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豫东平原上的一个普通村子，就叫它大裕村吧，村民以种田为生。麦收之后，王秀兰和丈夫杨军就把麦子卖了一大半。种上秋季庄稼，杨军外出打工，留下王秀兰一人种着家里的几亩地。杨军曾是个泥水匠，在外面的工地上打工，一天能拿个一二百。“家里有三个儿子，为了给儿子结婚，家里现在已经欠下了几十万的债，为了还债，不得不出去打工挣钱。”在农村，父母本能地为孩子的婚姻买单。而逐年增加的结婚成本，成为了父母身上的枷锁，种田和打工成了还债的唯一途径。
为儿子结婚连夜借钱
王秀兰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亮亮是今年正月结的婚。将近60岁的王秀兰，身材有些臃肿，脸和胳膊因每天在地里干农活被晒得黑黢黢的。
“是啊，我的任务完成了，三个儿子都结婚了。”王秀兰遇到和她打招呼的人，笑着应声。在农村，父母的任务就是让孩子成家。
说起自己小儿子亮亮，王秀兰忍不住想掉眼泪。亮亮因学习成绩一般，初中还没毕业就直接辍学打工去了。在农村，不上学的年轻人20岁左右就该订亲娶妻了。王秀兰在亮亮19岁的时候开始四处托媒人帮着寻找合适的女孩。好在不久，亮亮的婚事定了下来。女孩是邻村的，长相不错。
“原本以为还挺顺利，庄稼人也没多少钱，订婚时拿了6万，结婚时准备再拿4万。谁知在结婚的前一天，女方家里突然提出结婚彩礼再增加10万，要14万。”王秀兰说，当时家里正在准备结婚用的东西，酒席也订好了，就连夜去亲戚家借钱，老两口为难地偷偷掉眼泪。
跑了一个晚上，终于在结婚前凑够了10万。第二天，亮亮总算是顺利地结婚了。
王秀兰说，结婚当天，看着家里吹吹打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自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儿媳妇是娶来了，但是一身的债咋还啊。”王秀兰和丈夫都是地道的农民，只有靠种地。但种地挣钱少，丈夫杨军只能去城里的工地上打工挣钱。
下手晚女孩就没了
张卫国在村子里干了几十年的媒人，十里八村没结婚的年轻人他都一清二楚，提起近几年越来越高的彩礼，他也直摇头。“最近这几年发现来找说媒的男孩很多，女孩却很少，有时五六个男孩还不能有一个女孩。”张卫国说，农村婚嫁男女比例失调是影响结婚彩礼的主要原因。
农村固有的重男轻女思想，导致男女性别比例失调，男孩多、女孩少。张卫国说，本来女孩就少，加上一些女孩打工又嫁到外地，女孩就更少了。每年春节前后是相亲季，而女孩家里通常是要排队的，有时一下午能见五六个男孩。
婚嫁男女比例不协调，不仅彩礼随之水涨船高，也促使男孩越来越早订婚结婚。“下手晚女孩就没了，现在农村不上学的年轻人基本到了十八九就开始订亲，最大不能超过23岁，而到25岁就太晚了。”张卫国说，如果过了25岁，那就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有可能就成了光棍。“还有一些男孩子甚至愿意拿很高的彩礼，也依然面临找不到媳妇的危险。”张卫国说，邻村的一个男孩因为一直没定下来，他的父母着急了，扬言只要有女方愿意，许诺给50万的彩礼。
但这也引起了村里其他人的抗议，“你一下拿这么多钱，还让不让别人娶媳妇。”张卫国说，农村的彩礼也会相互跟风攀比，“打肿脸充胖子”，这是彩礼越来越高的另一个原因。
彩礼十几万的很普遍
虽然为自己一身的债务烦恼，但一想到儿子们都已顺利娶到媳妇，王秀兰还是舒了一口气。“现在彩礼十几万的很普遍，邻居小飞也是今年结的婚，光钱就给女方家里送了25万。”王秀兰一边说，一边算起了账，“订婚时拿了4万，结婚时拿了20万，儿媳妇上车礼是1万，光这些钱就25万了。”
而没有这些彩礼的后果更严重，儿子多的家庭一旦第一个儿子没有娶上媳妇，接下来的兄弟也很难结婚。权衡比较，父母还是选择用高彩礼为儿子娶媳妇。“没办法，为了孩子，咬着牙，勒紧裤腰带也得拿。”
王秀兰的邻居小勇，今年23岁，相了三次亲都没有成功，小勇的父母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第一次相亲是对方都同意了，订婚时女方要了16万，小勇的父母一下子拿不出来，散了。第二次相亲时，女方家里要了20万，小勇的父母东借西借，凑了17万，送到女方家里，过了一天，钱又退回来了，又散了。
后来张卫国又给小勇介绍了一个远一点的女孩子，见面时，女方家长问小勇为啥还没成媒，小勇的父亲如实相告，说上次女方家要了20万，没凑够数。这个女孩子父亲立即就说，那我们要的还不止是这个数呢。
张卫国说，做了几十年的媒人，他自己都觉得彩礼的上涨速度太不可思议了。“以前彩礼没有这么高，只是最近5年内，彩礼开始到了10万左右，这两年又到了20万，现在结婚拿10万都送不掉。”张卫国说，越是儿子多的家庭，女方要的彩礼就越高。“女孩都不愿意嫁兄弟多的，兄弟多从父母那分的东西就少。女方父母要价高也主要是为了女儿婚后考虑，大部分都会把钱还给女儿女婿，那就苦了男方父母。”
见个面也要花一百多
张卫国也算了一笔账，不算结婚的房子，男方从相亲见面开始就要花钱，直到结婚，至少需要30万。
“见面时，男方要去女方家里，不能空着手，需要带着瓜子、糖、烟等，至少一百多元，见的越多花的越多。”张卫国说，为了给女方家长留下好印象，第一次见面时买的东西越多越好，而见面时带东西少的，有可能连女孩家门都进不去，本来能成的媒也成不了。
适婚女孩少，要求的条件也相应就高。“男孩子的家庭、长相、学历，也能决定彩礼的多少。”张卫国说，如果男孩是上过学的大学生，女方要的彩礼会相应减少些。“上过大学的能找的工作会比普通打工的好，说起来也有面子。”但村里上大学的男孩本来就少，而回家里找对象的更少。
王秀兰的大儿子是在2008年结的婚，当时结婚还流行“万里挑一”，就拿了一万多元的彩礼。而如今不到十年的工夫，彩礼就涨了十倍，达到了十万、二十万。
王秀兰经常想起自己结婚的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都没有彩礼。她在媒人的介绍下，认识了丈夫杨军。
两人见过面之后，双方同意订婚，杨军买了一斤花生一斤糖和媒人一起去了王秀兰家里。
结婚前，杨军又扯了几块布，为王秀兰买了一身衣服。“领结婚证那天我记的非常清楚，他兜里揣了40块钱，准备带我吃点好吃的。”领了证之后，两人去了镇上的小食堂，要了一只烧鸡，一盘炒鸡蛋，两个烧饼。“这就算是大餐了，那时结婚也没有啥彩礼，很简单。”王秀兰说，真想现在结婚也像那时候一样，简简单单的。
这个村子里和大多数农村一样，很少见到年轻人，走在街上，不时能见到玩耍的小孩和在树下聊天的老人。一栋栋崭新的楼房在周围矮房子的映衬下，显得鲜亮又突兀。
“年轻人结婚都要建新楼房，结婚后两人就外出打工，新房子就空置着。”王秀兰说，孩子都结婚了，她老两口现在只剩下还债，那就慢慢还吧。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