祈了福。看着那尊庞大富态的佛，她忍不住啧啧称赞，感慨地说：“原来它是这个样子的啊！” 其实，谁喜欢隔着屏幕看风景呢，那只是违心的善意谎言吧。 我特地带了相机，想多给她拍点照片。妈妈十分配合地摆了很多姿势，我很高兴她愿意拍照，这样的她显得年轻。妈妈却说：“其实我不是喜欢拍照，我是想让你们留下一些照片，以后也好有个念想。你看你姥姥，连个照片都没有……” 这话，像一枚纤细的针刺入心头，我潸然无语。 近些年，妈妈身体渐不如前，尤其是那年大病一场后，她心底有了恐慌，她怕随时就会离开我们，所以她不再像原来那样不愿走动。她在心里，已然开始做好那样悲伤的准备了么？这让我揪心不已。 我一张张挑选照片，制作成册，想让她想念我们的时候随时看看。妈妈摩挲着相册的封面，那上面有我们的合照，她翻开来专注地一页页看着，指着照片上的台阶、佛像、树上祈福的红丝带，说起那天的情景，就像很多年以后她给我们讲起当年的事。从那时起，我隔段时间就会挑选一些照片制作成相册带回家，现在家里已经有了三本。 季羡林先生有篇《赋得永久的悔》，讲他于母亲的悔，悔他离开家乡，离开母亲，直到母亲故去也未能见上一面。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一生陪伴母亲，不再远离。可时光永远不会倒流，所有的母亲都会一天天老去，自己年龄渐长，越觉得生老病死这个最普通的自然规律是那么残酷又不可抗拒。 大学时候的一天收到弟弟写的信，读完我崩溃大哭，因为弟弟在信中说，妈妈开始长白头发了，很多。在此之前，我从未意识到妈妈的年龄，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有乌黑浓密的头发，一直都是那样干劲儿十足，永远都是三十几岁的样子，她怎么会老呢，她怎么能老呢？这让我那么害怕。 好几次回家，要离开的时候，我都想给父母一个拥抱，可我都忍住了，我不敢看他们日渐浑浊的眼睛，不敢听他们唠叨的嘱托，不敢从车窗看他们送别的身影，我怕忍不住哭出来，我怕自古伤离别，我脆弱到成了一个狠心的人……现在，我常常劝说自己学会接受，父母在变老，父母会生病，并且总有一天他们会离我而去，这是谁都需要接受的事实。妈妈想要留给我们一些念想，而那些照片，又何尝不是她的念想。那些相册，她总是摆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我知道她会常常翻看，只愿她在看的那一刻心中有幸福陪伴。 今年回去的时候我又买了一本可以放几百张照片的大相册。我想陪父母走更远的路，看更多的风景，拍更多的照片。在我心里，却永远不想让照片成为念想。（文章源自微信公众号：也食烟火也似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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