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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老艺术家张勇手 演艺道路幸运而又坎坷

 lixj1028 2016-07-03

2016年7月3日讯,总政莲花池干休所坐落在西三环边上,紧挨着八一电影制片厂,小区有些旧,不起眼,但是院子里住着的都是一些大名鼎鼎的老艺术家。82岁的老演员张勇手就住在这里。干休所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走廊,种着杏树和一些藤树,小区里的老人不时从这些走廊中穿过。我们就在这里见到了张勇手,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万宝路”的衬衫,须眉尽白,却精神抖擞,他热情地说,妻子张加懋最近身体生病走不了,“我们还在这里采访吧,这里安静凉快。”

专访老艺术家张勇手 演艺道路幸运而又坎坷

老艺术家张勇手陆海空全都演了一遍

话题从他最近出演的电影《南口1937》说起,南口,位于北平城西北45公里燕山余脉与太行山交会处,是北平通往大西北的门户,“南口战役”是当年正面战场抗日战役之一。《南口1937》就取材于这段惨烈悲壮的历史,影片由朱丹执导,影片以一个铁匠赵铁锤的视觉来反映这段历史。张勇手在片中扮演年老的赵铁锤,他舍不得那些在南口战役中牺牲了的战友们,一辈子都在守护着这片林子。“这些军人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脊梁。”张勇手老人说,去年导演朱丹邀请他,他一看表演时间不长,“一两天的事儿,”于是就很快地答应了。同时在这部影片中扮演角色的还有谢芳老师

“片子拍摄不错!”张勇手评价道。演了一辈子军人,张勇手塑造的那些经典角色早已成为了几代人的记忆。他是《林海雪原》中深谋远虑的少剑波;是《英雄虎胆》中为了掩护战友牺牲自己的参谋耿浩;是《奇袭》中的连长方勇;《南征北战》中的方营长;《地道战》中的区长赵平原。“我是陆海空全都演了一遍。”老人爽朗地笑道。

母亲的一只胳膊

张勇手3岁丧父,由母亲拉扯大。他的父亲因为贫穷,70岁才生的他,当时张勇手母亲也已经40岁了。父母结婚时,母亲还带着三个孩子,所以张勇手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是同母异父的。张勇手前面还有一个小姐姐,生下来后由于没有奶水,最终夭折了。有意思的是,张勇手的父亲有4个兄弟姐妹,但五人的后代中,竟然只有张勇手一个人是男孩,可谓是典型的单传。

聊起母亲,张勇手的回忆闸门被打开,眼眶红红的。他的老家山西汾阳很穷,很闭塞,他小时候,母亲的一只胳膊由于没有及时就医,最终只能被截肢,老人回忆起来满是惋惜,“本来不算严重的病,可是家里人竟然没有想到去看医生,活活给耽误了。”对于这条被截下来的胳膊,张勇手清晰地记得,自己用布把母亲的“断胳膊”包了起来,埋在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下面。后来母亲去世后,大哥写信给他,希望能够把这只胳膊跟母亲埋在一起,张勇手通过信件告诉大哥具体位置,最后竟然找到了。

至于父亲,他早没有记忆,惟一记得的是在父亲下葬的时候,他被人抱着从墓道中拐弯的模糊记忆。

年轻时的一个秘密

张勇手14岁参军,最初上的是随军学校,这是一所培养干部兵的学校。很快他加入了徐向前领导的陆军第60军,就是原来的华北野战军“8纵”,张勇手是文工团一员,并参加了解放太原的战斗。

在随后部队待命期间,母亲从老家去看望他,当时年轻的张勇手对于部队的生活非常适应,“整天都是喜笑颜开的”,还没有尝到思念亲人的滋味。但是当军用列车停在平遥古城后,顺路搭车回家的母亲就在这里下车,恰恰在这一刻,他的心绪突然被拨动,“我不想离开自己的母亲”。

列车继续前进,但张勇手一天无话,“老是在哭”,到了终点站后,军队只能下车步行,这时候,他突然有了搭车回老家的想法,于是趁着空隙,一个人偷偷爬上一辆返程的军列,准备回家。

巧合的是,列车还没有开出多远,他发现对面开来的一辆列车上赫然坐着自己部队的分队长和另一名战友,原来看到他不在,两人连忙追出来找他。他一喊,车上的两人就跳了下来,于是张勇手也跳下了车。

“丢人呐!”张勇手感慨道,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他心中,以前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次及时被扼杀在摇篮中的“偷跑”成为了他心中的一个阴影。对于这次违纪,他也检讨了多次,当时团里有马车,行军时别人可以把行李放到马车上,唯独他不可以。就这样,他一路低头走到了西安

随后,他跟随大军从西安一路打到宝鸡,最后达到成都。

“我很幸运!如果我当时真的回老家了,处分不说,我现在充其量就是一个农民,幸亏我及时跳下了火车。”张勇手感慨地说。

专访老艺术家张勇手 演艺道路幸运而又坎坷

朝鲜战争两次遇见恋人

张勇手和现任妻子张加懋的认识就在成都。有一次,一个大姐跑来告诉张勇手,“人家小姑娘喜欢上你了!还把你写到了自己的日记里”。张勇手听到后,就跑去找张加懋,张加懋当时在川西军区文工团工作,没想到小姑娘痛快地承认了。张勇手把她的日记要过来看,发现日记本里写满了对他的赞美之词,“他觉得我穿的军服虽然破,但是很干净整齐,领子和帽子都洗得干干净净,穿起来很漂亮。”

两人很快约会上了,有一次坐在一辆马车下约会,张加懋好奇地问他,“火车快还是马车快啊?”张勇手回答,“当然是火车快啊!”

没想到,这个对话竟然被边上的一位马夫听到了,很快,这句对话在部队中流传起开来,领导知道后,禁止他们谈恋爱。

不过两人很快找到了约会的办法,那时候的男女公共厕所是用砖墙隔起来的,两人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都写在纸条上,压在一块活动的砖下,另一个人再抽空拿走纸条,恋爱转成了“地下工作”。“纸条写的很详细,包括谁先出去,中间隔多久对方再出去,都事先写清楚了。”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张勇手受命北上,来到河北沧县,短暂停留后,次年随部队来到安东(现在的丹东)。那一年,他才17岁。

在朝鲜战场,张勇手所在的文工团解散,他变成了给志愿军运输物资给养的运输员,不过当时后勤的运输工具还非常原始。他们是赶着马车入朝的。

入朝没几天,两匹骡子和一匹马就被打伤了。当时需要尽快把给养给部队送上去,于是,张勇手仗着手里的一把卡宾枪和刚学不久的几句朝鲜语,竟然走了60来里地,找到当地的一个郡(朝鲜的划区)的负责人,比划了半天,“对方竟然全明白了”,最后,他赶着7头牛和一匹马回到了运输队。

巧合的是,张勇手竟然有一次见到了恋人张加懋,她在战场上担任伤员转运员。残酷紧张的环境下,他们自然不可能像现在电影中描写的那样热情拥抱,但恋人的心无法遏制彼此的靠近,在两人一起洗碗的时候,张勇手的手在洗碗池的水下跟张加懋的手握在了一起,这个短暂的握手成为了张勇手老人心中的一次永恒的心灵悸动。

有一次,张勇手得了伤寒,连续几天昏迷,那时候没有药,只能靠个人的抵抗力来挺过,“我很幸运,最后竟然痊愈了!”聊起这场大病,老人兴奋地说,生病在朝鲜战场上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每天可以喝到一碗粥。”如果说解放战争红军靠的是小米加步枪,“那么朝鲜战争志愿军靠的就是炒面加步枪。能喝到粥,那是最高的待遇。”

张勇手病好后,拄着一根棍子,走了好几天,穿着一件破大衣赶去寻找自己的部队,结果在爬坡的时候,竟然奇迹般地看到张加懋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是我在寻找部队期间遇到的第一个战友。”

那时的军大衣都很肥大,张加懋刚好多一件军大衣,于是给了张勇手,三天后,“换了人样”的他继续上路去寻找部队。

“我是一个幸运儿!”张勇手说,年纪轻轻就参加了解放战争和朝鲜战争,不但认识了人生伴侣,而且两人都没有受过伤,“这不是幸运是什么?”

从朝鲜回国那一天,张勇手和战友们是坐着闷罐车回来的,“那时候我们是为了避免联合国五人小组的检查,在车里坐了几天几夜,一直开到了安徽的宿县才见到光明,”宿县也是淮海战役的主战场之一。

一眼被刘沛然看中

虽然在以前演过《三担水》和《兄妹开荒》等歌剧,但张勇手说,自己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成为一名电影演员。

最早是《柳堡的故事》剧组找他试镜,过了一段时间,在1956年年底,又给他送来一个剧本,叫《最后一个冬天》,也就是后来的《黑山阻击战》。

他匆忙坐火车赶到前门火车站,下车后坐着三轮来到八一电影制片厂,最后见到了导演刘沛然,他清晰地记得当时楼道里的光线很暗,他只觉得刘沛然长得黑黑胖胖的,有点像埃及总统纳塞尔。刘沛然导演也没有跟他多聊,看了几眼就跟他说,回去后准备行李。他很快被借调到了八一厂。那时候,妻子张加懋正准备生孩子,张勇手没有办法,只好把妻子送回成都娘家照顾。

《黑山阻击战》拍了一年多,他在片中扮演连长王海龙。张勇手事后觉得,拍电影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想拍完后应该没有自己什么事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上级通知他回去办手续,这次正式把他们一家都调到了北京,他被导演严寄洲看上,在《英雄虎胆》中扮演参谋耿浩。

“在此之前,我只看过两部电影,一部是前苏联电影《沙漠苦战计》;另一部就是在安徽看的《梁山伯和祝英台》。现在我一下子成电影演员,这是多么的幸运啊!”

专访老艺术家张勇手 演艺道路幸运而又坎坷

军旅生涯是演好军人的基石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的参军往事,就是想说,军人生涯的经历是我能够演好电影中军人形象的基石,有着这些经历,演起来就得心应手了。”张勇手说。

也有需要下苦功的时候,比如在拍摄《海鹰》这部影片时,他在片中扮演水手长李雄,当时苏联电影中的水手形象大部分都是留着小胡子的,但张勇手发现,中国军人中的水手长大部分都是25岁的年轻人,这个跟苏联电影中设计的形象差别很大,李雄还是一个很幽默会讲故事的人,为此,张勇手在表演前准备了很长时间,并尝试在生活中学着讲笑话,下了很大功夫。

对于演技,他谦逊地说,自己“哪有什么演技!”最多是“装着像那么回事儿!”对于演过的很多角色,他告诉《北京晚报》的记者,自己喜欢《奇袭》中的方勇;《林海雪原》中的少剑波;《英雄虎胆》中的耿浩。

最早发现刘晓庆

张勇手并没有跟刘晓庆真正合作过,但却是第一个发现刘晓庆的导演。当时上级准备重拍《海鹰》这部电影,指定张勇手做导演。当时刘晓庆还只是成都军文工团的一名演员,拉过洋琴,唱过样板戏。张勇手正准备寻找片中吴玉芬的扮演者,最后有人推荐了刘晓庆。

张勇手回忆,第一次见到刘晓庆,她正在洗头。他用相机给刘晓庆拍了几张照片就回去了。等到照片洗出来后,剧组中不少人认为她长得不好看,“比不上老版《海鹰》中的王晓棠”。不过张勇手认为,当时留着大奔头的刘晓庆“很有特点”。他提议,让刘晓庆来试一次镜。

等到刘晓庆真的站在电影摄影机前时,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了,“就是她了!”

由于各种原因,新版《海鹰》最终没有拍成,不过刘晓庆最终在《南海长城》中得到了扮演“甜女”这个角色的机会,这成为了她辉煌电影生涯的开始。

张勇手随后还是当起了导演,1982年拍摄了第一部电影《彩色的夜》。1984年,他在筹备拍摄《祁连山的回声》时,最早想到的女主角吴团长的扮演者就是刘晓庆。可惜后来刘晓庆所在的北影厂领导不同意放人,两人的合作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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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感谢倪萍

最终,《祁连山的回声》中的吴团长改由倪萍来演。很多文章称,这是倪萍的第一部电影,其实是不对的,张勇手告诉本报记者,倪萍在拍摄这部电影前,已经拍摄完了《流泪的红蜡烛》和《女兵》两部电影。当时倪萍住在八一厂招待所,不知从哪里得到剧本,“一个晚上就在火车上把剧本看完。”

一开始,张勇手认为倪萍的形象有点“软”,吴团长是一个女战士,他希望这个演员“更刚一些。”在刘晓庆肯定不能出演后,倪萍再次力荐自己,张勇手对她说,三天后给她答复。最终,经过剧组人员的反复讨论,大家都认为倪萍能够信任这个角色,于是定下了她。

《祁连山的回声》在甘肃的河西走廊拍摄,条件非常艰苦,当时甘肃的所有野战医院都得抽掉10名女医生参加拍摄,扮演女红军,共有100多人。其中有多场在冰面上的戏,“半夜三更还在拍戏,冻得要死!”

对于当年的倪萍,张勇手用“非常努力”来形容她,这部戏她也没有拿到钱,事实上,在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演员都没有在经济上有更多的收获。“我非常感谢倪萍,她演得非常好!”

虽然两人很多年没有见面,但是在电视上看到倪萍现在“老成这样,很心痛!她很会演戏,很真!”

新版《智取威虎山》好玩好看

去年徐克导演的新版《智取威虎山》公映后,张勇手还特地去电影远看过,他的评价是:好玩,好看。“因为这是一部商业大片。”不过他觉得,这部电影毕竟虚构成分多,“座山雕的座位下哪来的地下室,也没有电影中的飞机。这些都是为了商业的考量。”

聊起现在的明星们的收入,老人有点激动,“一个演员带三个助理,能干什么?”他说,自己当年当导演的时候,一站就是一整天,“哪里敢坐下,这不是搞特殊化吗?”

“我只学了一点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理论,我中学都没有进去过,在表演上我只演我自己。”

正说着,99岁的老导演严寄洲坐着轮椅被保姆推着来回廊上遛弯儿,两人共合作过《英雄虎胆》、《哥俩好》等五部电影,算是黄金搭档了。张勇手立刻迎上前去,并对记者说,“这是我演艺生涯的恩人。”

虽然行动不便,但严寄洲的思维依然清晰,“就是玩呗”,他从口里迸出这几个字,在征得老人同意后,大家一起拍照,严寄洲幽默地提醒大家,“一定要乐呵!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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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个孙女全是“招商银行”

“我现在是高血压、糖尿病和冠心病一个不拉。”张勇手笑着说道,不过记者还真没有感受到这点,眼前的这位老人思维清晰,谈笑风生。采访期间说了不下10次“我是一个幸运儿”,他说,自己是真的“感谢解放军,感谢共产党。”

张勇手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除了跟妻子张加懋一生恩爱,早已过了金婚。他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其中老二张望(二勇)是一名成功的制片人,曾经跟姜文合作过《阳光灿烂的日子》,还跟丁晟导演合作过《警察故事2013》。

二勇也是家里唯一一个从事跟电影有关工作的孩子,“他以前给八一厂看过门,当过司机,后来想学摄影,但是我认为他手不稳,最后劝他改学制片工作,他非常刻苦努力,才有今天的成绩。”

现在,张勇手已经有了4个孙女,最大的孙女已经29岁,在南方一家电视台工作。聊起这些后辈,他幽默地说,“她们全都是招商银行,自然有人会来投资;如果是男孩子,那就是建设银行了,需要出钱的。”

退休以后,张勇手夫妇一度在怀柔的“神堂峪”买了个普通的农舍,老俩口寄情于山水,逍遥自在,但随着年事已高,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几年前搬回到了回龙观的一个小农院住。现在,他们再次回到了莲花池干休所住,毕竟,这里离医院最近,对老人看病方便。

一年前,81岁的张勇手终于被儿子剥夺了开车的权利,现在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每周一去北六环钓鱼。他是山西人,并不爱吃鱼,钓来的鱼也是大部分都用来送人,“钓着钓不着都高兴。”

“人老了,不是完了,是玩了。”他强调道。

前阵子华表奖颁奖,主办方来邀请他参加,他谢绝了。他说,自己今后要减少社会活动,希望更多的时间跟家长在一起。对于曾经的辉煌电影生涯,他看得很淡,“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罢。”

心中最大的遗憾是母亲去世的时候没有赶去看她最后一眼,那是1974年,他正参加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那个年代,他“不敢想也不能”擅自外出,“据说我妈临死的时候喊着我的名字。”

他曾经被关押过7个半月,但一查,发现他家是“三代贫民”,最后被无罪释放,这段经历也没有留在档案中。

对于未来,老人说,自己的“近期目标”是看到中国自己造的第一艘航空母舰下水,当年他在南沙拍摄《南海风云》和《南海长城》这两部电影时,喝的水都是运过去的,他希望看到中国人自己的航空母舰在南沙群岛上巡航。

“其次是看到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举办。”老人哈哈一笑,“这是我的奋斗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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