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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小马车》
黑石在内蒙插队时常听老乡讲：打渔的死了要扔到海里，叫做吃水还水；种地的死了要埋在地下，叫做吃土还土；放牧的死了要扔在野外，叫做吃肉还肉。 蒙族的这种丧葬形式称为“野葬”，也叫“荒葬”，旧时多见于偏远的牧区，属于天葬之一种。发丧时把尸体放在勒勒车、马车、或者马背上，先拉到远离人畜的僻静之处。这时人要离开车、马。临走前朝着牲口的屁股猛抽一鞭，任其自行奔跑，尸体掉落在哪儿，哪儿就是死者的归宿。到了第三天，家人会沿着车辙寻找尸体。如发现已经被狼、狗、鹰隼吃掉，则暗自心喜，说明死者的灵魂已经升入了天堂。如果尸体原封未动，或者没被吃完，则是不祥之兆，得赶紧请喇嘛念经超度，为死者赎罪。 一九六九年初，我正在锡盟北部牧区插队，有幸亲身经历了一次草原“荒葬”。一天早上，我发现许多牧民都从四面八方聚集在大队部，一个个面色凝重，交头接耳，朝着旁边的蒙古包指指点点。走上前去一打听，才知道队里的老喇嘛死了。死者是“扎拉庙”的住持，方圆百里，赫赫有名。我刚刚推开门，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只见死者已被全身脱光，硕大的肚子胀得铮明瓦亮，上面还爆着道道青筋。看样子，老头儿得的是肝腹水。喇嘛本身没有家小，而当时又正值“文革”期间，牧民们谁也不愿多事，便撺掇着我这个“知青”为其发丧。大家说：你赶着小马车一直往北走，翻过前面的那道梁，就开始打马狂奔，不要控制方向，完全信马由缰，直到尸体颠落为止。我一口应承，欣然上路。孰料想，那老喇嘛本来就胖，外面又裹了厚厚的一层毡子，不大的车厢被挤得严磁和缝，跑了半天也没把尸体颠下去。最后还是我用力推了一把，才使之“平安落地”。茫茫草原，银装素裹，环顾四周，渺无一人。我遵照牧民的嘱托，捡起裹尸的条毡放在车上，头也没敢回，便一路狂奔，逃离那不祥之地。
回来后同几个知青合计了一下，觉得尸体颠落的地方距离大路不远，死者赤身裸体地躺在那儿观之不雅，半夜路过还挺瘆人，所以又结伴回去挖了个浅坑把老人埋了。没想到牧民们闻听后非常恼火，但在当时那种政治气候下又不便挑明，只能翻来覆去地说这么做很不好，他们不高兴云云。很长时间以后，我才悟得玄机：由于无知，我们好心办了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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