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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傅山与晚明张黄倪王之异同

 伯乐书香小屋 2016-06-24


北京故宫博物院举办“新理异态—明末清初五家书画特展”,将张瑞图(1570—1644)、黄道周(1585—1646)、王铎(1593—1652)、倪元璐(1594—1644)、傅山(1607—1684/85)这五位被艺术史界称为个性(individualist)艺术家的书画同时展出,向观众展示他们极具个人风格的艺术探索。虽说这五位艺术家都能作画,但他们的书名皆远远大于画名。所以,在以下的讨论中,我将着重讨论他们的书法,特别是比较四位前辈和傅山书法之间的异同。

 

在这五位艺术家中,张瑞图年最长,傅山年最幼,张瑞图长傅山37岁,其他三位比傅山大一二十岁,可以说张瑞图是晚明张扬个性的潮流的先驱,傅山是这一潮流的殿军。从人生背景来说,前四位都是进士,都曾在朝中做过大官。傅山虽然出身官宦家庭,但仅为生员,一生未曾出仕,是五位书家中唯一的“布衣”。正因为不是官员,傅山并不恪守儒家经典,而是出入道释、广涉诸子百家,在思想和文化性格上呈现出复杂性和多元性。

 

[清]傅山小楷保命经册页(之十)

29.5cm×14.5cm 绫本山西博物院藏

释文:门闭瘴相侵。年月日时不利相侵。斫代坛庙树木相侵。挖坑动土相侵。开基开沼相侵。添新换旧相侵。修前整后相侵。疟疾疹疾相侵。瘟灾瘟气相侵。官符口舌相侵。致生恶疾来缠。众生染著致於丧亡。若诵此经。即使恶疾不缠。吉星相护。凶曜退散。万祸冰消。千祥云集。经通天界。福临人间。天尊言。天下众生。江河湖海。舟航商贾。风波汹涌。惊惶忧……


上述五位书家,都曾生活在长达四十七年的万历朝(1573—1620)和其后的天启、崇祯朝,所以他们的艺术也带有一些共同的时代特点,或者说,是他们的艺术的一些共同点塑造了那个时代的某些特征。他们都有大尺幅的连绵行草条幅存世,纵横恣肆,气势豪迈。前四家在章法上有一个共同点,即字距小,行距大,都有奔泻直下的气势。但具体的运笔结字,则各有特色。年长的张瑞图和黄道周都是闽南人,和其他几家相比,他们的运笔都显示了横的走向,这点在他们的小楷显得更为明显,带有一些章草的意味。在书写行草书(特别是立轴)时,张瑞图的横画,常有一向上戛然翻折的动作,留下锐角。他用笔跳荡,予人一种相当诡异的感觉。

 

黄道周的用笔虽较张瑞图圆润,但是他的结字偏扁(隶书的结字也是如此),书写横向的笔画,有时会突然甩出去,形成一个抛物线的弧度后,再顺势落下。这种笔画的横向走势和字与字之间的纵向接产生了一种有趣的张力。倪元璐的行草点画结字虽未见明显的横势,但在纸或绢上抵笔运行时,笔画边缘常有颤动和顿挫,似乎步步为营。天资超迈的王铎,结字和行笔皆取纵势,汪洋恣肆,一泻千里。这五位书家中,王铎和傅山是北方人,在风格上傅山也受王铎的影响最大,常常信笔而书,不烦推求。但是,傅山的行草或草书大条幅,和四位前辈有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他很多作品的行距并不大,有时甚至还相当紧。

 

这大概和他曾经观察过大篆文字有关。他在谈到古代篆隶时曾有如下论述﹕“俗字全用人力摆列,而天机自然之妙,竟以安顿失之。按他古篆、隶落笔,浑不知如何布置,若大散乱,而终不能代为整理也。”大篆的“大散乱”章法或许给他以启发。这样的章法和狂肆的草书结合在一起,增加了识读困难和视觉炫惑性,以至于傅山自己曾在一个跋文中自我调侃为“鬼画符”。

 

在五位书家中,严格来说,只有王铎和傅山在清初满族人的统治下生活过(黄道周是南明官员,后被清人俘虏杀害),但王铎只生活了八年,所以很多清初的政治文化事件、学术思想风气的转变,都不曾亲身经历过。傅山在清初生活了整整四十年,所以他的学术与艺术追求也最能体现清初的一些特点。从晚明开始,书法家就开始对篆隶发生兴趣,但张瑞图、倪元璐鲜有篆隶作品,黄道周偶尔一试。王铎对隶书颇有涉猎,他的隶书一反其行草开张纵逸的气势,取法《曹全碑》,婉转娟秀,楚楚动人。傅山在隶书方面的尝试最多,取法甚杂,《曹全》《夏承》《张迁》,或都曾临摹。他曾鼓吹:“汉隶之妙,拙朴精神。如见一丑人,初见时村野可笑,再视则古怪不俗,细细丁补,风流转折,不衫不履,似更妩媚。始觉后世楷法标致,摆列而已。故楷书妙者,亦须悟得隶法,方免俗气。”他写隶书时,不拘一格,既有临汉碑的努力,也有师心自造的发挥。所以朱彝尊在评论他的隶书时说:“太原傅山最奇崛,鱼颃鹰跱势不羁。”

 

和四位前辈相比,傅山还喜欢写篆书。他既写小篆,也写大篆。傅山的友人戴廷栻收藏青铜器,他要见到青铜器铭文并不难。但在清初,还没有直接临习金文的风气,傅山的大篆多根据一些字书记载的大篆,加以发挥。他写的“草篆”,直接把写草书的连笔方法运用到大篆的结构上去,面貌很奇特。虽说傅山的篆隶想象成分很多,他还是为自己的实践找出理论上的根据:“楷书不知篆、隶之变,任写到妙境,终是俗格。锺、王之不可测处,全得自阿堵。老夫实实看破,地工夫不能纯至耳,故不能得心应手。若其偶合,亦有不减古人之分厘处。”这些观点,都和后来的碑学思想十分接近了。

 

上述五位书家都能作画,但在近年来的各种展览上,我们并不能见到他们的绘画。这次故宫博物院能将他们的书画同时展出,让我们见识了这些大书家的丹青功夫。张瑞图所作多为山水,黄道周、倪元璐爱画松石,王铎山水花卉兼擅。这四位艺术家的作品多为水墨画。在绘画上,傅山的路子最宽。除了一些水墨写意之作外,他也常有设色作品,有些用色甚是艳丽夺目。他的画作,构图十分奇特,支离而且平面化,看似很有“现代感”。有时,他还特意追求一种稚拙的意趣,效果有点像“儿童画”,非常有想象力。在争奇斗艳的清初画坛,傅山也能卓然自成一家。

【详见《中国书画》2016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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