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公会 · 原著改编」第 3 期 | 白夜 「幸福的人有时候是多么讨厌哪!」 文 | 姜小瑁
男主人公马里奥(原著中的无名氏、幻想者)在某个夜晚偶遇了在桥上哭泣的娜塔莉亚(原著中的娜斯简卡),并且无可救药地坠入了爱河。在他们相处的短短几晚中,马里奥对娜塔莉亚的感情越来越深,但却得知她在痴情地守着自己与心上人的一年之约,等着心上人来接她共度一生。马里奥最终没能完全赢得娜塔莉亚的心,她与心上人相依离去,马里奥短暂的爱情就这样结束在了雪夜与孤独中。 ▲ 马塞洛·马斯楚安尼与玛丽亚·雪儿
故事发生地变得更加抽象且神秘 在陀氏的原作中,「白夜」不仅是男主人公、一位十足的幻想者心里状态的象征,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自然现象,也是圣彼得堡地域身份的重要组成部分。从五月到七月底,圣彼得堡会走出寒冷和黑暗的阴霾,在长达近百天的时间中变成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天空永远是亮的。因为白夜是圣彼得堡地区独有的自然景观,因此它「已经成了圣彼得堡身份的内在组成部分——它赞颂着这座城市所特有的魅力,以及这座城市在整个国家中的艺术中心地位。」(语自 [ 纽约时报 ],作者JOSHUA HAMMER) ▲ 圣彼得堡的白夜 | 摄影=James Hill | 来源=纽约时报 在电影中,维斯康蒂模糊了故事发生地的现实性。电影不是在圣彼得堡取景的,而是在一个人工搭建的巨大片场中,或说舞台上,拍摄的。这个舞台据说是以位于意大利托斯卡纳的城市里窝那为蓝本建的,但它同时又相当抽象,可以象征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在影片开场部分,男主人公马里奥在夜色下沿街游荡,仿佛在摸索自己身处的这个舞台以及这个特殊幻想世界的边界。 ▲ [ 白夜 ] 剧照,故事发生地中有一些非常摩登的元素,这是维斯康蒂刻意而为,后文中我们会简要提及 除了地点有变之外,故事发生的时间也从夏季变成了冬季,因此,在电影中,「白夜」二字不再具有现实指向的意义,而是完全变成了主人公心理状态的表征。电影中的马里奥误入了一个带着些奇幻色彩、但同时又现实无比的幻想世界,并因为爱上了这个世界中的一个女孩而被牢牢困住无法脱身。从这个角度来说,虽然维斯康蒂将陀氏的故事连根拔起,移植到了另一个环境中,但他仍然继承了陀氏原著的精魂。 ▲ [ 白夜 ] 剧照,现实感与人造感兼有的拍摄地 男主人公的设定几乎被颠覆了 在继承陀氏原作精魂的同时,维斯康蒂也对这个故事做了一些十分大胆的改动,比如男主人公马里奥的设定。在陀氏的原作中,男主人公是没有名字的,他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和口吻向我们讲述着自己曾经历过的一段浓烈而短暂的爱情。因为他完全活在幻想之中,因此他称呼自己为幻想者,「幻想女神...随兴之所至撒开金色的经线...在他面前展开从未见过的、光怪陆离的生活图案」,这图案中也包含着从未发生过的爱情。与此同时,幻想者对圣彼得堡的每个角落都很熟悉,熟悉到什么程度呢?这段十分可爱的文字可以告诉我们:
▲ 著名艺术史学家伊利亚·格拉祖诺夫为 [ 白夜 ] 画的插图 | 1970年 而在维斯康蒂的电影中,男主人公马里奥变成了一个外乡人——影片开场时,一家人在给马里奥指回家的路,他在街头左顾右盼,似乎在这所陌生的城市中不知所措。他不再是那个对圣彼得堡每个「相当奇怪的角落」都了如指掌的人,而是变成了一个只能与流浪狗作伴的游魂。 ▲ 影片结尾镜头,马里奥与在片中出现多次的流浪狗 与此同时,维斯康蒂为这个故事注入的象征符号也冲淡了马里奥的幻想者属性。电影史学家 Geoffrey Nowell-Smith 这样评价电影 [ 白夜 ] 的场景设置:「空间中最具象征意义的是运河,它将片场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运河上的桥又将这两个世界连接在一起...桥的一边是娜塔莉亚与盲人祖母生活的世界,另一边是马里奥生活其中的、生机勃勃的城市。空间的分隔...是一系列对比的象征——记忆与实情,公众生活与私人生活,幻想与现实。」 ▲ 影片结尾,娜塔莉亚与心上人重逢,马里奥站在远处。他们再次被运河阻隔在两个世界 在电影中,马里奥不再是小说中那个「自觉」的幻想者。他因与娜塔莉亚相识而被卷入后者幻想的深渊,虽然他努力将二人从幻想的泥潭中拉出来(比如带娜塔莉亚去跳舞),但最终还是因为没有清楚地意识到娜塔莉亚幻想世界的漩涡有多么强劲而败北。最终,他被娜塔莉亚所代表的幻想世界无情抛出,抛回他在摩登城市中的失魂生活。 ▲ 电影中的舞会。在小说中,当娜斯简卡期待着心上人的出现时,男主人公曾在心里默念:「幸福的人有时候是多么讨厌哪!」 从雨变雪,从白天变成无尽的黑夜 在小说中,失去娜斯简卡的幻想者第二天早晨在大雨中醒来,此处的雨映照着他的心情。而电影对结尾的处理技高一筹——它止于男女主人公分别的雪夜。一方面,马里奥转瞬即逝的爱情像雪一样真实、自然,也像雪一样美且不掺杂质;可另一方面,残忍的现实就像雪一样冰冷,美好的东西最终会融化消失。爱情点燃的那把火,与散场后的无限心酸,就这样凝聚在了每一颗雪粒中:「这一瞬间的美竟如此急速、如此无可挽回地枯萎了,这美在您眼前的一闪竟是如此虚妄、空幻」。 ▲ 点击图就会动啦
颜色的隐喻被抹掉了 陀氏在原作中对颜色的运用是相当精妙的。在遇到娜斯简卡之前,幻想者的生活中有「非常漂亮的粉色小洋房」,这小洋房后来被漆成了黄颜色,带着「给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可怜相」。这一时期,圣彼得堡的大自然会「一下子披上翠绿的盛装,开出五光十色的鲜花」。而在幻想者坠入情网后,这些颜色都不见了;在他与娜斯简卡分离后,「一切又在我眼睛里黯然失色」。在维斯康蒂的电影中,一切都退化为黑白灰,颜色变化所承载的那份诗意很可惜被抹掉了。 ▲ 颜不颜色的,人帅就行了 叙事结构的复杂性(嵌套结构)不见了 提起 [ 弗兰肯斯坦 ],大部分人只记得那是一个关于人造怪物的故事;提起 [ 白夜 ],大部分人只记得这是一个关于备胎的故事。而实际上,这两本小说都有着非常复杂的叙事结构。比如在 [ 白夜 ] 中,叙述者在向读者描述十五年前的自己,而十五年前的自己又在向娜斯简卡描述着自己那些疯狂的幻想。如果年轻的陀氏只是想写一个爱情故事,他应是不会下这么大功夫,为故事嵌上这么多套层的。嵌套的结果之一就是叙述者本身可能是不可靠的——尤其对于他这么一个「在想象中创造一部又一部罗曼斯」的人来说,[ 白夜 ] 的故事是否真的在他的生活中发生过都成了未知数。这个话题大概够钻牛角尖的学者写上一本书的。 - 本期完 - 参考文章及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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