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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起一把乡土,满满的都是记忆

 neijia 2016-06-27



行走乡间,总有一种穿梭时光的感觉。一些旧事,在一种古旧的气息里沉浮。这些古旧的气息并未与时光疏远,只是一切太安静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味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味道,我一直说不清楚,直到后来遇见了“非遗”这个词。它不正是自己的内心一直找寻的丢失在时间里的东西吗?很多人可能会问,非遗到底是什么?我认为,它就是民间精神土壤里长出的农民自己口味的民俗文化,是带着浓浓乡音的活的文化产品。一提文化,许多人就觉得太抽象,第一反应就是一些阳春白雪的东西,和我们的生活八竿子打不着。恰恰,我们每个人就是在这种带着地方色彩的文化里泡大的,它不动声色地融入我们的血液,成为一种记忆。尤其是一些传统节日,越来越多的人深切感受到节日的味道越来越淡了,再也无法找寻当初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什么?是我们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一些场景消失了,所以就少了一份记忆里的那种亲切感。就好比,我们总是念念不忘母亲饭菜的味道,长大以后不管走到哪里,总觉得欠缺那么一口,用书面语来形容,就是失落的“情怀”。


几千年的沉淀,几千年的传承,非遗是古老的。但是,非遗传承多靠“口传心授”,正因为它保存在传承人的记忆和行为中,很多时候,一条线索断了,我们苦苦搜寻的一项非遗项目可能就不存在了。因此说,非遗是多变的、脆弱的、不确定的。非遗保护也成为一项“与时间赛跑”的“事业”。

人的记忆和人的日子一样越过越短。在许多村子里,每每遇见一棵老树,挂着许多长长短短的红布条,我宁愿相信它是有神性的。就那么一棵树,多少代人都在它的眼皮下过去了,而它,依然不见老,甚至比记事时还发翠,老百姓经常说,真是日了怪了。我在想,每个人要是那么一棵树该多好,活着的和曾经活着的,都可以不紧不慢地走进记忆的年轮。可是,人偏偏就是一枚叶子,日子过着过着就枯了,黄了,直到风把所有的记忆都卷进泥土。


如果某一天,那些不可复制的民间文化艺术就那么不吭不卡地不见了,那些在人们传统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与思想情感基础上自发形成的具有超自然力的民间信仰和崇拜不见了,我不敢想象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精神该是多么贫瘠啊。每个村子,总有那么几眼塌落的窑洞。我喜欢用那个“眼”字来修饰。每次路过那些脸上挂着疲惫的土窑,蓬头垢面掩不住的光总会把我拽住。那双“眼”算不上明亮,却看上去很熨帖,柔软,平和,有弹性,就像是一根皮筋,拽住了,无论你跑多远,都会把你弹回来。就这样,它看着我,我看着它,我们就这样无声地“说”着话。老人们常说自己多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了。时间带走了窑里的人,也带走了窑外的牲畜。热闹是各种气味的混杂,时间就这样把土窑的热气悄悄地带走了。风绕过我的身子,走进了老屋,我多么希望风带着柴禾的烟火味儿出来,而我却分明闻见了老窑洞吐出丝丝缕缕潮湿的土气。难道,土窑为自己半截身子入了黄土落泪了吗?想到那如佛陀般平和的眼神,我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在土窑的“眼”里,那生,那死,都只不过是消失的时间罢了。


“消失”是一个让人疼到骨子里的词,毕竟我依旧是一个俗世里的女子。有时候,我真的恨那时间,它竟然可以让许多古老的东西消失的这般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每去一个地方,我总喜欢去老街走走看看。高跟鞋走在青石板上,那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狭窄的街巷里,就像是老街的唠叨。街巷里空荡荡的,见不到几个人影。老街就像一位孤独的老人,很少有人慢下来或停下来听它的唠叨了。偶尔有个人闲下来陪它聊聊,它就立马活泛起来。

行走在填满暗影的小巷里,时光立刻沉静下来。当然,如果你的心没有安静下来,恐怕很难融入其中。街两边的老字号,表情风轻云淡,安之若素,仿佛没有什么能惊扰它。隔着那扇已经磨损得看不清颜色的木门,我无法看清它原来的样子。但我确定,我们之间一点都不陌生。它像一位把岁月隆成一道道皱纹的老者,褶皱里满是沉甸甸的私藏和故事。相比之下,我们故作姿态的留影是那么匆促,如旮旯里的一粒尘埃,甚至可以忽略其存在。


木质的东西总是那么温润,那么沉敛,有一种时光温存的旧气。面对这些砖木结构的旧时建筑,我总是感觉自己是那么卑微,那么渺小。除了内心的敬畏,我什么也做不了。时间如灰尘一样,缓慢地沉积与流失,留下一些同时也带走一些,渐渐地,一切就变了模样。

走进老店,轻轻地抚摸那些带着余温的陈旧的物件,不自觉地沉湎于一种情绪中,我喜欢用“温存”二字来形容这种情绪。我总觉得,这些带着余温的古旧物件是通人性的,每处纹理都透着独有的民俗与世情。在这不动声色的时光里,你仿佛正置身于民间的某些热火潮天的生活场景中,伴着“吱吱呀呀”的木门声,一些市井的喧嚣声一点一点漫过来,淹没了我一个人的想入非非。

铁匠铺一般是老街最热闹的地方,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如暴雨一样,对老街的清晨来了一场浩劫般的惊扰。某一天,铁匠仿佛挥霍尽了自己所有的元气,手艺也被风刮走了。一切变化总是悄无声息的,曾经出现在街头巷尾的手艺人越来越少,那些刻字画像的、修手表配钥匙的、刻公章私章的、卖针头线脑的、剃头的、磨剪子的、拔牙的……许多我们熟知的老手艺,正在悄悄远去,甚至消失。


人们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如果水土是一个人的骨,那么根植于水土里的文化则是一个人的魂。想到这些农耕文明最后的守护者,那些老手艺人,我的内心常怀一种敬畏。我一直认为,真正的文化在民间,因为它的根就在那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乡土”这个词,一看到这两个字,我的眼前就会出现父亲刚从土里刨出的那一串串红薯,带着泥土的湿气和温度。记不清在哪里看到过这么几句诗,特别真切。“这一天/我在杏儿岔写了一首小诗/这一天 再重复几次/我会写出一本诗/但这一天如果重复一辈子/我就会一句话也写不出来。”正是因为我们跳出了我们所生活的圈子,才有了一种叫做乡土的情怀。情怀是对真实的还原与再创作,或者是一种物是人非的情感皈依。某一天,当我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想着门前槐树上那一窝叽叽喳喳的喜鹊该是多么欢喜,一进家门却发现,就连那棵老槐树也不见了。当一切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记忆便成了村头遗忘的那口老井。它一直都在,只是内心的某种失落才让我们忽然记起,于是我们便开始打捞某些熟悉的情节。这些情节就拼凑成了我们的精神故乡,在那里,老槐树没有死,喜鹊没有死,树下的故事也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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