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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宝万之争的表象背后，其实是一组矛盾发展到一个爆发点。一幕看不见的历史大势正在风云暗涌地展开，宝万之争作为一个标志性事件，正是历史给我们的一点提醒。 7月4日，停牌半年之久的万科股票终于复牌。之前各方的谋略布阵，到了真兵真枪一较高下的时刻。 围绕这一部资本市场的年度大戏，越来越多的学者、企业家、媒体人，甚至官员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所有这些讨论，不管秉持什么样的价值观、采用什么样的分析方法或思维模式，无外乎两个维度：一个，从制度、道义的角度看谁对谁错；另一个，议论各方出招的节奏方法，看谁胜谁负。 当人们的目光聚焦在谁对谁错、谁胜谁负上，没有人意识到这场征战在历史断面上的意义！表面上的宝万之争，背后其实是一组矛盾发展到一个爆发点。一幕看不见的历史大势正在风云暗涌地展开，宝万之争作为一个标志性事件，正是历史给我们的一点提醒。 现代商业社会发展到今天，有一个大家默认的前提：资本主义。看看我们的财务报表，看看我们的经济制度，所有的衡量都是以资本为核心。换句话说，谁是企业的主人？要通过财务报表中谁拥有最大比例的资本即股权来判断。经理人就是被股东聘来的一个代理人。这个受托代理人的本分是为股东创造价值。达不到这个目标股东可以聘你来，也可以请你走。这就是以资本为核心的产权制度，整个社会的经济和财经文化都围绕其建立起来。 这种资本与经营的分离，其实质是资本对经营的侵入性瓦解。经理人在股东的业绩目标下朝不保夕地折腾，根本无法顾及长远目标和全局战略。与公司战略、经营战略并不完美相关的股价成了分散企业家注意力的罪魁祸首。 资本统治理念下，加之股市的非理性特质，一股越来越大的潮流开始把企业经营扭曲为股价操纵的经营。作为社会价值与客户价值创造主体的企业，已经沦为资本玩家的玩具。 企业家精神才是稀缺资源！ 自从轻资产公司出现，知本对资本的依赖开始减少。这种减少在制造业、重资产甚至资源型行业也在发生。激烈的企业创新较量、技术与装备创新的高度重要、行业间网络化交互渗透、企业家的全情投入成为企业竞争的必备条件。 用兵制胜不在众寡，企业经营制胜也越来越不在资本的薄厚。企业制胜的成功要素在哪里？——企业家个人对战略的敏锐感知，团队快速反应的能力、随机变革的文化，这些构成了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已不再是用股权能够控制和衡量的。 尤其当全社会的信息与运作互联、技术快速更迭、经营模式变化迅速的时代，全社会的资本高度分散化，以资本定义股权的制度早已不合时宜。企业家精神作为一种稀缺资源，变得非常重要。 什么是企业家精神？ 企业家精神首先是其个人拥有的智慧，若对企业家精神做个素描，可以描绘为： ◎完全的身心投入； ◎由于全心投入带来的对各种机遇和威胁的敏锐感知力； ◎坚韧不拔的意志； ◎追求卓越发展的热情和创造力； ◎当机立断的行动、随机的调整； ◎对各种局限的创造性突破和对成功的执着。 这是一个企业战胜其他企业，并保持基业长青的最重要法宝。 另一方面，企业家精神的真正出现，是有条件的。企业家精神不是某个企业家的个体财产，而是内外部条件结合的产物。外部条件至少包含两点： 1. 企业家在工作中，没有给人打工的感觉，不是每年为了某个绩效指标而奋斗，而是能够跨越长远的时间、空间局限做全面的谋局，为此全身心投入到他的事业中，激发出他所有的创意、灵感。这样的精神状态需要制度的保障，保证他是为了事业，而不是为了某个资本所有者效忠。 2. 企业家精神需要社会环境的滋养。整个社会对企业家精神的崇拜应该超过对金钱财富的崇拜。举例来说，各国乃至全球对富豪进行排名的财富榜，是非常腐朽的社会制度文化的表现，若对企业家精神进行类似的排序，对企业家的创意和责任担当进行表彰，则就显示出社会文化对企业家精神的支持和推崇。 除了企业家精神，值得一提的是企业家情怀。如果说企业家精神是指企业家在心智层面为了实现战略理想，不受任何拘束，把握变革，找到任何机会去突破经营。那么企业家情怀则谈的是心性层面，不忘初心，对使命感和价值观的坚守，以及愿景激励。 企业家精神的释放，代表着整个人性的释放，企业家全心投入事业，不再效忠于某一个资本，不再受限于某一种制度，呈现出天人合一的状态。当企业家精神和企业家情怀能够兼具于一体，又为整个社会所推崇，并得到国家制度和广大政府官员的接纳时，社会就开始逐渐进入人本社会。人本社会超越资本社会和知本社会之上。在这里，人的全面人格得以释放。这是一个伟大的社会动向。 环顾全球，最出色的企业里，一定住着最伟大的企业家；颓废下去的旧时明星，一定是从企业家精神沦丧开始。 这也可以理解某些最优秀的企业家，比如任正非，为何选择不上市。他不愿为了廉价的资本而牺牲他最高贵的企业家精神。这种视角，也从侧面佐证了人本时代的到来。 回到宝万之争。王石和宝能之间的争议就是企业家精神和以股权为代表的资本意志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发生在资本社会向人本社会过渡的历史大势里。谈论宝万之争，如果离开了这个历史大势，就陷入了就事论事，丧失了一个明察历史转折的契机。反过来，如果国家领导人、监管机构能够认识到宝万之争在历史断面下的意义，对国家也是一大幸事。 王石本人以职业经理人定位，但他却是企业家精神的典型代表。当年放弃股权、做出股权分散的决定，解决了对资本的需要，又不至于让资本干扰他的企业家精神。王石的做法和任正非坚持不上市一样，都是在小心翼翼地保卫自己的企业家精神。 虽然王石执掌董事会，但万科的治理并非所谓的内部人控制。王石在行为上的严格自律，以及对自己野心的压制，替代了监管。他的精神洁癖让他经得起监督的拷问，能够昭示天下，取得信任。 这也正是为什么王石能够不占股份却牢牢掌握着万科的控制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王石就是无冕之王，对此他心知肚明。王石的严格自律、“阳光照亮”的企业文化、能够持续创造业绩的出色管理团队，这三点，是王石的真正王牌。只要伤害了这三点之一，万科就不复存在。资本市场也许能依靠资本规则强取万科这个壳，却夺不走万科的心。一旦万科易主，万科的灵魂就随之逝去了。 王石滥用了他的王牌 但是，宝万之争为什么会发生？这与王石在手段和心智上的不成熟有关。 为了保持他的企业家精神，王石必须保持股东分散。一旦出现控股股东，董事会可能被改组，之前脆弱的平衡就会被破坏。这也是为什么宝能一出现，就牵动了王石的敏感神经，导致其过激反应，对宝能的道德水平做出质疑。这样的质疑，一开始就诱发了宝能方的仇恨。 在这件事上，如同王石后来的道歉，确实不得体，且有失谋略。至于之后对华润的指望和失望，都显示出王石在政治上的不成熟，也让王石越来越被动。 王石本身，也不是毫无瑕疵的。在无冕之王的位置上，他开始享受特权阶层的生活状态：极少时间投入企业管理，个人生活沸沸扬扬，频繁出没于时尚、娱乐媒体……如此对企业的投入和精神生活的状态，在社会风尚上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嫉妒或不满。 以至于事实上王石如何为万科的发展殚精竭虑、如何为万科摇旗呐喊，这些都不在公众的视野之内。王石的个人形象已经发生了异化。 公众人物没有私生活。一旦执掌着千亿级的企业，你所有的行为、对时间的安排都会形成公众效应。社会对个人行为的反馈，遵循着社会科学的规律，你有什么表现，社会就给你什么样的反馈，这是社会系统的控制函数。对此，王石只能尊重社会科学，承担后果。 王石最重要的王牌：整个万科是我建立的，万科的文化和团队以我为灵魂，我又极度自律。他所有的胆量在此。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滥用了这张王牌。无论承认不承认，这都是王石必须承担的后果。 洞悉历史大势 未来的局面会怎样？就目前所掌握的有限信息，并不好预料，但有几个历史性的大势可以判断： 第一，不管最后结局是什么，万科和王石都将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如果王石取得胜利，那么他和万科管理层为了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必会加强对资本的控制；如果王石失败，则不仅对王石个人，对整个社会的企业家精神都将产生为时不短的消极影响。考虑到这个历史性的后果，国家领导人和监管机构应该有所担当。 第二，再次强调本文一开始就亮出的观点，表面上宝万之争是个事件，背后可能是一个历史的交汇点——资本与企业家精神这两股力量交流碰撞的历史交汇点。 从国家民族的角度来讲，今后国家竞争力的比拼，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国家是否能创造产生一流企业家的制度环境和文化环境，培育一流的企业家精神。随着企业家精神的被推崇，以资本为中心的资本社会将向以企业家精神为核心的人本社会过渡，这是一个自组织的过程。但如果有明白人能看到这一点，过渡的成本会降低。国家若能洞悉这其中的机变之妙，将抓住先机，掌握优势。 作者简介：张肇麟，上海市工经联主席团主席，翰澜咨询主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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