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朝阳 中国儒释道三教都有各自的「工夫论」以及相关的修养身心之「工夫」。儒家义理体用一如,境界与工夫一致,体与气合一,道与器一本,而且也说工夫所至就是本体,或说依大用而显本体。换言之,没有一种挂空抽象纯理的本体,所以如果只是以虚玄繁复的文字著作来高谈「本体」或「道体」,但在实际上的身心之工夫却甚不踏实不盈满,则此种人只是虚假的儒者,而非真的孔孟之徒。 一般世人论及「工夫」之境界时,常以为禅门和道家的「打坐」、「静坐」就是修养工夫,甚至还以为只有「打坐」、「静坐」才是工夫,更往往以为释道两家才有工夫。实则自孔子以降的儒家有其深厚敦笃的身心工夫论,且连结着「内圣外王」的一贯之仁体而入手。在其中,亦有「静坐」的工夫,此种「坐工」,乃是身心工夫修养工夫的其中一个手段罢了。 追溯儒家工夫之论,应从《论语》始。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论语?颜渊》〕这一章孔子和颜渊的对话,彰着了孔 门的入德工夫论,其非玄妙之语,也不求如释道两家的所谓神识或本心之归寂入空而达到「涅盘」或「逍遥」的个人解脱的境界。孔子只告诉颜回,心是连着感官的,非礼(亦即违反礼)的对象事物,君子不可加以「视听言动」;而虽然是感觉器官的作用,其实真正的主体核心动力,却是人人皆有的「心」,若无心之意识,则由「四大五行和合」而无「自性」的身体,乃是一堆死物,故「视听言动」的合不合礼,是由具有「自性」的「心」来决断推动的,然而人之「心」,却又是必须与其身体的「眼耳鼻舌身」相连结,其主体性必须通过此「五根」的器官才能显其作用。换言之,孔门的身心工夫,乃是内之心和外之身合而为一的修养。并非如一般打坐、静坐的那种狭义的归寂的工夫。若只着重打坐、静坐的工夫,以此路是一条内照之取径,其是摒除外延而一心一意让心回归于它自己,甚至成为如同「炼丹」似的「修炼」的一套信念和践履。此种工夫之境界,依释道两家,是可以如民国虚云和尚之静坐入禅,以至其心性神识出离上升于兜率天内院听弥勒菩萨说法,之后再返回尘土之肉身。「克己复礼」的工夫实践并不如此,它是从本心之仁的内圣出发,而逐层对世间众生实际施仁政行王道,换言之,仁心的工夫境界没有内缩孤立虚悬的此种工夫和境界,它的工夫和境界是在「外王」的层层历程中实现,这也就是孔子所说「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的意思。
【作者介绍】 潘朝阳:台湾师范大学东亚学系、地理学系合聘教授。台湾师范大学东亚文化暨汉学研究中心主任、台湾师范大学全球客家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海峡评论》编委、《鹅湖月刊》社长、台湾朱子学研究协会理事长、台湾周易文化研究会理事、中华两岸和平发展联合会第一副主席、中华奉元学会常务理事。台湾师范大学地理研究所博士。师从百岁大儒爱新觉罗毓鋆(1906-2011)大师三十余年。曾任:台湾师范大学地理系主任、台湾师范大学东亚文化暨发展系主任、台湾国际汉学研究所所长、台湾师范大学国际与侨教学院院长、台湾师范大学侨生先修部主任、《思与言》编委、《华侨与华人研究》总编辑、《鹅湖月刊》主编、《师大学报》特约主编。出版专著八本,近五年发表学术论文及时论数十余篇。 (本文选录自中华奉元学会电子报第三十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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