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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战余生(12)

 东子0512 2016-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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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只扑进异国丛林战火的红飞蛾。1972年初慑于中国边境沧源佤族自治县县城孟董。左起:贵阳知青四眼,昆明知青文璟、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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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野牛谷(2)

                     作者/红飞蛾

 

    可是这个“走”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实在艰难。每往前迈出一步,都有密密匝匝,千奇百怪的各种亚热带雨林植物挡住去路,必须用双手使劲扒开这堵天然的“墙壁”钻进去,扒不动就只能用刀砍,而这堵“墙”一层接一层,无穷无尽挡在人面前,每一步都必须奋力破壁,每前进一米都是一场无异于冲锋陷阵的激烈博斗,可是只能拼死前行,后退无路,因为身后刚破开的“铜墙铁壁”又复原了。     脚下是站不稳的陡峭山坡,无论站立和走动,总要用单脚使劲撑持着身体的重心,单腿因受力过度而疲软颤抖,而下面是狰狞咆哮的激流,腿一软跌一跟头下去就完蛋。有时前面是断壁悬崖,只得往高处攀爬绕开,结果往往是背道而驰,越绕越远,钻来钻去几乎还在原地。
    最大的难度就是我和小闵的背上还要轮换背负着个头虽矮但粗壮得象头牛一样的四眼和一堆武器,还要挥刀开路,还要忍受雨水劈头盖脸一刻不停的浇灌,很快就疲累不堪,挠心挠肝的饥渴难忍难捱。
    终于一步也走不动了,可是顶多前进了五里地,却差不多耗了整整一天,照此下去,还没等走出山,我们就会变成一堆森森白骨!
    那个盛传在缅东北的三十年前中国抗日远征军数万将士魂断野人山的惨痛故事正在一步步变成我们眼下的可怕现实。
    “再这样徒劳无益的穷耗下去,我们全都会被拖垮累死!”小闵气喘吁吁,沮丧恼恨地盯着四眼这坨赘肉说话。
    “莫用这种毛骨耸然的目光看我,能怪我吗?如果昨天都听我的早折头,如果昨天莫贪杀……”四眼把幽怨的目光转而盯住我。
    “咋个不能怪你?你一贯日脓日脓,关健时刻总是拉稀,你能活到今天巳经是个奇迹……”我把一腔怨愤泼还给四眼。
    “那你干脆现在就把我毙了,反正我活着也是难受。快动手呀!枪一响大家都轻松!”四眼堵起气来。这主意颇有煽动性,但愿他是认真的。
    “用你那支破枪自己了断!我可不想背黑皮。”我也赛起堵,但眼角余光盯紧了他那支破枪,那枪打牛没用,夺条命还是绰绰有余。
    “那好,早死早解脱!”四眼伸手就抓枪,真是不愿再活了!
    “莫呕气,当心呕真掉!”娃娃兵小穆瞬间长大成人,先我一把抢了四眼的枪去。
    谁都无力再说话,各人闷头想事,空气一片死寂。
    小闵终于开始动弹,挥刀砍树枝搭草棚。我和小穆费了好大劲从潮湿的雨林里寻来了一些枯枝败叶干藓苔之类的可燃物,然后又费功夫撬掉子弹头,把弹壳里的火药置于湿淋淋的柴堆下,用抽烟人必备的五星打火机点燃了火药,哄的一声,火升着了。有了可遮风雨的草棚和火堆,我们又活跃起来,烤干了衣服鞋袜,被雨水浸泡泛白的肌肤也回复了生气,心中的寒意和困境中的恐惧感被人间烟火所躯散。
    “如果现在火堆上烤着牛肉,那我绝对不愿再离开这个温馨的小草棚!”小闵心情有所好转。
    “想想我们昨天是多么的富有,我把牛干巴都当柴烧了,以肉烤肉,我怕太多了回去时挑不动。”小穆无限惋惜,说得大家口水淋漓。
    “昨夜所犯错误中最大的错误是没把枪丢掉而丢了牛干巴,如果还有下一次,我肯定会先抢救食物。”我也很后悔。
    “如果还能活到下一次的话,我绝不会再和贪得无厌的‘葛兰台’一起外出打猎!”四眼的气还没赌完。
    又熬过了漫长的一夜。饥饿逼迫着我们不得不离开了温暖的火堆和遮风避雨的草棚。
    我们再次背上四眼,继续和魔鬼般凶恶的雨季蛮林博斗,可是力量越来越悬殊了,我们并没有走出多远就被重重包围的荆棘深草击败。
    雨仍然在下,滚滚洪流依然没有尽头,出路愈显渺茫。
    在严峻的生存形势面前,我们不得不做出残酷的选择:把四眼“暂时留下”!我实在不好意思使用别的字眼,而实际上这就是抛弃!
    在动物世界中,大难临头各自逃命是司空见惯的行为,是适者生存的自然现象,只不过动物的行为很直接,不加掩饰,不会用语言文字来一番虚伪的解释。而人类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低级动物的反应也会油然而来,只不过实施起来有点复杂的程序,其中有诸如道德、情义、政策纪律的约束等诸多心理障碍,无论是抛弃者和被抛弃者都需要痛下狠心。
    不过谢天谢地,四眼对我等“抛弃”他的“卑劣行为”配合还算默契。
    “四眼,咱们好好商量一下,看你同不同意,我想……”
 我气喘吁吁,面有难色、愧色,欲言又止,表情很到位。
    “我同意!”四眼不假思索。
    “你同意什么?我可什么都还没说!”
     四眼这种深明大义的态度反倒使我准备马上改变主意。
    “下面的话谁都不用再说,省得大家都难堪。其实昨天就这么做的话,那咱们生还的希望就更大些,可是我们却做了玉石俱焚的愚蠢选择。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你们快走吧,趁还有口气!”四眼平静地说。
    “四眼,你不是赌气吧?”对四眼一贯苛刻的小闵也不忍心了。
    “请原谅,我们这是为了……”我嗫诺道。
    “应该请原谅的是我,我这人真的很笨。莫多说了,整出眼泪来大家又为难。”四眼说。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兄弟,这层窗户纸一捅破,天都亮堂多了。我们用野芭蕉叶给你搭好遮雨的窝棚,给你准备下火堆和柴,你就好好在这里躺着,等我们活出去后会再折回来救你,我保证!我这枝好枪留给你,有野兽撞到枪口上来可别浪费机会,记住,一定要瞄准它的心脏,你一定要坚持住,等听到我们来找你的枪声就赶快开枪回答!”我临走时交代四眼。
    实际上我担心的不是野兽,而是人,首先是他自己,会不会象电影上那样,等我们刚走开,就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然后担心的是敌人蒋残军,这一带已明显是他们的地盘。
 再之后担心的才是四眼根本没足够把握对付的豺狼虎豹。
 这些死亡的因素谁都心知肚明,然而,只有听天由命了。
     “哥们,放心去吧,祝你们好运!”事到临头,四眼倒也坦然。
    没有了他这坨累赘当然就是好运!有了行进速度就是摆脱厄运的根本要素。“抛弃”四眼后,我们发挥出了逃生的正常水平,一家伙就走出了按原来速度需要三天才能走完的距离。我们在黑如祸底的夜里也仍然循着耳边如雷的涛声不停地走,直到精疲力竭。我们一心只想赶快找到人和食物,延续了生命和力量之后再回头去挽回四眼。
    4-1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等于3+1?这个留给后人的脑筋急转弯题产生出了显著的求生效果,我觉得深谷里撕裂肺腑、摧毁神经意志的洪涛声微弱了,上帝似乎在宽恕我们。更感欣慰的是终日缠绕于顶的米线粗的大雨忽忽悠悠间变成了牛毛细雨,在可怕的东南亚雨季已可视为睛天。
    我们走出了很远很远的路,直走到虚脱倒下。
    天又亮了,躺在草丛中昏睡的我被附近一种刷刷刷的异常响动惊醒了,这是一大群动物在草丛中徜徉觅食的声音。
    野兽!我迅速抓起枪,推醒小闵和小穆,他俩也摆出了射击姿势,满脸都是兴奋的表情而没有一丝恐惧,这是上帝的垂青,他送来了救命之食,就是送来一群老虎加一群大象我们也要领情!
    枪口前现出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接着是长长的脸,继而是油光水滑的毛皮肥躯和钉了铁掌的四蹄。
    “是马犊!”三人同声惊呼,垂下枪口,愕然四顾。
    紧紧挤压着我们的两山退开了,促狭的河谷变宽了,整整一大群上百匹骡马在平缓开阔的山坡草丛中悠闲地吃草散步。
    “我们走出死谷了!碰到马帮了!有救了!”小穆高兴地直叫。
    “且慢!是谁的马帮?老百姓的还是蒋残匪的?要碰到他们就糟糕了,我们三个人三枝半自动,三枝手枪,三百多发子弹,怕对付不了显然不在少数的敌人。”我的担忧胜出狂喜。
    “很有可能是残匪的骡马,我们显然已经深入了他们的地域。这么恶劣的天气和荒野,老百姓的马帮怎么会在这里悠哉游哉的?”小闵也兴奋不起来了。
    “那怎么办?是前进还是后退?”小穆也沮丧紧张起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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