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在我们眼里,是最亲近的。这条在中国历史中多角度多面貌多维度呈现的河流,如同一条基因链,隐于每个人的精神内部。但凡提起黄河,都会心向往之。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中卫以黄河为主题的旅游看似简单随意,或许只是提供了一个静观黄河水的去处,却轻易虏获了游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如同孩子回望母亲温柔的怀抱。
说起中卫的文化底蕴,当地学者是颇为自豪的,他们对黄河文化的理解也远比外人深刻得多,是那种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情怀。
中卫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范学灵政务之余潜心研究地方文化。他认为中卫人历来与黄河“相依为命”,黄河造就了中卫的渡口、农耕、航运文化,黄河水道是中卫地区衍生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的摇篮。范学灵小时候是听着中卫渡口故事长大的,那些黄河之上的繁华景象滋养着他的人文精神。业余他还收藏黄河石,他觉得中卫黄河石存留了中卫众多文化元素,大漠戈壁、鼓角争鸣、长河落日……据了解,仅中卫市沙坡头区的黄河石爱好者就有200多位,形成了一个收藏、交流的小群体。
在中卫很多非遗项目都与黄河有着密切关系,其中祭河神、水会音乐、放河灯项目在宁夏独有。中卫人崇佛尚道很有名,至今中卫民间已经举行了两次大型祭河活动,据说今年举行第二次祭祀活动时,鼓王赵牧阳专程从北京赶来助兴。这种风尚可以追溯至中卫古城里的“九寺十八庙”。当地学者认为,中卫的寺庙文化最初是祈求黄河无水害,风调雨顺,现在则演变为感恩和求平安。黄河带给卫宁平原的富庶,让这里的人对黄河心怀感激。
我们在走访老渡口的过程中,依渡口而生的村庄,曾经特别繁华,如莫家楼、下河沿等,如今它们虽已变得平淡无奇,但是那些和黄河有关的故事——或关乎个人,或关乎一地历史——却保留下来。
北长滩,黄河岸边一个偏僻的村落,这里种满果树和庄稼,进村就能看见一树红透的杏子,河边一架吱吱转动的大水车灌溉着农田。高勇是这个村子的手艺人,会做羊皮筏子和水车,他住在一个古朴的小院子里,栅栏门、土墙、木格子窗,屋子里的家具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自己做的。近几年,旅游经济渗入到这个古老村落,梨花盛开时,寂静的村庄人潮涌动,村子还有了自驾游营地。为了保持这里的原汁原味,村里的建筑不允许再拆建。这些属于当地人的故事,让很多游人找到了共同的家园记忆。一个旅游城市,总是给人以活力、时尚、开放的感觉。但是当地学者认为,中卫文化传统其实是较为内敛的。中卫的地理位置特殊,当地学者称中卫为“四塞”之地。据介绍,东边是牛首山控制着黄河通道,南边是如同屏障的香岩山,西边是沙漠丘陵,北有胜金关,在交通极不发达的古代,形成了一个封闭状态。加之这里黄河滋养,物产丰富,人们很少与外界联系。
这种“封闭”,影响了中卫话的形成。中卫话很有特点,初到中卫的人很容易被这种有趣的方言吸引。方言专家林涛先生是中卫人,他说,听中卫人说话,感觉他们的舌头比一般人的大,而且是直的。历史上沙坡头区域由于移民历史悠久、地形封闭等原因,使中卫话词语中比较多地保留了元、明、清时期的一些古白话词汇。同时还吸收了一些少数民族的语言。这些语言在封闭的环境下,形成了中卫话对内的稳定性。由于中卫话中不少字音、土语、典故不被外来人所了解,往往会引来误会,影响了更大范围内的语言交流。因此学者们认为,在新时期保护中卫话的同时更需要向普通话靠拢。
在《清乾隆中卫县全图》中,中卫古城前有黄河天险,后有长城护卫,这座城池被精心地保护着。这里的文化人非常愿意谈论中卫古城。其实和银川城、固原城相比,中卫古城体量很小,史料记载其周长还不到六里,民间所说也不过九里三。但中卫古城里曾有过的文庙、应理书院至今被看作中卫文化的象征,它们是中卫儒学兴盛的载体。中卫在明代就有了儒学,是宁夏最早创办儒学的地方之一,明清时期各地兴办庙学、私塾,康熙年间中卫县被御封为“文化县”。1934年《大公报》记者范长江沿黄河来到中卫下河沿,他看到一些灰头土脸的煤工,以为不过是乡野粗人,与之下棋不想却连输几盘。
“儒学传统和寺庙文化的联合作用下,中卫人传统意识里更多的是求安稳,耕读传家,求学入仕次之,最末是工商。这在市场经济下显得保守,以至老县城的中卫人最不善于经商。”范学灵总结道。我们在采访过程中,总能在当地学者身上感受到一种久违的人文情怀。一位曾在政府单位任职过的学者说,上世纪90年代中卫搞城市建设,他负责拆除一处四合院,当时为了“前途”没有提出异议。现在每每想起就懊悔不已,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他宁可舍弃工作也要保住那些老建筑。这种守卫家园的精神,正是中卫深厚文化积淀的一种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