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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 独 不 独 ——一位爱民先贤的心路历程 吕坤，明代著名思想家，生于嘉靖十五年(1536),卒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官至吏部侍郎，河南宁陵人，字书简，号新吾，自号抱独居士。 一 孤独是一种感受，于一位时间深处的亲民哲人，何尝不是一处风景。仕途苦辛哀民生之多艰；官场喧嚣，不掩饥寒之声。拥抱孤独，心忧魏阙，几成对时代和心灵的烛照。 大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官至当朝刑部右侍郎的吕坤，急不可耐地摘去官帽官袍，静悄悄地离开京城，一路风尘回到了豫东腹地的一个小小县城，家乡宁陵。这距他进士，任山西襄垣县知县（1574）23年，距大明王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自缢煤山（1644）整整40年。明眼人一看便知，吕坤赶在这个时候（1597）称疾乞休，不无一个政治家的睿智和锐目。当朝统治者昏庸腐败，日益加剧。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大明王朝的舟船行驶至此，船破顶风，又遭浊浪排空。忍无可忍之下，诤臣直言，一折《忧危疏》直抒胸臆。动情处泪血俱下，痛心处陈词激昂。其实，他也深知自己有心补裂，已无力回天。大明王朝的残山剩水再也不值得他去留恋，于是效法先哲学“仲尼浮海，老子出关”。家乡的黄土地，有他摭拾的脚印，故园的植桑田，有他牵手的风光，故“归去来兮！”宁陵虽小，老屋犹在，“年十五，五经皆通读”的琅琅书声，“性理诸书欣然有会”的灵性，挽着厨房上袅袅飘荡的炊烟，成就了他心灵深处的千千情结，“胡不归！”走进少年苦读的斗室，握一把现实的苍凉，抱一份充盈的孤独，忆念起远逝的时光。心为民忧，身与民处，潜心著述，与后进讲习，与名儒交流，何独之有!乞休还里，反成为他沉淀宦海得失，独修、完善新我的一段绝好时空。 二 一个才子，少年得志而又德高善厚，这无疑是一种富足。作为贤臣，爱民再兼刚直，那俨然一座丰碑而立于庶民。 在吕坤整个思想体系中，养民、爱民、亲民始终是他为官施政的主题。立足于传统儒学的积极用世，他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宗旨，重务实之思，行爱民之本，“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一念民袍物与，真可谓幽独而格鬼神！”他是把“盈天地间只靠两种人为命，曰农夫，织妇”。推为至高的政治家第一人。故，从大处，他时时告诫统治者“知君身之安者，社稷之存亡，百姓操其权故耳。”从小处提醒当权者，一钵饭，一匹帛，一乘车是谁提供？进而谏上，时刻体察民情冷暖，尽量减轻民众负担，以让民更好地休养生息。他痛疾官场中漠视百姓疾苦，只顾一己私利的风气。自己身体力行，行亲民爱民之实。从襄垣知县，到吏部侍郎，他每走一步，都“劝课农桑”，作《劝重农》诗，语重心长，鼓励农民积极垦耕，以发展生产。万历二年（1574），入仕刚到襄垣任上，他就着手建仓房，广储粮，以防天灾；调民夫，筑溃堤，以除水患；兴水利，疏浚清浊二漳河，灌溉农田。襄垣一任，政绩卓然，深得百姓拥戴。离任时，北风呼啸，襄垣民顶风冒雪相送数十里。万历六年，将俸金及日常积蓄购买良田500亩，以“祀先人、恤同姓”,作为“孝睦田”，惠及乡里。万历十六年（1588），任山东济南道参政时，适值连续两年干旱之后，全省遭遇大饥荒，他忧心如焚，一面“平案缓征”，一面“创冬生院以恤残疾。”灾民们，食尽树皮树叶吃毒草，甚有中毒而死者，吕坤知情后，作《毒草歌》长歌当哭，以悼死者，以诫生者。万历十九年（1591）末，巡抚山西时，山西正值荒年。他赈济灾民，广设煮粥场所，严择煮粥之人，解救了无数灾民的生命。并上疏朝廷《摘陈边计民艰》凡十二款，对边防生产和卫戍大计产生重要意义。此一任，其口碑盛传。人赞之，“耿介刚方，光明磊落，体恤下民，甘守淡泊。”他每升一职，亲民融众，宵衣旰食；居庙堂之高，忧江湖之远，夜夜不寐，殚心竭虑。正如湖广监察御史（1598）校刻《吕公实政录》其序言所说“朝夕焦劳，唯恐一民一物不得其所。惧民啼饥号寒也，教之垦荒田，树农桑，其所以殷殷恳恳；寻众利而布下者，必须给人足而心始慰。”一部《呻吟语》，沥尽心血30年，融爱民、亲民之论，指社会朝代之弊，正为官做人之矩，抉摘吏治，成就一版绝代的“警世通言”以传后人、醒世人！ 三 贤臣的诗人情怀，氤氲着怜民情愫，当血泪淋漓的文字一行行铺开，便是一声呐喊：来，对这个朝代控诉！ 政治家的诗歌，是他为官施政的副产品，当他俯仰天地，吐言叹气之际，胸臆在怀，或消块垒，或发感慨；感伤时，听者垂泪；忧愤时，闻者动容。吕坤，一个当代的政治家和文学家，高居庙堂，却写着批判现实的诗文，实属空谷足音，难能可贵。一折《忧危疏》可见吕坤浓郁的爱民情结。大明王朝到了万历二十五年（1597），朝廷的腐败愈演愈烈，直接导致“民心如石炮，捻一点而烈焰震天；国势如溃瓜，手一动而流液满地”。苛捐沉重，民“冻骨无兼衣，饥肠不再食。”统治者暴虐至连皇宫之内，皆血肉淋漓，啼号皆悲。冤魂夜泣，结为愁云；怨鬼宵吟，积为厉气……”。激烈痛陈，史上鲜有；鲜活的现实，而又令人胆寒。其实，对早前多年的沉捐苛赋下的民间疾苦，吕坤就多有揭露和鞭挞。一首《围裙词》，句句血泪，令人刚肠百折： 赋急室空，百计无处。我身难卖，卖我儿女。儿女牵衣，暗暗长蹄；一行一顾，割我心脾。卖银输官，官买围裙；华屋锦座，罗绮销金。上有小女，燃花戏耍；疑是儿身，不觉泪下。不知真儿何处饥与寒，争似画儿筵上喜蹁跹？呜呼苦复苦，筵上人知否？ 而《毒草歌》等诗，则写尽了天灾人祸给农民带来的痛苦和灾难： 柳头尽，楡皮少，岂是学神农，个个尝百草？但教饥饿缓一刻，哪论苦辛吃不得？嗟嗟毒草，天胡生此？既不诞我生，又不速我死。速死岂不难，长饥何以堪。 荒年暴月，饥饿难耐。吃光了树叶、树皮吃“毒草”。人活不欲死，但生而“长饥”又“何以堪。”细节虽细，读来心酸！ 吕坤，作为王朝重臣，连呼带喊，为他治下的人民叫苦。甚而声泪俱下，直至怒陈痛斥。他只是希望当朝统治者轻缓手，松一松套在人民脖子上的绳锁，让其生存下去。可是，为民生理想奋斗前行的哲人志士，在当朝的腐败潮中，声音是那样弱小和孤独，他只能挣扎呼喊，呻吟啸叫，哪里有一丝霞色出现！他这种安民、爱民、亲民民胞物与的思想，与隔前朝范仲淹的“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呼应成一曲绝响——那便是时代的最强音！ 四 晚明社会的腐败奢靡，肥了多少狗苟蝇营的贪官污吏，置身污泥而不染如吕坤者几何？爱民者自多民爱，不容于社会却赢民心，不同污于黑暗向光明！当哲人归去亲吻家乡的黄土时，风起松涛响，那是家乡人民的哭声阵阵！ 吕坤一生清廉，崇尚节俭“翱翔仕路三十年，而家无厚产，囊鲜余资，清约俭素，依然是如窭人”，归家之日，“巡抚一任，所得银两不足二百五十。”与其同朝为官的海瑞，家无长物，“先人敝庐”、“薄田数亩，”何其相似。他指出：天地之间财务，要看来处和去处。来处要丰厚、涵养，去处要约束、节俭。万历四十六年，吕坤辞世前，自撰墓志铭，遗命其一切丧事从简：“衣衾仅周身，不重袭；枕祔以经史，不敛含；一丁碎银不以入棺，一寸缣帛不以送葬。明器如生，丧具以纸，余照《家礼》行。不点主，不远谢，不动鼓吹，不设宴饮。”生以民身，死以民身。此后不久，吕坤溘然辞世，拥抱亲吻了家乡的黄土！ 他为自己选就的墓地，位于县城西北距城5公里的黄河故道上。枕着中古黄河的涛声，面南眺望广袤无垠的土地，右翼一片柏树苍郁郁，左首千株雪松青葱葱。送葬那天，松涛阵阵喧响，一如家乡人民的哭声。大明王朝的一代爱民贤臣，安息不息，仍为家乡的人民及后人呼唤着春天和福音！ 次年，家乡人民在吕坤老宅建“吕坤祠”以示纪念！ 明代思想家吕坤 公元1536年，一位哲人在商丘诞生了。他，从宁陵走出，走向京城，走向陕西、山西、山东；他官至中央，为民爱民，是一位海瑞式的清官；他是中原名儒。 吕坤的一生经历了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分为三个时期，从出生到37岁属早年耕读，38岁到61岁是他为官从政生涯，62岁到83岁是晚年归隐乡里时期。而早年和晚年，尤其是晚年时期，成就了吕坤一代思想家、教育家、文学家的地位，因为他的大半著作和思想，都是在这个时期完成和形成的。 中原名儒吕坤，字叔简，号新吾，自称抱独居士。明世宗嘉靖十五年（1536年）十月十日生于开封府宁陵县。明神宗万历二年(1574年)考中进士，初为山西襄垣知县，因政绩卓著，后历任吏部郎中、山东济南道参政、陕西右布政使、山西巡抚、佥都御史、刑部右侍郎和左侍郎等。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六月八日，卒于宁陵故里，终年83岁。卒后赠刑部尚书。 吕坤的先祖黑厮是参加元未起义的种菜农民，因向明军报警立功，朱元璋令复其家，但手诏上误写其姓为李，所以吕坤一作李姓，二百年不曾复，吕坤始奏吕姓并复改（《吕李姓源碑》）。洪武元年（1398年）从洛阳迁徙到宁陵。吕坤乃黑厮六世孙。 吕坤出生在一个颇为富有的书香之家，父亲吕得胜撰有《小儿语》等书。吕坤自幼就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不寻章摘句，不拘泥古训家言。6岁入私塾读书、读史。当时曾经有人出对子“泥土地”，吕坤不加思索，脱口而对“铁金刚”，聪明才智明显超过了常人。12岁就试，邑侯疑其文不出已，复试以“放告”二字为题。坤破云：“君子欲先讼，故先听讼焉”。邑侯奇之。15岁吕坤可以熟读五经，作《夜气钞》、《招良心诗》。20岁进入县学，考秀才第一名。26岁时又中举，以《诗经》举河南乡试第三名。28岁开始撰写《呻吟语》。31岁时，吕坤作为主笔参与了《宁陵县志》的编撰工作。36岁中礼部试。万历二年（1574年）春，39岁入京殿试，以三甲第五十名赐同进士出身，被任为山西潞安府襄垣县知县，从此踏入仕途生涯。 吕坤的一生，学综百家，对历史、经学、音韵学、医学、哲学等都有独到研究，为弘扬儒学以天下国家为己任的精神，辛勤著述，倡明实学。以“育人为己任”重教兴学，20岁他就开始为私塾老师，编著《好人》、《闺戒》、《小儿语》等进行童蒙教育。吕坤的著作主要是在致仕后的二十年中完成的。他居官时撰有《僚友约》、《乡甲约》、《风宪约》、《刑狱》、《明职》、《安民实务》、《行军须知》等教育官吏、将士。任京官四年，与邹、周论战，批判王学末流、程朱理学，维护儒学正统。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一代名儒乡土情深。晚年的吕坤，辞官回家后，有了更多的时间，他一面教授弟子，一面著书立说，与东林、复社时贤纵论时弊，切磋学问，一时名士云集，宁陵成为名儒交流要地。辞官后吕坤著有《省心记》、《身箴》、《交泰韵》、《阴符经注》、《续小儿语》、《宗约歌》、《家礼疑》、《家礼翼》、《实政录》、《去伪斋文集》、《纲目是正》等书，后人编有《吕新吾全集》。 吕坤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著作当推《呻吟语》、《去伪斋文集》。其中《小儿语》、《闺范》和《呻吟语》的一部分，是用通俗的语言宣扬封建道德，在封建时代曾得到比较广泛地流传。 《呻吟语》是吕坤积30年心血写成的一部很有个性特点的语录体散文集著述，他在原序中称：“呻吟，病声也，呻吟语，病时疾痛语也。”“三十年来，所志《呻吟语》凡若干卷，携以自药”、“择其狂而未甚者存之。”全书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才完成。《呻吟语》全书共六卷，前三卷为内篇，后三卷为外篇，分为性命、存心、伦理、谈道、修身、问学、应务、养生、天地、世运、圣贤、品藻、治道、人情、物理、广喻、词章等十七篇，每篇集中谈一个问题，以独白为主体，是吕坤人生感悟及其民本思想的集中体现。涉猎广泛，体悟性强，反映出他对社会、政治、世情的体验，对真理的不懈求索。其中闪烁着哲理的火花和对当时衰落的政治、社会风气的痛恶；表现出其权变、实用、融通诸家的思想。它不仅能使人看到明代政治、学术风貌，还可以从中汲取许多有益的经验：如怎样构筑自我，怎样待人，怎样处世，怎样排除烦恼，怎样延长生命，怎样摆脱困境等。如果善于选择、扬弃，一定会从这位83岁老人的人生经验中找到许多有益的东西。本书是随得随录的随笔式的语录体，行文灵活，文之长短，形随意移；儒为根底，兼采众慧，亦庄亦谐；寓言性、文学性、趣味性、哲理性强，语言“简重真切”。漫步其中，我们可以领略其真知灼见，启迪灵感，调整心态，遨游智慧的海洋，不失为中国传统思想文化宝库中的一枝奇葩。 在为官从政期间，吕坤根据自己的从政经验编写了《实政录》一书，成为地方求治的良规，被官员奉为学习的楷模。直到今天，这本书的内容还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吕坤是一名现实主义诗人，有独特的诗词理论，并创作大量上乘诗词作品。他说：“诗辞要如哭笑，发乎情之不容已”，“诗词文赋都要有个忧君爱国之意，济人利物之心”（《呻吟语》卷六 外篇 数集），写真实情感，反映社会现实。“嗟嗟毒草，天胡生此？既不延我生，又不速我死。速死岂不难，长饥何以堪。”吕坤的《毒草歌》全面展现了农民吃光树叶树皮后以毒草充饥，生死两难的悲惨处境。《官府来》一诗反映了农民“甑中无米室无烟，独抱饥儿啼明月”的凄苦生活。吕坤诗词反映人民疾苦、揭露社会黑暗，这些诗词与吕坤的《靳庄行》、《围裙词》等一起清代以来被评为“明之《三吏》《三别》”，在明代诗坛占有重要位置，反映了吕坤关心民众疾苦及深厚的文化底蕴。 吕坤生平还写有四十余幅格言联。这些对联，大都反映了他对人生的思考，对生活的总结，富有哲理。今天读来，仍不乏有益的启示。如：“力负丘山未足雄，地负万山，此身还负地；量包沧海不为大，天包四海，我量欲包天。”有“负地”、“包天”之量，还能有什么东西容不得呢？又如：“自警”格言联：“天不可欺，人不可欺，何处瞒藏些子；生分当尽，职分当尽，莫教欠缺分毫。”联语简短而意味深长。中央一领导同志曾引用吕坤的一番话告诫干部：“防欲如挽逆水之航，才歇力便下流；力善如缘无枝之树，才住脚便下坠。是以君子之心无时而不敬畏也。”意思是说，防止欲望好象是在挽拉那行驶在逆水中的船舶，才放松一下便会往下流去；尽力做善事好像是在攀那无有枝杈的树木，才歇脚便会往下坠落。所以，君子的心灵无时不感到敬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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