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第一个故事后，月亮已经落下后山了，风冷飕飕的。
球场上，席地而坐的温辛就有些后悔了。
“我不该来的，听着破故事的。”
可是现在后悔，是不是有些晚了。
刚才这个故事是对面一个胖子球员讲的，叫“水库”。故事是这样的：
水库
十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家在常德洞庭湖边，你们都知道那里水多湖多。那次老妈去一个类似水库的河边沼泽地去钓鱼，同行的，还有几个她的朋友，有男有女。
当年，她才三十出头。因为当时人比较累，就在一个树荫下，就着件长袖衬衣，睡觉。很快，人就睡着了。这时，仿佛间，她听到有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当睁开眼时候，面前什么人也没有。
接着，继续睡觉，依然觉得身边有人。在想睁眼起身的时候，却动不了，可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只有身体，却没有头的人。
那人上身军装，下身黄军裤，脚上穿解放鞋。老妈自我意识挣扎后，醒来，画面不见了。后来跟那几个朋友说发生的事情，心里都有些害怕，大家就没有再钓鱼了。
事情发生后，好几年了，一次邻居家办喜事，老妈在酒桌上碰到个老婆婆，与老妈聊天得知婆婆的家就在钓鱼附近，老妈便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婆婆听完后，在改革开放前那里死过两个人，一个是被砍头的，另一个被枪打死的，老妈看见的便是那个被砍头的。
说完了这个故事，胖子球员还似乎有些害怕，他把剩下的半瓶啤酒干完了，狠狠地将瓶子扔远。
“当当当当”啤酒瓶子顺着山坡往下滚，响了几声后，像那个无头怪梦一样消失了。只有回声响在寂静的后山，特别刺耳。
胖子球员哆嗦着捡起地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来，点着了。
时间已经是半夜了。小河城学院的后山寂静无人，只有他们三男两女闲坐在后山篮球场上。
虽然已经是夏天，但后半夜的风还是有些阴冷。
温辛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裹了条卫衣。她刚跑完步，还没来得及洗澡，就被闺蜜夏小雨叫了出来。
可是现在，她看着面前这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人，心想：这个“水库”的故事很低级啊！真他妈的，我怎么会参加这种不入流的“故事会”。
读外语系的大三姑娘温辛可不是什么美女，也不是个温暖人心，讨人喜欢的姑娘。但她身材高挑，白皙而瘦，可她并不漂亮，五官也不精致，但1米79的身高走到哪里都还是让她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是个胆子贼大的女汉子。
夏小雨说要人陪，有鬼怪故事可以听，她也就来了，为的是给自己的小说收集素材，没想到是这么档子事。
温辛还在胡思乱想，想找个什么借口开溜。第二个人开腔讲故事了。
这次，这个说故事的人，是个瘦子，大家都叫他“阿乙”。
他说他讲的故事有个名字，叫“铅球”。
铅球
大概在初三的时候，参加中考的体育考试。那天也是夏天，很热。
在警戒线外，围观他人投铅球。围观的观众很多，七嘴八舌的，都在点评着扔铅球的运动员，说着这些练铅球的，都是“胖子”，“憨货”，“蠢宝”什么的。
我也插着手，看闹热。不知不觉，就挤到了最前面一排。
突然，我有了奇怪的感觉，好像周围毫无声息，像是按下了静音键似的。我的大脑内部有个声音跟我说，“快后退，铅球砸过来了，怎么办？”
然后，我不由自主地就向后微微动了下。只是半步。
这时，铅球从我的额头前掉了下来，砸到了我双脚之前的地上。
我毫发无损，周围的同学和老师脸色都吓白了，扔铅球的那小子更是差点儿跪倒在地。
裁判和其他工作人员忙跑过来，查看，把我们都往后又驱离了一米多。
我哪敢再看，再看，说不定标枪都会扎过来。
“哈哈哈，亏得没砸死你这个瘦子，不让胖子的老妈就会梦到一个没有脚板的拐子咯。”一个脸黑的家伙坏笑起来。
这个“故事会”就是他召集的，他叫车大基，外号“鸡哥”。
这三个男生是外语系的大四的毕业生，胖的叫“大东”，瘦子叫“阿乙”；黑的结实的叫“鸡哥”。
而小河城学院外语系每届毕业生有个传统，会有场毕业球赛，赢得一方要请客买酒喝，而输的一方则在酒局后，被惩罚在后山篮球场通宵夜宿。
这个奇葩的传统，持续了好些个年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从一进校他们就听说过，还有很多新生，一直心痒痒地，给自己定下了大学目标“五个一工程”：至少谈一次恋爱，挂一门课，进一个社团，做一次兼职，睡一次后山球场。”
现在这三个男生其他都完成了，就差今晚，就要睡一次后山球场。更何况，有两个漂亮学妹陪他们。
看着大家在嘻嘻哈哈，兴致来了，夏小雨也笑了，“好了，我说一个，这个故事叫“第一次。”
“第一次？”这时，三个男生相互看看，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夏小雨却不理他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第一次
我家是农村的。在老爸娶我老妈前，老妈曾经来老爸家相亲过。
当时，老爸家里有一条老黄狗。这黄狗一见到我老妈就对她叫，也是奇了怪了，当时来的还有我外婆，我舅舅好几个亲戚朋友。可是，那老狗就只朝我老妈一人叫。
“汪汪汪”地，叫得可瘆人啦，像是对着什么不祥的东西一样的。
我老妈一看，就火大了，只是第一次见面不好发作。
“第一次。”老妈冷静地对着黄狗说。大家都愣了下，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因为是初次见面，也不好问什么，就把黄狗给拖开了。
后来，老妈又来过老爸家，还是为的相亲的事情。这次人不多，就老妈和另一个朋友。当时，爸妈两人对彼此都有些满意。
可是，一进门，那老黄狗还是冲着老妈“汪汪汪”的叫。
“第二次。”我老妈对着老黄狗说。这次，我老爸听清楚了。当然他并不知道背后的意思。只是，慌张着把老黄狗给赶开了。
再后来，老爸老妈谈起恋爱，老爸又次路过老爸家，顺便给老爸家带了些礼物。
可是，这次一进门，那条老黄狗又跑来了，还是对着老妈叫。
老妈冷静地说，“这是第三次。”然后，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就把狗给杀了。
老爸家里人都吓呆了。老爸看到家人有些尴尬，就笑着说，“晚上，刚好可以做狗肉火锅。”
当然火锅并没有吃。不久后，两人结婚了。
后来，凡事家里发生了争执，老妈都不会过多地还口，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是第一次。”
老爸马上想到了婚前的那只狗，马上就闭嘴了。
别人都说，这是我们家庭永远安宁的万能良方。
说完这个故事，夏小雨还是像刚才一样，微微笑了笑。
大家都沉默了。
温辛心里直骂娘，“这真是个让气氛永远安宁的万能良方。”
温辛晓得夏小雨的身世：她从小就是个留守儿童，从小就和爷爷奶奶住，至于与父母的关系，倒有些疏远了。其实，小雨的这个故事，她也是第一次听。
温辛还注意另一个情况，更让她不安：小雨讲的这个“第一次”故事，是今晚的第三个故事。在这个故事里，第三次的狗叫给老狗惹来杀身之祸。小雨选择第三个来讲这个故事，似乎故意的。
想到这，温辛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温辛不是个胆小的姑娘，其实跟她喜欢跑步也有关系。她戴着黑框的无镜片眼镜，耳朵里塞着耳机，有时候播放喜欢的音乐，有时候假装播放音乐。凌乱的中长发，率性的七分裤和脏兮兮永远没洗过的跑鞋，看似随意的装束却时刻脸上挂着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而她的话就更少了，能说词组，就绝不说句子，能说两个字，绝不多说一个字。“高冷”两个字大概是为她发明的吧，猫狗都嫌弃的姑娘。
看着三个蠢笨的男生，温辛却有些忍不住了。
“我来讲个。”温辛看了看小雨，打破了沉默，“这个故事叫变数。”
变数
大概在高二的时候，晚上吧，还有点月朗星稀的感觉。
我们当时有十个人，一起相约逃晚自习，去玩“探险”游戏。我们选中了学校附近的一栋废弃的老式居民楼。
那时候，哪有什么安全意识，哪里危险往哪里钻。在一层的楼梯间有一小门，不知是通往何处。于是我们决定留下一位小伙伴在门口留守，其余九位排队依次进入楼里探险。
因为通道十分狭小，旁边还有些废弃的物品，仅容纳一人通过。我是第二个进入的，胆子还是很大的。为了营造阴森的氛围，我们小心翼翼地前行，为了不触动声控灯，彼此也不作声。看谁胆子小，第一个逃跑，谁就是孬种。
突然，有人很作地，故意尖叫，声控灯亮了。喊的人，应该是屋外的那个小伙伴，故意吓唬我们。一切安然无恙，看似平静，但大家却注意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所有人的位置都发生了变化。我原来是在第二位的，现在却变成了第四位。
就在大家都纳闷的时候，这时，灯却熄灭了。
排在第一次的同学却继续往前走了起来，我们都忍住了害怕。在黑暗中还没几分钟，这时，外面的人又故意喊了声，声控灯又亮了，我的位置又发生了变化，我变成了第六位。其他人的位置也是一样，也发生了变化。
大家还是没有搞明白，灯却暗了。
这时，大家不再敢往前走了，相约“头变尾，尾变头”，依次退出楼内。“最后一个人”变成“第一个”，“第一个”变成“最后一个”，大家慌慌张张地往回走，这时，声控灯又亮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互相注视着，这次大家发现，所有人的位置都没有发生变化。
大家都长出一口气，这时候，突然有人说了句，“声控灯怎么亮了，没人发声音，声控灯怎么会亮咧？”
果然，声控灯不但亮了，而且一直没熄。
这时大家都炸了，一起往回跑，全部都冲出了老式居民楼。
门外守着的小伙伴还在纳闷，抽着烟，看着气喘吁吁的我们，“搞什么卵？屋里有鬼哦。”
大家惊魂未定，歇了些会，才把事情告诉他。
“我没有喊啊！周围也没有人。刚才，只有只猫进了屋。“他吓得烟头都掉地上了，他说这是废弃的居民楼，早就停了电了，哪有什么声控灯？而且他一直在外面，从来没看见里面有灯亮过。
这时，所有的人都吓得不敢说话。大家就做鸟兽散了，第二天也不敢跟人说这些事情。
“你妈的，越说越瘆人了。”鸡哥也哆嗦着点了根烟。
阿乙突然打燃了手里的打火机，抖动的火光照着他猥琐的脸，他神秘地看着大家，“等会儿，我把手机灭了，我们现在坐的位置，会发生变化吗？”
“滚！”鸡哥和大东同时说。
“看看你们的熊样，比我们女生胆子还小。”温辛笑了笑，“我听到过一个传说。在日本的江户时代，曾流行的一种游戏。就像我们这样，夏季夜晚，人们身穿青衣在暗室聚集，点燃一百支蜡烛，轮流讲述骇人怪谈，每讲完一则便吹灭一支蜡烛。相传，蜡烛全部熄灭时将引发异象，唤醒妖物。”
说完，温辛冷眼看了看鸡哥，“你是最后一个讲故事的人。”
“我说高妹，你是怕我，还是怕这个传说。”鸡哥笑了，然后看了看大家，“好吧，我说最后一个故事。故事叫做幽灵球场。就是我们屁股下面的这块球场。这是块被诅咒的球场。”
“什么诅咒？为什么？”瘦子阿乙骂道，“你妹妹的，日本漫画看多了吧！”
夏小雨却示意让鸡哥讲下去：
幽灵球场
我也是听说的， 说几年前，小河城学院刚刚在修这块球场。一个校队球员，因为和女朋友分手，半夜喝多了酒，从坡上跌落，刚好掉到了水泥罐车里，后面睡着了，也没人发现。
直到第二天，工人上班，也没检查，便开工搅拌水泥，等出了不少后，被搅烂的骨头卡住了机器，才发现问题，报了警。这时，已经有部分遗体和着水泥浇筑到球场了。
所以，这个球场很多地方都有那个篮球明星的DNA。据说，他嫉妒那些在这个球场打球的小伙子们，更是讨厌球场边看球的妹子。
“为什么？”小雨突然打断了他。
“因为他分手的前女友喜欢篮球场上的帅哥，常来看球。后来她新男友一次救球的时，撞飞了她，她头撞到铁丝网的铁柱上，当场晕死。而她男友一脚踩空，掉到排水沟，整个右脚小腿被沟里的铁块，拉掉了一块肉。后来，再也没打球。
我也是听卖水的大姐说的，她在这个学院的小卖部超过十年，应该是真的。
“其实话说回来，”鸡哥叹了口气说： “其实那个工地没出个事情，死一两个人。有时候那些黑心的开发商自己都说，死一两个，见见红，也好，项目才大卖！你说，这都是人讲出的话不？”
一开始我也不信，后来我上网查了查，这几年发生在这个学院的新闻，果然，这个学院每年都会因意外死去一个学生，有的是坠楼意外，有的是因情自杀，而在09年时候，的确有个篮球队友掉到搅拌机里意外身亡。最莫名其妙的意外也发生在，这个球场，有一次，一个傻逼下了大雨，还一个人在球场打球完，被雷劈中，当场被焦黑，送去住院，再也没返校。有时候，球场上会有莫名的血迹，而找不到出血的球友；这个我亲眼见过一次。
胖子阿东笑道： “好了，鸡哥，我知道你从小喜欢看漫画，脑子里故事多，不要自欺欺人好不，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稀奇的。这个学院有一万人，人群中的意外本来是就是，万分之一，一万个人有一个。你不要联系起来理解，都怪到那个篮球冤魂身上。要不然，你自己写个故事，画本漫画，一定畅销。”
“好了，”鸡哥笑道，看着温辛，神秘地怪笑着说，用模仿的口气，“我听到过一个传说。在日本的江户时代，曾流行的一种游戏。就像我们这样，夏季夜晚，人们身穿青衣在暗室聚集，点燃一百支蜡烛，轮流讲述骇人怪谈，每讲完一则便吹灭一支蜡烛。相传，蜡烛全部熄灭时将引发异象，唤醒妖物。现在故事讲完了～”
这时大家都把手里的东西朝鸡哥扔去，“狗日的，想吓人啊！”
“哈哈，好低级的笑话！”
“鬼儿，莫乱搞，好不好。”
这时，突然黑黢黢的天空，突然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儿，倾盆而下。
温辛笑了，“妖物没招来，大雨来了。”
小雨也笑了，“看来学长们最后一个毕业愿望实现不了了。”
三个男生哪顾得了女生的奚落，站起来，四散逃跑。
温辛和小雨也慌慌张张地，往宿舍跑去了。
温辛跑得就是比夏小雨快。很快，就到了宿舍。
温辛一推开宿舍门，却看见夏小雨坐在床头，穿着睡衣。她下意识地回头，身后哪有人。
“哎，你怎么在这里？”温辛吓了一跳。
“怎么了，外面好大的雨，我们还在担心你。”夏小雨站了起来，说，“都说你夜跑，这晚了，还不回，都挺担心的。”
温辛看着面前神态自若的小雨，她身上连一滴雨水都没有，根本就是从未出去过。那刚才后山的哪个小雨和三个男生又是谁？
这时，小雨的手机响了。小雨对着电话”喂喂哦哦“了一阵，面有难色，然后她放下电话，走到窗外，自顾自地说，”咦，奇怪，刚才还是大雨，现在说停就停了。”
“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
小雨转身过来，对着温辛，“是几个毕业的学长，他们说，开个球场毕业故事会。”说着拉了温辛的手，“你去不去？你不是在写灵异小说吗？听听去，找些素材来？”
温辛突然说，“你不要去，想听故事，我来讲给你听。”
“是嘛？”小雨笑了，转身看着宿舍里的另外三个女生，“我们宿舍的高冷妹，也会跟我们讲故事啦。”
温辛神秘地说，“不过，讲故事的时候，应该要把宿舍的灯都关了，每个人手里拿一根蜡烛。”
“这是仪式吗？”小雨兴奋地说， “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们，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
“这个故事有个闷骚的名字，”温辛看了看大家，说，“故事的名字叫：第一次。”
附记：故事里套故事，是我很喜欢的叙事模式。文中的五个小故事中有四个，都不是我的原创，而是来自传媒系15级同学们课间的一次作业。这四个故事是《水库》《铅球》《第一次》和《变数》。写故事的时候，没有和他们沟通过，基于隐私，没有写下原作者的姓名。希望阅读故事的读者能够了解，故事虚构，开心就好。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