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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作家的工作就是码字，但是除码字外，他们还有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有时重要度甚至在码字之上，那就是填坑。 一般来说，小说规模越宏大，创作花费时间越长，越容易出现各种上下衔接不了的bug，这就需要反复修改使其能够自圆其说，此所谓“填坑”。 写《盗墓笔记》的南派三叔，只要一发微博，不管是说自己在招猫逗狗，还是在游街窜巷，下面都会有一群粉丝嗷嗷叫：三叔，快憋瞎转悠了，赶紧回家填坑吧，村头厕所都没纸了！ 1972年，48岁正值创作壮年的金庸先生突然宣布封笔，花了十多年的时间专门修改填坑，而他创作所有小说所用时间也不过十几年而已。正是因为认识到了“填坑”的重要性，金庸先生才有这个战略性举动——只有把坑都填平，小说足够完美精致，才能成为值得后世流传的艺术品，他老人家也能够因此万古流芳。 然而有一部小说，坑却多的好似屡遭彗星撞击的月球表面和演员黄觉的脸——内容被人删改的乱七八糟，流传的下来的版本乱七八糟，甚至连结局都被搞丢了，但是如果它不称自己是艺术品，中国就没小说敢称自己是艺术品了，它就是我们广大红粉的心水——《红楼梦》。 （黄觉：说我脸上坑多的同学，放！学！操！场！见！） 其实曹雪芹已经是一位积极填坑的好作者了，号称“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填起坑来可谓呕心沥血，却不成想在种种内因外因之下，《红楼》的坑却越来来越多，而且无论读者怎样心痒难耐，怎样花上一辈子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想把疑团弄明白，也终究是徒劳，在这个意义上，《红楼梦》简直就是万劫不复的“绝情坑”。 《红楼》坑大致可以分五类： 一：曹公自设坑 曹公写《红楼》，时而正话反说，时而反华正说，而且缄口不言自己的态度，曹公知己脂砚斋多次在点评中说：《红楼梦》的一些部分要反着看，可是咱们这些不详细了解曹公家族和际遇的普通读者，哪里就知道啥时候该正着看，啥时候该反着看哟！ 因揣摩不出曹公意图，而生出各种花式解读，此笔者所谓“曹公自设坑”。这种自设坑很多，随手拈几个就够红学家研究好几年，比如： 1、秦可卿之死的真相是什么？ 2、晴雯芳官被逐被是不是袭人打的小报告？ 3、薛宝钗扑蝶听到小红的秘密却喊黛玉的名字是不是故意栽赃？ 4、王熙凤跟贾蓉到底有没有一腿？ （凤姐：今年枫叶格外红，再传我绯闻赏你一丈红～） 曹公对人物态度的不明朗，更是让读者们撕出血来，比如“拥林”和“拥薛”之争，林妹妹和宝姐姐从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已经冰释前嫌，成为闺蜜，而林妹妹和宝姐姐的粉丝却从清代撕到了现在。 “现实生活中我才不想跟林黛玉这种人交朋友！”“你这种人就只配被薛宝钗这种虚伪又段位高的玩的团团转！”每每在论坛看到红迷这样互撕，都感到曹公在邪魅狂狷一笑：入了我的坑了吧？ 二：前后修改坑 《红楼》创作据说是花了十年，原书有言“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而一些研究者指出，这只是“十”只是极言其多的虚词，实际时间可能还要长。 同时，曹雪芹创作修改过程中并没有绝对的自由，首先他要仔细修改校对，以免触碰清代变态文字狱的高压线，其次还得在压力下掩盖掉各种家族丑闻，比如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就是在同族长辈畸笏叟干涉下被迫删改掉的。 （大清完了，文字狱没完。） 这样的皇皇巨著，在各种压力下手忙脚乱的修来改去十来年，出现各种对不上号的细节bug也很常见，比如： 1、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年纪始终对不上号。 2、紫鹃是不是第三回贾母赏给黛玉的鹦哥？ 3、跟贾环谈恋爱的“彩云”和“彩霞”是不是一个人？ 4、凤姐是不是其实有两个女儿被改乱了，所以巧姐才会越长年纪越小？ 三：誊抄流传坑 写这段之前笔者首先要感谢技术的进步，一个Control＋C、Control＋V就能省掉一个清代抄书人几年的功夫。 《红楼梦》开始流传全靠手抄，慈禧老佛爷想看，都要组织十几个御史翰林抄好几个月，这样人工抄来誊去，出现错误再所难免，更何况还有抄书人为了省事儿，会私自删掉他认为不重要的段落，这就又造成很多坑。 （容嬷嬷，去把那些个手懒乱删书的抄书人，在手上给我扎几针！） 比如笔者幼时读《红楼》，明明记得楔子里有一段很是活色生香的描写：石头初遇一僧一道，听那二位上仙讲人世繁华便凡心大动，苦求二位上仙让它去温柔乡里走一遭，两位大仙实在是耐不住它的死皮赖脸才同意了，然而这段文字却被大多数的版本删掉了，比如笔者手头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红楼梦》，就直接是两大仙看见个大石头，不由分说就携了去投胎，读起来尴尬而突兀。 四：书商删改坑 张爱玲说人生有三大恨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然而有研究者证明，《红楼梦》其实是写完了，现在的《红楼》之所以没有结局，都是因为续作者高鹗和书商程伟元这两个大祸害把它删改并销毁了，比如笔者比较喜欢的红学家林冠夫先生就持这个观点。 （高鹗：怪我咯？） 笔者不敢确定真相是否诚如林冠夫先生所说，所以不敢妄言，但是高鹗续书确实不只调性跟曹公原著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改出了许多事实上的乱子： 1、宝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考取功名？ 2、如果黛玉没先死，宝玉怎么可能跟宝钗结婚？纵使调包计成了，他怎么可能跟宝钗圆房？还遗腹子？ 3、柳五儿在前八十回明明白白已经死了，高鹗又让她死而复生，还跟宝玉谈恋爱？ 4、贾芸明明是曹公笔下的正面形象，咋就成了高鹗笔下卖巧姐儿的狠舅奸兄？ 故此，林冠夫先生说，人生有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高鹗乱改。 五：读者误读坑 鲁迅先生有言：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一千个读者有一千部《红楼梦》诚非夸大语。 读者们根据自己的修养性格和积累，可以把它理解成《霸道总裁贾宝玉》，可以把它理解成《红楼攻心计》，可以把它理解成《情深深，红楼一帘幽梦》，也可以把它理解成《金陵城里，一个男人和十二个女人》的故事，这就是所谓的误读。 （撕了这个扇子，我就让全世界人都知道，那片鱼塘被你承包啦！） 笔者曾看过两个红粉认真的打杖，一个说李纨是同性恋，她爱平儿，另一个说滚粗，平儿是凤姐的小忠犬，她是凤姐儿的女人，贾琏不过是这对主仆百合的幌子，她李纨怎么也夺不走！ 写此笔者并不是为了讥讽什么，对于我们普通读者而言，《红楼》不过是兴趣所在，只要不是为了欺世盗名，误读无错，曲解有理。 金庸先生的《侠客行》，结局写各门各派高人掌门撅着屁股钻研刻在石壁上的李白《侠客行》每句每字每个比划蕴含什么大招，研究了五年十年，头发都白了还是屁都没研究出来，笔者总是怀疑金大侠这一笔是在善意嘲讽自清以降疯魔成活的“红楼现象”。 不只文本有很多没填好的坑，《红楼梦》凭借其强大的艺术魅力，本身就是读者们一旦认真入了就万劫不复的大坑，重红粉们被坑却快乐着。金庸笔下，“一见杨过误终生”的痴女多，现实世界，“一看《红楼》误终生”的痴人更是数不胜数。 （红迷过迷，一起吃药啦。） 言归标题，笔者码了那么多坑，若你有回天之力，能把曹雪芹从天堂召回，你是希望他老人家先解哪个迷？填哪个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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