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算不算是自由的一种形式？｜观影：《碧海蓝天》

KY阅读与观影栏目作者 / 夏超

编辑 / KY主创们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顾城

和一个像大海一样纯净，又像大海一样孤独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样的体验？

生活中，我们偶尔会遇到一些人，他们给人的感觉总是“既近又远”。他们善良、有魅力、吸引人，可一旦和他们相处，你就会感到他们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坚固而封闭，并不会因为其他人而打开。你可能很努力地尝试去走进Ta的世界，但总是无功而返。

在电影《碧海蓝天》里，男主角杰克·梅约（让-马克·巴尔 饰）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他生于海边，以大海为家，以海豚为家人，在他几十年的生命中，和大海、海豚交流的次数可能远远多于人类。但他还是与人类堕入了爱河。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碧海蓝天》是法国导演吕克·贝松的早期作品，虽然不如《这个杀手不太冷》那么著名，但在导演眼里，这是他自己最喜欢的一部作品。这部作品也有吕克·贝松个人经历的植入：他幼年的理想是做一名潜水员和航海家，但因潜水事故而未能如愿。

他像大海一样纯净

杰克·梅约在希腊的海边长大，从小就喜欢潜水。虽然父亲死于潜水事故，但依然没有影响他对潜水的热爱。

在秘鲁的冰天雪地里，从纽约来出差的保险公司经纪人乔安娜（罗姗娜·阿奎特 饰）与杰克擦身而过。看到杰克穿着红色潜水服、戴着护目镜，她被吓了一跳——居然有人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下海潜水。

当她得知，杰克是在参加美国潜水科研组的短期实验时，她问实验的科学家说，“那是你的实验吗？就这样把人扔在冰冻的湖里？他不是奴隶或罪犯吧？”

 

在科学家眼中，杰克是个怪人。他在水下几乎不用呼吸，能够使心跳减缓，把血液全都集中到头部。听着监测仪器发出的杰克的心跳声，乔安娜的心也收紧了，直到看他安全浮出海面才松了一口气。

杰克走上岸时，看见乔安娜捧着一杯热咖啡等着他。简短地聊了几句后，他们便一见钟情——乔安娜被杰克的纯净所吸引，那是她从没见过的笑容和眼神。而杰克也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然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了解彼此，就分别了——第二天一早，杰克离开秘鲁回法国。出发前他来敲乔安娜的房门，送给她一个纸包，欲言又止，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礼物。”乔安娜打开纸包，发现是一个小小的海豚玩具。

从秘鲁回到法国后，杰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海豚馆里的海豚们。和海豚玩耍、一起在水下嬉戏时，他露出了最开心的笑容。

正在潜水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儿时最好的朋友恩佐（让·雷诺 饰）出现在了岸边——他们一起长大，都热爱潜水。然而20年后，杰克还默默无闻，恩佐已是世界潜水冠军。他是来邀请杰克一起参加十天后的世界冠军赛，一决高下的。

此时，乔安娜的生活并不如意。她刚回到纽约，就发现房间一片脏乱，还遭了小偷。她说，“我恨纽约，我恨这间公寓”，而一当她回想起杰克，这百般不如意、不漂亮的生活就仿佛退得很远，她忍不住就开始微笑。她带着他潜水时的心电图作纪念，一整晚都拿着那张纸条和室友说着杰克的事情，说“他有着最美丽的眼睛，像个童话”。

室友替她说出了心声：“你好像坠入爱河了。”

终于，乔安娜借工作之机，向秘鲁科学家打听了杰克的下落，得知杰克正在西西里准备潜水冠军赛。她立刻编了个理由，跟老板要求去西西里出差。

他们在西西里重逢，并顺理成章地相爱了。乔安娜在餐厅里找到杰克时，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完全无视了旁边的恩佐的存在。

对于杰克来说，坠入爱河是非常陌生的体验。他试着去改变自己，想更加了解她，还主动询问经验丰富的恩佐有关女人的事情。

但从爱上乔安娜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挣扎与痛苦也随之开始了。

他的孤独让人难以接近

相爱永远比相处容易。两个人正式开始恋爱后，杰克身上的问题便暴露了出来。

杰克的妈妈是美国人，在他小的时候便抛弃家人回了纽约，杰克跟着爸爸和叔叔在海边过着辛苦的生活，但爸爸又在他年少时遇难。可以说，他是没有家人的。

因此，他一直把大海看作自己的家，把海豚看作自己的家人。他不仅爱收集各类海豚的水晶雕塑，连钱包里放着的家人照片都是一张海豚。

和大海的交流使他一直保持着常人难有的纯真，但缺失的部分仍然给他留下了伤害。他给乔安娜看海豚的照片，告诉她，海豚是他的家人。他说道：什么人曾有这样的家人？然后失声痛哭起来。这一刻，因为对乔安娜的爱，他第一感到了孤独的痛楚。

从小不与人亲近，只和大海、海豚交流的生活，也使得杰克非常不善于沟通。在大多数时候，他是沉默寡言的，即便和自己多年的好友恩佐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恩佐是能理解杰克的人。因此，当他看出乔安娜对杰克的爱时，他认真地对她说：

在两个人的相处中，杰克虽然非常爱乔安娜，但他好像总是无法像正常人那样恋爱。和乔安娜做爱时，他出现了幻觉：看到自己正拼命地从海底向上游。——之前他曾和乔安娜谈到潜水的感觉，他说“最困难的时候是在海底，因为我需要一个浮上来的理由”。——乔安娜问他怎么了，他说：我想我爱你。对她的爱，在这时成为了他浮上来的理由。

在平时，他很难说出动人的情话，即便是在乔安娜要回美国时，杰克在车站送别，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望着她。火车开动，他看着火车越来越远，自己也感到懊恼，但无能为力。

而当乔安娜打来越洋电话时，他虽然很想念她，但无法用语言表达，总是说得很少。

而且，大海和海豚似乎对他来说永远是更重要的——他时常会在晚上一个人走进大海，和海豚一起畅游整晚，乔安娜只能在岸边的岩石上等他到天亮。在两人约会时，他听说海豚馆里的海豚两天没吃饭，可能是生病了，便立刻跳下水去照顾它们，还在晚上特意将他们放回海里做康复训练。

乔安娜回到了纽约，被公司开除，她决定离开美国，来到西西里岛和杰克一起生活。然而，环境的差异和日常琐碎消耗着他们最初的爱。当杰克因比赛的事沮丧地回家，漫无目的地翻着带有婴儿图片的杂志，乔安娜开心的说自己想要个孩子时，杰克没有反应，气氛很尴尬。

乔安娜也渐渐感到，杰克对大海的执着完全超出了对自己的关心，在他望向大海的眼神中，她觉得害怕。

乔安娜跳入水中，想要和杰克谈谈他们未来的生活。杰克像一个海豚一样在她身旁游来游去，然后潜入水中，消失不见了。她感到非常无助。

乔安娜终于发现，她将杰克视作她的世界，但杰克的世界不是她，而是大海，她注定无法走入他的内心深处，他们无法过上常人那样的爱情和婚姻生活。

孤独使他自由，也让他退缩

杰克是一个孤独的人，他习惯了孤独的生活。当他陷入爱情时，亲密和孤独产生的冲突使他无所适从。

在遇到困难时，杰克更是无法解决自己内心的冲突。他和恩佐的友情因比赛出现裂缝，感到很失落，便去海豚馆看望海豚寻求安慰。

最后，恩佐因潜水过深而死去，杰克激烈的心理活动到达了顶点。他悲痛万分，将恩佐的尸体送到深海，自己也险些死去。

杰克被救活后，依然无法平静，他梦见海水从房间上方涌来，将他淹没，成群的海豚在欢快肆意地游动，像是在召唤他。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在深夜，杰克突然跑向了海岸。乔安娜追着他，想阻止他的疯狂行为，而杰克却置若罔闻，开着船离开了岸边，驶向深海。乔安娜跳上船，跟着他来到潜水处。

杰克熟练地穿上潜水服，准备下水。乔安娜试图劝他说，“下面又黑又冷，你会很孤单的，我在这里，我是真实的”，但杰克依然一句话也不说。她绝望地大喊“我爱你”，并告诉杰克，自己已经怀孕。

杰克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将手伸向了她，但又将潜水的引线交到了她的手里。乔安娜悲痛万分，最终还是拉动了引线，将杰克送到了深海。她失去了他。

当杰克下潜到设备的最深处，一只海豚在一旁等待着他。他手握着机器，反复徘徊几次后，松了手，最终和海豚一起游向了深海。

曾经，当杰克在和乔安娜打越洋电话时，乔安娜让他给自己说个故事，杰克讲过一个美人鱼的故事。

“要游到海底，那里的水更蓝，在那里，蓝天变成了回忆。你就躺在那寂静里，呆在那里，决心要为她们而死。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出现。她们来问候你，考验你的爱，如果你的爱够真诚、够纯洁，她们就会和你一起，然后把你永远地带走。”

在电影的最后，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杰克终于回到了归宿，让自己深爱的大海带走了他。

杰克是美丽的，但对于他的爱人来说，他是残酷的。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确有一些人是不属于凡俗的人世的。他们生来对于某些超越人间的东西有着格外敏锐的感知。他们对某些非人的东西有着痴迷的爱。他们或许成为了艺术家、诗人、真正的学者。他们很容易被爱上，但爱他们却注定会是一件又迷人又痛苦的事。

而杰克对爱人的残酷，还远不及他对自身的残酷。就像乔安娜说的那样，“下面又黑又冷，你会很孤单的，我在这，我是真实的，我存在着”，而杰克却并没有能力伸手抓住这活生生的幸福。他也许认为孤独是他的宿命，而事实上，孤独早就成了他自己的一种选择。

我们都以为自己讨厌孤独，但是，当孤独能够让我们免除许多更激烈的痛苦，比如分离、比如失去、比如激烈的情绪，我们也许早就已经把孤独当作一身铠甲——至少在孤独里，我们是安全的。为了这样绝对的安全感，我们不惜错过爱。

你可以选择大海。只是无论选择什么，你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这不是生活的残酷，只是真实的生活。

每个人心底或许都有一片孤独而自由的大海，我们往往在深夜，独自潜入其中，有时又因为潜入的太深，而思念陆地上的灯火。大多数人一生都在这两者间穿梭。

 

今夜我在深海想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