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史丨清朝皇帝结婚时的钟是谁送的？

dongchang 2016-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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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郭福祥：《时间的历史映像：中国钟表史论集》，故宫出版社，2013年4月。标题为编者所加，感谢故宫博物院郭福祥研究员赐稿。

◇艺术史栏目编辑：何鉴菲，北山堂。

关于清代满族嫁女妆奁，有人曾谈到：

满族一般惯例，父母多钟爱女孩……等出嫁时，父母总想女儿要离开家了，一切不能再像在家里那么方便，总是让她在妆奁上心满意足，每每是丰丰富富地陪送一番……没到办喜事之先，就要开始为女儿预备成套木器家具……此外，还要为女儿备桌上陈设。方桌上要摆带玻璃罩子如意一柄，高级的是整身白玉、珊瑚、翡翠，次的是红木三镶玉片、玛瑙片、松石、青金石，不富裕之家也要用岫岩玉、五色料装备的如意。如意示“吉祥如意”之意。条案上陈设是“座钟”，有“进口金轮钟”（高级）、广钟（中级）、苏做钟（次级）等等不同，其两旁摆的是带玻璃罩子的盆景，或者是九桃花样、百鹿花样大瓷瓶和大瓷盘……2

这里所说到的嫁女装奁，大概是清代中晚期的情形。因为其中的自鸣钟表，只有在全面普及的情况下才会在百姓之家出现。而我国自鸣钟表开始普及，至少是在乾隆时期甚至更晚，故而清代早期的嫁女妆奁中不太可能出现钟表。这在清代皇帝大婚时的钟表作用上，也有同样的反映。

△铜镀金宝盆式打簧料花钟一对；英国，十八世纪；

高58厘米，宽22厘米，厚22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有清一代，共有四位皇帝在紫禁城中举行过大婚，即早期的顺治、康熙和晚期的同治、光绪。与民间不同的是，清代皇帝大婚时皇后的妆奁不是由娘家筹办，而是由宫内准备的，这就很容易从档案中找到后妃们的妆奁目录及各类物品的详细情况。据此可知，顺治、康熙大婚时的皇后妆奁中并无钟表一项，而在同治、光绪时钟表却成为皇后妆奁中不可中缺的重要物件。这对于我们认识清宫中的钟表，或可提供一点有益的启示。

同治十一年（1872年）二月初三日，慈安、慈禧皇太后发出慈谕：

皇帝冲龄践祚，于今年十有一年，允宜择贤作配，正位中宫，以辅君德而襄内治。兹选得翰林院侍讲崇绮之女阿鲁忒氏淑慎端庄，著立为皇后。3

并决定于同年九月举行大婚典礼。为了筹备皇帝的大婚，早在几年前便成立了大婚礼仪处，专门负责协调包括筹备皇后妆奁在内的有关事宜。礼仪处所列皇后妆奁册中，就有“座钟四座”及“座钟四座、座表二对”的记载，并指明交由粤少关监督备办，筹办时间长达三年之久。

同治八年（1869年）九月十五日和十月十六日，筹备大婚礼仪处两次奉旨知照粤海关监督，传办皇帝大婚所用珠宝、朝衣、木器、钟表等件。但不知什么原因，直到同治十年（1871年）海关方面仍无回音，朝廷只得下旨督催：

同治十年正月二十九日，和硕恭亲王、户部尚书宝鋆面奉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懿旨，所有前传粤海关监督制办珠宝、朝衣等件暨传办正珠帽珠并妆奁内需用钟表、盆景、木器及金银钱、各色绦绫绒线等项，并前两次所传正珠朝冠顶六颗、正珠朝珠二盘，著传知该监督赶紧办齐解京，勿得再行延缓。钦此。4

8个月后，粤海关监督将上述物品置办齐全，派人送往京师：

同治十年八月二十六日，粤海关监督崇礼为呈送事。案照同治八年九月十五日、十月十六日承准钦派恭办大婚礼仪处行知：奉旨传办珠宝、缂绣、朝衣、木器、皮张、钟表等件钞录红单扎行。按照单开款项数目迅速敬谨购办，……兹各处将承办之件均已一律办齐，专差家人王升、马顺由海道赉送，……计开：大婚礼仪处验收：……洋座钟四座、洋座表二对、各式盆景四对、小镶珠石各样盆景四对。5

次年年初，这些物品运抵京师，暂存荣安固伦公主府，由步军统领衙门派兵守护。至此，包括8种种表在内的第一批由粤海关筹备的大婚物品基本到位。

第二次交由粤海关监督置办大婚用物的慈谕是同治十年二月发出的。可能前次得到的8件钟表数量不够，故此次在物品清单内又增加了“洋钟二对”：

和硕恭亲王臣奕等谨奏，为奏闻请旨事：恭照皇帝大婚皇后妆奁内需用洋钟、玉器等件，拟请仍交粤海关监督敬谨购办；其应用瓷器等件，请交广饶九南道敬谨制办。统限于本年八月内一律办齐解京，以备应用。谨分缮清单恭呈御览，俟命下之日，臣等即行分咨各该处敬谨遵办，为此谨奏请旨等因。于同治十年二月三十日具奏。奏旨：著照单传，钦此。拟交粤海关监督购办：洋钟二对、各式桌灯四对、各式挂灯八对、绿通玉如意二对、白通玉如意二对、绿玉陈设二对、白玉方盒二对、白玉圆盒二对、白玉插屏二对、白玉盘二对、白玉大盘二对。6

同治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恭亲王奕诉及户部尚书宝鋆又面奉慈安、慈喜皇太后懿旨，催促粤海关办置上述物品：

皇帝大婚所有前经传交粤海关监督购办正珠朝冠顶六颗、正珠朝珠二盘，产续行传办洋钟、玉器、灯只及广饶九南道制造瓷器等件，……迄今日久，均未解到。著传知该监督等赶紧办齐解京，勿得再行延缓。7

但迟至同治十一年九月初，上述物品才置办完成，运抵京师。当时的粤海关监督崇礼在所上奏折中详细叙述了采办经过：

同治十一年九月初五日，由军机处交出二品顶载粤海关监督奴才崇礼跪奏：为奉旨传办要件，谨将办齐洋钟、灯只等项寄京呈进。其玉器陈设暨各项正珠无从办解情形据实具陈，仰祈圣鉴事。窃奴才迭次承准钦派恭办大婚礼认错处行知，奉旨传办洋钟、灯只、绿白玉如意、陈设、正珠等件，当即钦遵辞去办。粤省所到洋钟制样甚小，即经饬派商人往外洋定做。其各式桌灯、挂灯并选觅精工匠役斟酌样式敬谨成做，是以稍稽时日。兹将洋钟二对、各式桌灯四对、各式挂灯八对一律办齐，专折赍京呈进。此项洋钟、灯只价值由奴才捐廉恭办，不敢作正开销。至绿玉、白玉如意、陈设以及各项正珠，前于奉传缎绸各件，会商督臣筹款折内附片陈明。……除将办齐洋钟、灯只备文解交钦派恭办大婚礼仪处验收，并原发珠样一匣呈缴外，所有玉器、陈设暨各项正珠无从办解，并报效洋钟、灯只各缘由谨恭折奏闻，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8

以上即同治大婚时皇后妆奁中所用12件钟表的采办情况。

光绪皇帝的大婚于光绪十五年（1889年）正月举行。与同治大婚相比，光绪大婚的筹备显得有些仓促，后妃的妆奁从十四年七月才开始置办：

光绪十四年七月十三日，醇亲王面奉懿旨：皇帝大婚应行预备各位分妆奁，著派总管内务府大臣福馄嵩、申师曾、马克坦、布崇光、粤海关监督长有敬谨备办。9

光绪大婚时的皇后妆奁中共有钟表8件。

△庆宽画载湉大婚典礼全图局部

光绪十四年十月初九日由内交出皇后妆奁抬数清单：

光绪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卯刻进皇后妆奁：上赏金如意成柄，龙亭，头抬；……金转花洋钟成对、紫檀座，分二抬，栏杆采盘，四十一抬、四十二抬；金四面转花洋钟成对，紫檀座，分二抬，栏杆采盘，四十三抬、四十四抬；……以上共一百抬。

光绪十五年正月二十五日卯刻进皇后妆奁：上赏玉如意成柄，龙亭，头抬；……铜珐琅玻璃转花钟成对，分二抬，栏杆采盘，二十二抬、二十三抬；……镀金坐表成对，随玻璃罩，栏杆采盘，四十抬；……以上共一百抬。10

同时，珍嫔、瑾嫔妆奁也各有钟表6件，即“瓶式洋钟成对，小洋钟二对”。11但遍查光绪大婚档案，在各部往来文移中并无采办钟表之事，这说明光绪大婚使用的钟表原本宫中旧存。

故宫博物院现藏有当时人绘制的《光绪大婚图》，全图自皇后出宫起至庆典礼成，按照礼节次第绘制。其中从协和门至太和门东边的昭德门一段，便绘有皇后妆奁中的四抬钟表，即前面提到的金转花洋钟一对、金四面转花洋钟一对。从图上观察，这四件钟表高度可能都在1米左右，体量很大，制作精细，全身镀金，显得富丽堂皇。这就为我们留下了光绪大婚所用钟表的形象材料。

通过以上同治、光绪大婚所用钟表情况，我们至少可以得到以下几点信息：

其一，自1601年利玛窦给中国宫廷带来第一只钟表开始，经过近两个半世纪的发展，钟表在宫中逐渐替代了其他计时工具，而且越来越受到皇帝的后妃们的喜爱。同治、光绪大婚中钟表的大量使用，即可说明其在清宫的普及程度；

其二，同治大婚中的12件钟表均从粤海关购买或通过外国商人从外洋直接定制，说明直到清代晚期。粤海关仍是清宫钟表最主要的进口门户，粤海关监督仍然是清宫钟表的主要筹办者；

其三，通观同治、光绪大婚中的32件钟表，几乎都是从西洋进口的。这固然由于西洋钟表的金碧辉煌能更好地烘托大婚的喜庆气氛，但主要原因恐怕还是当时中国钟表的质量和制作工艺都与西洋钟表存在明显差别。“至于钟表，穿衣镜等件，内陆仿做者均不得法，必由外洋购办，方可合式。”12正是当时真实情况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