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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萍（北京）·八卦红楼 第三十五回，端午节后，宝玉被打，黛玉闷闷，在花阴下潮地方站了半天，才慢慢扶着紫鹃回来。“一进院门，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接着又有一段调逗鹦鹉的情景：“黛玉便令将架摘下来，另挂在月洞窗外的钩上，于是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吃毕药，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如果抛开林妹妹的心情不管，关于“竹影”的那几句话，炎夏读来，真是舒服。 竹子，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四季皆可入画入诗的植物了。书中就都有。上面这段是盛夏。三月暮春，黛玉曾看“阶下新迸出的稚笋”；四月初夏，宝玉来访，“只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八月仲秋，刘姥姥见识大观园，最先来到潇湘馆，“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路”；九月秋雨，“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十月冬雪，宝玉“出了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如装在玻璃盒内一般”。——这竹子应该也是潇湘馆的。 竹子，大概也是文艺圈里美誉度超高的植物之一。岁寒三友、虚心有节、风姿洒然、君子心性之类，人人耳熟能详，就不必多说了。所以当有人看到杜甫“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的句子，往往愕然。其实，主要因为那四棵“新松”是老杜手植，竹子是野生的，而且繁殖迅猛、四处蔓延，妨碍了松树的生长，所以自然有感情在里面。有人引《齐民要术》“竹之丑者有四，曰青苦、白苦、紫苦、黄苦”，认为这里的恶竹就是苦竹，其实未必。苦竹虽丑，如果生长得是地方，也会得到诗人的赞美。杜甫就另有《苦竹》诗专门称道：“幸近幽人屋，霜根结在兹。”所以竹“恶”与否，主要还是看主人的感情色彩。碍眼就是恶竹，赏心就是修竹。 这么美好的植物，书里派给林妹妹，自然是两相宜。关于竹子的典故太多，黛玉住的这处院落，最初命名“有凤来仪”，用的是凤凰高洁“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含义。书里说得明白：“这是第一处行幸之处，必须颂圣方可。”宝玉赋诗，头两句“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也是开宗明义。所以很得体。而且这里种的绝不是斑竹，犯忌。宝玉诗里说“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只咏青绿，没有提过斑点或者潇湘字样。“潇湘馆”是元妃赐名，“潇湘妃子”的号，也是大家玩笑。探春说：“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人人都认为这是美号，却不知一语成谶。 贾政验收园子，第一处来的就是这里，“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这是潇湘馆第一次亮相，赢得碰头彩。贾政本人的评价也很高，笑道：“这一处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毕，看着宝玉。唬得宝玉忙垂了头，众客忙用话开释。巧的是，贾母带刘姥姥进园子，第一处来的也是这里。刘姥姥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这那象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贾母也马上问：“宝玉怎么不见？” 可见，通身书香的林妹妹，从不曾辜负这一处良辰美景，只是吓煞宝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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